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风光好,田间农家早。
一大早,吴老爹扛了锄头往地里去。临出门时,他见妻子又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问道:“你又怎么了?整天拉丧个脸,不是愁就是苦,就不能正常点吗?”
吴母瞅他一眼,自顾自道:“宋家那丫头三天两头往镇上跑,元聪就跟着了她道似的,天天陪着她东玩西玩,今天逛花街,明天看庙会,店里的生意都不顾了。我能不愁吗?”
吴老爹鼻子哼出一声:“我看你就是闲的,咸吃萝卜淡操心。这元聪与宋丫头多接触接触,增进感情不好吗?至于元聪的生意,他店里有两个伙计在打理,元聪即便少去两天怎么了,少去两天又不会倒闭。你呀,就是太闲了,瞎操心,有这些功夫,不如去地里干上两遭活,就没那么多破事了。”
吴母心情本来就不佳,被丈夫这么一顿数落后,火气登时就上来了。
她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气急道:“这宋丫头还没进门呢,你们爷俩胳膊肘就都朝向她了。这要是进了门那还得了,你们不得天天巴着往人家身上凑,哪里还有我老太婆的位置?”话到最后,竟似要哭出来。
吴老爹见她一副颇为无赖的样子,瞪了瞪眼,最后一跺脚:“唉,我看你就是无理取闹。罢了罢了,你爱气你就气着吧,我地里干活去了。”拿过锄头,一个转身出门走了。
留下吴母一人,愤懑不已。
待吴母这边气够了,方从屋里出来。一出门,正好撞见她家姑娘疯里疯张地往外跑。
“疯丫头,大清早的你往哪疯去。”
吴母一嗓子喝吼,正往外疾跑的吴倩倩赶紧刹住脚。她朝母亲这边看了看,说道:“昨日我跟大妞约好了,今日去她家玩。娘,您叫我有什么事吗?”大妞是隔壁老樊家的姑娘,平日里两个丫头关系最为要好,经常粘在一块儿玩。
这若是放在平时,吴母定不会说什么,可偏生一大早她丈夫给了她气,这气头上的人哪,一遇着个不合意的,她就更来气。
“你这疯丫头,跟你爹一样,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知道往外疯跑。那大妞才十岁,还是个半大姑娘,你都十二了,算是个大姑娘了,一天到晚疯疯张张成何体统,你这样的怎么好找婆家!”
倩倩这姑娘心思本单纯,不知她娘是气话,只当娘故意找她茬呢,心里不悦,面上也就呈现出来。
“娘,您不好心,做甚么说我找不上婆家。哼,我不理你了,我走了。”小姑娘脚一跺,脚下生风,一眨眼功夫,便跑的没了踪影。
吴母抚着心口,好半天顺不上气。这老的才气完她,小的又来气,她嫌家里着实闷,索性拿了平日里没纳完的鞋底往她老姐妹家去了。
镇上,冯家。
吴母坐在冯大娘屋里,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地纳着鞋底。
冯大娘见她愁眉不展,心事紧锁的样子,就问:“大妹子,你儿子事业有成,你也是吃穿不愁,福绵不尽,作苦来眉毛皱成这样,可是遇了什么烦心事?”
吴母停下手中的活儿,叹息一声,何止烦心,心里都快闷死了,一家子人,个个忙的不着家,搞的她连个说心事的人也没有。
这会儿冯大娘既然问了,她也便毫不避讳地说了,这苦水一倒,心里反而松快了不少。
冯大娘听罢,哟一声:“大妹子,这可不行哪,这媳妇还没过门就掣你一肘,这要是过了门,那还得了,可不得把你压的死死的。常言道,婆婆在上,媳妇为下,哪有媳妇掣压婆婆的,这不违反伦理吗?妹子你可得要长点心,别到时给你那媳妇压了去。”
吴母摇头道:“大姐儿,这倒不至于,那宋若桐非是那等赖恶之人,她倒不会欺压到我头上。我就是气我家那两个,唉......”
以前他儿子回家了还知道绕在她膝前哄她开心,可自打若桐来镇上看了他几回后,这小子的心就被俘了去,一心一意扑在他那未过门的媳妇身上,眼里哪还容得下她这个老子娘。
还有她那丈夫,尽跟她唱反调,胳膊肘外拐,帮着外人挤兑她。
还有她家的丫头,竟也给她面上难堪,说甩脸就甩脸,话都没问完就撂下她跑了。
一家人,都跟她反着来,合着欺负她本姓非吴呢。
“唉,不说了,做活吧!”
吴母也是气极生衰了,或许她老汉说的不错,她就是太闲了,给自己找点活做就好了。
她这边肯歇了,冯大娘那边却不罢休,生怕别人家的事不鸡毛蒜皮,非要给她弄个鸡飞狗跳。
“妹子啊,要我说,就是你那未过门媳妇的不是。这谁家媳妇没成亲前老往夫家跑,我看你那媳妇就是成心的,成心破坏你们母子关系,让你难堪不好过。”说着,她压过身子,在吴母耳边低语几句。
吴母仔细听着,越听越乍舌:“大姐儿,这不好使吧!”
