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堂后,沈夫子将没考过的几个学生抚慰一番,要他们不要气馁,今年考不过明年再考就是。那几个考过了的,也不要沾沾自喜,县试只是最初级的考试,后面还有府试院试,院试过了才算真正踏上科举之路。
沈夫子交代完后,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要他们回家将县试成绩告知家里人,回来后就该去府城报名府试了。
宋修濂与邱延川二人一道回了村里。
时下正值春耕时节,村里人多在地里做活,听闻宋修濂与邱延川都考过了县试,纷纷丢下锄头来二人家里贺喜,就连平日里与宋家不怎么来往的也都跑来恭贺几句。
有个婆子心直口快,直接就说:“修濂他娘,这修濂得了县里第一,你家是不是该摆几桌请咱们村里人一起热闹热闹。”
他们村读书人少,读出个名头来的更是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出了个县案首,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
宋母却道:“请肯定是要请的,不过不是现在,得等修濂考中秀才后才请,到时候大家都来,咱们好生热闹热闹。”
那婆子心里想,这考不考中秀才还另说呢,哪能说考上就考上,嘴上却笑呵呵道:“好好好,修濂这孩子读书好,一定能考中秀才。”
另一个婆子也连声附和:“对对对,准能考中,修濂他爹就是个秀才,这修濂八成也是。要我说,妹子你命是真好,咱们村几百年出不了个秀才,你家一出出俩,待你家修濂考中了秀才,你可就要享福喽。”
宋母苦涩一笑,她命哪里好了,丈夫死的早,她一人将四个儿女拉扯大,没享过一天舒服日子,这修濂往后中了秀才,还要考举人,一路上还不知多少波折呢,哪能说享福就能享上。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不好呈现出来,遂笑道:“托姐妹们的福。”
几个婆子又围在一起絮叨一阵,眼见天色暗沉下来,才匆匆作别从宋修濂家里出来。
这人刚走,张媒婆就来了。
“呦,恭喜恭喜呀,宋家小子不得了,这以后可是要中状元的。”
张媒婆人还未进全,尖细的声音倒先掠了进来。
宋若桐一见她来就知没好事,起身厨下做饭去了。
“来来来,她婶子快进来坐!”
宋母将张媒婆请进屋里。前些日子她托张媒婆给宋若桐说了几门亲事,全给这丫头拒绝了,本以为张媒婆为此气恼不会再来,没想到竟也来了。
张媒婆给宋若桐一共说了三门亲事,那丫头不识好歹全给拒了,一个农家女,还妄想要那富家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是她想要就能要的吗?那是给富家女的!
两次三番被拒,张媒婆心生恼意,本不欲再给她说亲,却耐不住人家弟弟考了县第一。县第一是啥,不出意外的话,那可是妥妥的秀才。
秀才在她们村可是稀罕人物,她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
张媒婆心里打着算盘,笑着恭维了几句,而后才道:“宋家妹子,我这儿正好还有门亲事,是镇上吴家的,小伙家世清白,人也精神,与小桐同岁。家里开了家布店,父母健在,下面有个妹妹,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倒也比下有余。小桐若是与他成了,嫁过去也不会受苦吃亏。妹子,机会难得,这次一定要抓住了,不然错过了,再找这么一条件好的可就难喽,毕竟你家小桐这年龄...”
“唉,总之一句话,妹子若是同意我说这门亲事,便点个头,明日我便到吴家去给你们说合说合,若是不同意,那便作罢,婆子我也不强求。”
宋母听了张媒婆给她家小桐说的这门亲事早已是心花怒放,可一想到小桐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又犯起了愁。
“张嫂子,这门亲事我很满意,待晚间我与小桐细说,明儿个再给嫂子回话,你看成不?”
张媒婆眉头一皱,语重心长地说:“宋家妹子啊,不是我说你,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女婚事全凭父母作主,哪有父母征求儿女意见的,你这般顺着她,若是她一辈子不愿嫁,你便留她一辈子吗?”
张媒婆这话虽糙,却是在理,宋母岂能不明白这个中之意。只是她这个女儿在婚姻事上倔的很,不能硬逼着她来,得慢慢纾解劝导。
她苦涩又无奈一笑:“张嫂子放心,晚间我与她好好说叨,她不会不同意。明儿个我再给你回话。”
张媒婆叹了口气:“唉,姑且再信妹子一回。如若这次不成,我张婆子这辈子再也不给你家宋丫头说亲,不是说不起,着实是我婆子没那份本事。”
话说的宋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应接,忙倒了杯茶水递给张媒婆,“她婶子,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张媒婆喝了口茶水,心里平顺了许多,清清嗓子方又说:“宋家妹子,我看你家修濂也不小了,也该说亲了,婆子我这边也给你们留意着,有哪家合适的姑娘,我第一时间说与你们,保准你们满意!”
