宋修濂复学第一堂课,沈夫子讲解的《大学》中的某篇。
四书为本朝科考必读书目,夫子教学重中之重。此外,诗、赋、经、义、论,也是必读书目,夫子课堂上都有讲解。
宋修濂第二世生活于古代,朝代虽与大靖朝不同,科举书目以及内容却是一模一样。是以,他这会儿坐在下面听夫子讲书释义,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一堂课将近一个时辰,有些学生听得睡了过去。通常这个时候,“啪”的一声,沈夫子的木板子在讲桌上重重一敲,那些个睡着的学生瞬间脑袋清明。
而后,挨个儿上前领夫子的戒尺,戒尺罚后,不准再坐着听课,只能站着把一堂课听完。
如此几回下来,纵使上课爱打瞌睡的学生也不敢再在课堂上睡了。
课堂结束后,沈夫子会留几道课业给学生们,这些课业会在下堂课的时候一一讲解。课业留罢,他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隔壁班中。
桃李书院一共四十多个学生,分为两个班,一个是蒙童班,专收幼小童,平时教一些识字、启蒙读物,譬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
另一个是科试班,收的是十二岁往上的大童,教的科目全部为科举应试之用。
下课后,宋修濂没有立马走掉,而是坐在座位上写夫子留下的课业。
这时,一个微胖的少年走到他跟前,饶有兴致地说:“呦,你这消失了十天半月,今儿个怎么想起来上学了?”
此人名唤葛玉才,本地葛财主家的小儿子。这桃李书院虽说是本镇人合力出资所建,但真正出了大头的还是葛财主家。
葛老爷家财万贯,却一心想要儿子们考取功名。奈何大儿子二儿子死也不肯读书,好不容易小儿子愿读,却也是个吊儿郎当的。
先前,葛老爷专门为儿子请了私塾先生在家教他读书,奈何儿子淘气,请了五六个先生全给他气跑了。无奈之下,这才把葛玉才送到了沈夫子手里。
在沈夫子眼里,众学生平等,葛玉才犯错,他照罚不误。葛玉才被罚了,他爹不但不心疼,还跳着脚说,先生罚的好,多多罚才好。
如此一来,不管葛玉才在外面多么飞扬跋扈,在学堂里要收敛好多,这也仅仅限于沈夫子眼皮子底下。沈夫子一走,他就又开始不安分了。
这不,他闲的没事干,找乐找到宋修濂头上来了。
原主生性怯弱,平时见了葛玉才都是能避则避,不愿挑事。可宋修濂不一样,宋修濂最看不惯这等财大气粗之人,这次决定让他栽个跟头,受点教训。
他盯着书本,头也不抬地说:“有事说事,有屁放屁,你这样阴阳怪气是几个意思?”
这话瞬息把葛玉才惹着了,葛玉才撸起袖子就要打过来。
“书院有规,学生之间不可谩骂无礼,不可打架斗殴,不可欺凌弱小,违者,剔除学籍。”
宋修濂一番呵斥,葛玉才刚举起来的拳头顿时凝固在半空。他不能被书院除名,否则他爹非断他一只手不可。
他放下拳头,没好气说:“谁要与你斗殴!宋修濂,我今日与你一赌,你敢与不敢?”
乍然听到“赌”字,宋修濂眉毛不自觉一囧。他想到了他那死去的姐夫,就是因为赌,落得个家散人死。
“怎么,你不敢?”葛玉才鄙夷一笑。
“你要赌什么?”宋修濂抬起头。
“赌你我二人谁在这次月考中前进名次多,输的一方当着全班人的面叫赢者一声‘爷爷’。”
葛玉才心里打着小算盘,他宋修濂回回是班里的老二,从未得过第一,也没那个能力得第一。再者,宋修濂断学半个多月,成绩不倒退就不错了,哪里有那个力前进。
至于他自己嘛,到时他找几个人故意考砸,他名次不就自然而然前进了?想到此,心里忍不住沾沾自喜。
宋修濂当然知道他心里的盘算,自己又不傻,怎能任他随意宰割,当即便说:“我不跟你比,跟你比掉我价。”
“你......”
葛玉才刚要发作,忽又听他说:“我跟我自己比,赌我这次月考考第一。”
葛玉才愣了一下,随而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宋修濂前排同窗的肩说:“谢兄,你听到了吗?你可要加油啊!赢了他,我请你进城吃好吃的。”
学堂上的大多数人都没走,大家都围在旁边看热闹,有几个人也跟着葛玉才哄堂大笑。
“好,就这么定了,月考的时候你考不上第一,你叫我一声爷爷。”
葛玉才狂笑而去。
待人散的差不多后,邱延川扯住宋修濂的衣服,急道:“你傻啊,怎么能赌你考第一?”
他指指前面的那位,压低声音:“还有半个月就是月考,他谢广筠回回考第一,你顶多考个第二,岂是他的对手,这不明摆着给那小地主当孙子吗?”
宋修濂不以为意:“不然呢?跟他比谁前进名次多?那样才只有被赢的份儿。”
邱延川气的直跺脚,那小地主明摆着就是找茬来的,可偏偏宋修濂还着道。他暗骂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指着宋修濂说:“濂子,你变了!”
从前不管怎样,宋修濂都没硬碰硬过。
宋修濂嘴角微扬,对付硬的,只能比他更硬。
前面的谢广筠突然起身,嗤之一笑,而后抱着书本不动声色走掉了。
月考在每月月底,沈夫子根据县试标准制定的月考规则。只不过县试连考四场,他这里考三场。考试内容为四书文,经文,诗赋,理论等部分。
冲刺备考的半个月里,宋修濂除过吃饭睡觉,其余时间全部耗费在读书刷题上。他将往月的试卷翻出来看了个遍,很快就摸清了门道,这题与他第二世时的如出一辙,没什么困难。
时光如流云,转瞬即逝,一晃眼半月已过。
月考成绩出来时,宋修濂站在葛玉才案桌前,等他兑现他的赌言。
葛玉才说什么也不肯开口。
宋修濂指了指墙上的孔子像,不无讽刺:“葛玉才,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①。孔夫子的话你不能忘了吧。”
这可是他们这次月考才考过的。
“就是,”邱延川也凑上来,一只胳膊搭在宋修濂肩上,“总不能因为你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话就不作数吧。”
一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围过来,等着看葛玉才的笑话。
葛玉才掸了掸书本,起身看着宋修濂:“本少爷这会儿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了,下午课我拿其他东西补偿你。”
下午课前,宋修濂终于知道葛玉才口中所说的补偿物是什么了。
一锭银子。
果然,财大的人就是气粗。
宋修濂笑笑,把银子推给了他。他并非要葛玉才叫他一声“爷爷”,更不会要他的银子。他只是想要告诫他,以后没有十分的把握,万不可与人瞎赌,否则吃亏的便是他自己。
葛玉才把那锭银子塞回怀里,心中好笑,白给你你都不要,傻啊!
①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出自孔子《论语·为政》,意思是如果一个人不讲信用,不知道他还可以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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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