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令埃米特感到十分不解。
他没有破碎,更不像霍维尔那般碎得几乎没了形,简单的发烧而已,根本没有必要太当回事。
只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明明轮廓都不清晰的霍维尔却依旧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摁回去休息。
“我没事,先生。”埃米特抓着被子沿,可怜巴巴地看向霍维尔,只希望对方少点“大家长”式的限制,“再说啦,等这段时间工做完了再休息也不迟。”
正回身准备去拿带回来的浓汤的霍维尔扭头看向他:“你得意识到了为什么我非要你休息,你才可以回去。”
“……不是生病吗?”埃米特茫然地问道。
“给我休息!”霍维尔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关上了房间的门。
埃米特沉默了会,看向自己特意放置在视线边缘的方块和卡牌。
他本想直接去切换状态,用另一种方式偷偷去看看霍维尔的书,但在视线触及那块地方时,他忽然注意到了昨天还没有尝试放入“谈话”方块的卡片。
那张几乎看不清楚图案,只有隐约线条在上面的卡片,而且显然因为与前一张漆黑卡片不是同种类型而无法合成更高级的。
当时从《皮囊》那本书里拿到这张卡片之后,他因为怕多生事端就没有先放进去,后来又出了一系列事情,直到现在他才注意到这卡片。
当然,现在确实可以先去看霍维尔的书,只是先看看这张卡大概是什么效果也不错。
埃米特等了一会,确定霍维尔暂时不会又回来后,将那张卡片放进了“谈话”的方块。
几乎是在放进去的那一刻,暗沉下去的方块外便显示出了一小时的倒计时。
还挺短的。埃米特想着,又点开方块看了下里面的描述。
【束缚着我的令我不适,我的存在被“我”束缚。
我必须得将这层不会再“褪去”的服装脱下,就如同曾经我脱下我的胞衣。
裁缝在何处?制革匠人何不拿起祂的裁皮刀?】
褪去不会再褪去的服装,如果按照书中所说,那应当是指所谓的“皮囊”,也就是他们的皮肤。
埃米特抬起自己的手,置于自己的眼前。
就如他对霍维尔所说的那般,他的皮肤完好,轮廓清晰,完全没有其他事物那般磨损碎裂的样子。
或许“破碎”才是正常的,正因为他一切太过于“完好”,所以才引得霍维尔产生了他还在生病的错觉。
那么,就像方块里那部分所说的那样,“褪去”这“服装”,是否能让自己变得“合群”一些呢?
埃米特不是很清楚,他只感觉自己意识清醒,逻辑也非常明晰。
虽然不解为何会以此作为标准,但他却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此时他用来证明自己已经恢复“健康”的最好办法——让他自己也“破碎”起来。
既然皮囊也是不适的,眼下他亟需证据,那么就裁下一部分吧。
他的思绪好像被什么裹挟了,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着。
埃米特从床铺上摸索着爬了起来,又翻箱倒柜地寻找着自己房间里有没有刀或者剪子一类物品。
可惜的是,这里他也只是暂住了没几天,霍维尔当初收拾房间又收拾得足够干净,完全没有留下这类杂物。
他有些想出去找找,但又想到霍维尔那生气的语气,感觉还是自己先处理好再去见对方更好。不然反而可能是平白无故多遭几句念叨。
埃米特环视了一圈房间,开始寻找起可以作为替代的物品。
很快,他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钢笔。
那不是能够成为“刀”的物品,但好在它的笔尖是金属制的,也足够薄,能够作为不那么锋利的工具进行他想要进行的事情。
埃米特走到书桌前,将放置在那的钢笔拿了起来,握在了手里。
无法理解也没有关系,他很快就可以变得足够“正常”了。
霍维尔正在楼下厨房热着特意带回来的奶油浓汤,刚刚从锅里盛出来时便隐约听到了楼上翻箱倒柜的动静。
他当然知道埃米特的状态不太对劲。他所选定的学生眼下显然是陷入了某种癔症——接触那些书籍物品常常容易产生的后果。
那些行为举止上不确定的危险和精神上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很常见,但正是因为知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霍维尔才更加不敢太松懈。
他将食物放在柜台上,又关好楼下的门,防止埃米特待会可能突然冲撞开跑出去带来的其他后果。
确认楼下没什么问题,他这才到楼上去开了埃米特的房门。
然而他刚一打开门便愣在了原地。
房间内的身影测对着他坐在地毯上,艳红的血液如同是被钢笔描绘在格子地毯上的花纹,或点或蹭,沾得到处都是。始作俑者却对此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在自己的腿上、胳膊上,用钢笔作刀划下一条条痕迹。
那理应并不锋利的笔尖在他手里却好像成了一把小刀,肆无忌惮地破开皮肤屏障,将自己作为可以随意切割的纸张,而血液就是颜料。
在听到声音后,对方愣了下,回头看向他笑了起来:“霍维尔先生?啊,您来得刚好,您看我现在这样算明白了吗?”