冯大娘对她挤弄下眼:“好使,好使得很。”
这冯大娘家中也有一媳妇,媳妇刚进门那会儿,也是把她儿子迷的颠三倒四,让她与儿子关系一度疏离。好在她主意多,从中略施小计,每日在儿子耳边说媳妇的不是。
渐渐地,儿子就着了她的道,热乎劲儿一过,对他那媳妇就不那么上心了。媳妇没了儿子的撑腰,再不敢在她面前胡来造次,还不得乖乖顺服于她,对她言听计从。
她让媳妇往东,媳妇绝不敢往西。这不,天不亮媳妇便被她催促着往地里去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因着自己这个训媳妇有道的法子,她便怂恿吴母试之。吴母听罢,乍然结舌,那宋若桐虽三天两头跑来找她儿子,到底也没什么坏心思。她若真照冯大娘这般说的做,岂非成了一个恶毒婆婆?
她心里不情愿,可也抵不住冯大娘在一旁煽风点火,对那宋若桐多少有了些隔阂。
此刻的宋若桐正在外边玩的舒心尽兴,万想不到她未来的婆婆对她倒是一片“惦念”。
自打与吴家定了亲后,她就时不时往镇上跑,叫上二姐一道去吴记布行看吴家那小子。刚开始二人还有些生涩,相处久了也就不那么脸红了。
前几日,吴元聪还约她一起逛了街。今日恰逢端午,县里有划龙舟大赛,她便随吴元聪一道来县城玩耍。
县城有座山,因偏南一隅,名曰南山。南山脚下有方湖,名曰南湖。龙舟赛便是在这南湖举行。
龙舟赛会结束后,晌午已过。他二人并未就此离去,而是随众人一道上了南山。
山上有座神庙,名为灵显庙,传闻天上的圣母娘娘曾下凡历经此处,众人叩拜,娘娘感其拜礼,便应他们每人一件福愿,凡许愿者,愿望皆可成真。
众人大喜,纷纷许了自己心愿,想不到最后竟都成真了。
圣母娘娘离去后,众人感念她的惠恩,便在这山上修了一座神庙,庙堂上塑了圣母娘娘的神像。千百年来,庙里香火供奉不断,谁家遇了什么难事,都会来这里拜上一拜,不管成真与否,心里起码有了个依托。
寺庙里人头攒动,游客们纷至沓来。宋若桐与众多信徒一样,跪在圣母娘娘神像前拜了几拜,闭眼许了心愿。
吴元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道拜神许愿。
拜完神像后出了庙门,门口有卖香包的,吴元聪便随手买了两个,一个给宋若桐,一个留给自己。
宋若桐从他手里接过香包,边往前走边嗔说:“已经买了好几个了,为何还要买?”一路上,何止香包,光头钗手饰就买了不下五六个,弄的她身上都装不下了。
吴元聪笑道:“这香包颜色好看,闻着也香,又有福至之意。我想要你福气满满,所以便买了下来。”
见宋若桐不言声,他以为她这是生他气了,忙又说:“你不要生气,你一生气我整个人就不好了。你若是不喜欢,下回我不买就是了。”
前面有棵千年古树,古树上开满了花,风一吹,花香四溢,有些熟了的花瓣随风轻下,落在了树下游客们的身上。
吴元聪说这话时,二人正经树下而过。粉色的花瓣如密雨一般,纷纷扬扬洒了二人一身。
宋若桐布衣罗裙,略施粉黛,头上戴有一银钗,花雨落在她身上,衬得她宛若仙女一般,看的吴元聪失了神。
她停下脚步,靠在树干上,掩唇低笑:“看你那个傻样,谁要与你生气,我只是心疼你的钱包而已。”
吴元聪一下就失了笑,轻轻拈掉宋若桐发上的花,道:“只有你才会说我傻,那些个与我交道生意的,无一不说我精明。我是傻,对你才会傻,我愿意为你傻,愿意为你倾之所有。只要你喜欢,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包括我这个人都归你所有。”
这么炽热的话,瞬间就把宋若桐脸颊给说红了,芳心也随之乱颤。她别过脸,轻声说:“你休要花言巧语。”随后,一个侧身朝另外一个人多的方向疾步而去。
吴元聪紧追跟上,伴着她继续说:“非是花言巧语,这都是我的真心话,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对天起誓......”
他伸出二指就要起誓,宋若桐一把扣住,紧声说道:“话可以乱说,誓可不能乱起。我信你就是了。”
吴元聪立马喜笑颜开,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小桐,我....我....”
不待他“我”完,宋若桐已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这会儿人太多,给人看了面上可就挂不住了。
二人继续并着往前走,吴元聪按捺不住脸上的喜色,恨不能把心里的爱意全都说给她听。
“小桐,我刚才在神像前许了愿......”
宋若桐支楞着耳朵,听他说许了什么愿。
“我对着圣母娘娘的神像说,愿宋若桐早日嫁与我为妻,那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她了。”
宋若桐刚恢复正常颜色的脸,刷一下又红了。
“你呢,小桐?你许了什么愿?”吴元聪问。
宋若桐低声道:“没什么愿,就是希望我家人平平安安,弟弟院试时能考中秀才。”
吴元聪逗她:“你当真没许与我有关的愿?”
宋若桐回他:“没有,许你做什么?”
吴元聪笑笑,没与她计较,只道:“许了弟弟中秀才也不错啊!弟弟他能力超强,县试府试都得了案首,中秀才肯定没问题。”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处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二人好奇,走到跟前去看。
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二人被人挤着,一直挤到了最前端。当宋若桐看清被打之人时,差点背过气去。
“阿濂?”
“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