恰好宋修濂从外边进来,听见她这话,想都不想就一口给她回绝了,“不劳张婶子费心,我现下还不打算娶妻。”
张媒婆从凳子上起来,仔细打量起宋修濂,这小子半年多不曾见,不想窜这么高了,人也比先前精神了许多,再也不是小时候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的小豆丁了。
张媒婆看着看着就失了笑:“傻小子,这男子哪有不想娶妻的,你现在不想娶,是不知道媳妇的好处。待你晓得这媳妇的好了,你就不会这般说了。”
宋修濂懒得与她争论,爱咋说便咋说吧,反正他不娶就是了。
他在屋里看了一圈,复又退出,而后来到厨房,三姐正好切了盘莴笋下锅清炒。
“姐!”宋修濂轻唤一声,先前他向谢广筠问的话,还是直接告诉她为好。
宋若桐早已料到他要说什么,自己心里也早有准备。谢公子家世显赫,万不会看上她这等农家女,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尽管早已料到答案是什么,可弟弟真说出口了,她心里还是好难过。
“姐,广筠虽好,却非你良人。”
一盘莴笋入锅,莴笋炒尖椒,火烧的旺,宋若桐被辣味呛的冒出了眼泪。
“阿濂,你快出去,这里烟气重,别给你熏着了。”
宋修濂知她这是有意支走自己,也没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他前脚一走,宋若桐再也忍受不住,丢下手里的锅铲,蹲在地上无声哭咽起来。
第一次抓心噬肺喜欢一个人,却不如人意,心里面难受,唯有哭一场才能稍解其苦意。
晚间,饭桌上,宋母与宋若桐说张媒婆给她说亲的事。不待宋母说完,宋若桐就给打断了,“娘,我不想嫁人,你让那张媒婆以后再别来咱们家里。”
宋母被她呛了一句,不悦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个好歹,那张媒婆好心好意给你说亲,你不让人来家里,她不来谁给你说亲去?你倒是想做一辈子姑娘,可娘不愿意。”
宋若桐心里面本就难受,被她娘这么一说,更加不好过,往日里积压的闷气,悉数倾倒出来。
“娘,你说她好心好意给我说亲,可你看看她给我说的是什么亲?说的不是年龄大的,就是身子有毛病的,我宋若桐是差,可她也不该这样作贱我啊!”难受地直接哭了出来。
宋修濂见三姐哭的伤心,赶紧劝说他娘,“娘,您就别逼三姐了,三姐她不想嫁就不嫁,等她什么时候想嫁了再嫁就是,您何苦逼迫她呢?”
“啪”的一声,是宋母落筷子的声音:
“你们两个,一个个让我不省心,我十分的心,哪七分不是用在了你俩身上。现在倒好,你俩合着挤兑我,你读书是我逼的,她嫁人也是我逼的,我辛辛苦苦拉扯你们大,连一句话都说不成了吗?”
宋母一通火,饭桌上立马噤了声。
“娘,小姨跟外婆怎么都哭了?”被宋若萍喂饭的柱儿问。
“小孩子不懂话别乱说,快吃你的饭。”宋若萍塞了个馍馍进儿子嘴里,堵上了他的嘴。
“唔...”宋若桐起身捂着脸跑了出去。
翌日。宋修濂只在家里待了半天,用过午饭,喊了邱延川一道往学堂去了。
宋若桐一早就去了地里干活,到现在也没回来,宋若萍提了饭到地里找她。
午后的田间,空气中弥漫着野花青草的清香。宋若桐坐在田垄上,望着天边的一望无际,若有所思。
“三妹,吃饭了!”宋若萍一声唤,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脸上还挂有泪痕,宋若桐忙三两下拭干净,接过食盒,与大姐说了声“谢谢”。
“快吃吧,一上午没吃东西了,肯定饿坏了。”宋若萍心疼地说。
姐妹俩就这样挨着身子坐在田间,宋若桐吃饭,宋若萍有一下没一下说着话。
“三妹,张媒婆这次给你说的亲不错,你别错失了,也不要再与娘冲撞,娘所作所为也是为着你好。你年龄也不小了,不趁着现在找个好的,以后怕是更难,到那时即便娘不说你,那些人背地里的三指两戳也能戳的你抬不起头来。”
宋若桐捉筷子的手一顿,她不是不嫁,她想要找个合心合意的,可终究是妄想了。
“姐,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惹娘闹心。”脸埋进碗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天边掠过一群大雁,雁过无痕,只留下几片白软白软的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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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