霍维尔说不出话,他看着人手里还拿着沾满血的钢笔,意识到自己将埃米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错误。
见人不说话,埃米特又放下钢笔,从旁边拿起一块莫约半个巴掌大,还带着不少血肉组织的物品。他急切地捧着自己的一部分站起来,送到霍维尔身前展示:“您看,我现在也是破碎开的了,这样是不是足够健康了?”
霍维尔僵硬地退后了半步,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曾经他所侍奉的那位第一章教主也曾有过类似的异常狂热。
和普通的信徒们陷入的癫狂不同,能有资格迈入“另一个世界”的人们疯得往往更偏执,也看上去最正常——只要没有触及到某些点。
或许他的学生就是拥有资格的其中之一。
他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埃米特,心下却也知道这事不是单纯地和人能解释清楚的。只要埃米特没有从那种症状中清醒过来,那么越是去解释,想要尝试阻止对方,反而约会将对方推向更极端的方向。
但显然,这也不是他口头上询问清楚就能够解决的事情,现在只能暂时顺着人来。
霍维尔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的话。”
他眼神向下瞥去,注意到那部分原本应当是埃米特右小腿上的后继续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就算要工作也是明天的事。我给你热了晚饭,你稍微吃一点就先休息吧,其余的等明天起来再说。”
埃米特小声欢呼了一下,而后乖乖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桌上,继而说道:“但我现在还不是很困,我可以看您的藏书吗,霍维尔先生?刚才我在那边注意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霍维尔没有立刻答话,他先去楼下拿了浓汤和烤面包回来,而后才说道:“你想看什么?我拿上来给你。”
埃米特不想暴露自己在寻找那些仪式的事,他接过浓汤,一边解决着口腹之欲的问题,一边认真组织着语言。
片刻后,他吞下面包说道:“旧一点的书,里面有很多词语我不太认识的那种。”
“你想看其他地区和国家的?”霍维尔靠在门边问道。
埃米特想了想,摇头说道:“也不一定。”
不过提起其他地区,他倒是记起来先前看到过不少次的马阿特河。让默林发狂的那本第十二章有关的书里提到过这个,而先前霍维尔他们也提到过马阿特河,那时候霍维尔的态度也很奇怪。
他又转而问道:“马阿特河是在哪里呢?说起来伯尼伯爵那边有不少和这个有关的书。”
霍维尔答道:“叙洛以南,从雅荷港口出发穿过俄赫群岛就到了安多哈尔,马阿特河就在安多哈尔那个国家里。”
“离这里很远吗?”埃米特问道。
霍维尔说:“也不算远,坐蒸汽火车到港口只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再坐两天到三天左右的船,就能到安多哈尔。”
埃米特正准备继续询问,尖锐的疼痛犹如渗透纸张的墨水,从他四肢上蔓延开来,袭击着他的知觉。
他呼吸停止了一瞬,而后像是终于迟缓地意识到了自己先前做了什么一样,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两条胳膊上像是纹上了许多规则的纹身,一条条细线散布在他的皮肤上,随着他呼吸与血管搏动就同步产生着更加强烈的疼痛。尽管此刻他的视野依旧是那黑白且令人不适的景象,但眼前自身仿佛也开始出现破溃口的样子还是让他有些窒息。
埃米特此时,有点希望自己能够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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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