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安沉默了一瞬,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许一帆热情爽朗的笑容,低声说道:“我还是去见一见他们吧。”
兰斯也看出他的伤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离开。
旁边的艾略特等兰斯一走,就凑过来检查陆今安的伤口。
确认他只是轻微脑震荡,才拉长了脸训道:“你这次卷入这么严重的事情,一个不小心,连命都要丢了,还和FBI的人牵扯到一起?难道你不知道他们的工作有多危险吗?”
陆今安苦笑着安抚接连两天为他操心的舍友:
“我知道啦,下次我一定会注意安全的。我这不也是为了增强一下自保能力才找兰斯探员训练吗?”
“还有下次??安,你该不会以后还想参与到这些案子里吧?”
艾略特蓝色的眼眸难得显出一些怒气。
“我只是一个学生,哪里有机会参与案件侦办呢?”
陆今安讪讪一笑,心虚地补充:“不过以后有机会的话我确实想参加PAT的选拔。”
艾略特瞪了他几眼,也不禁泄了气。
这个舍友看起来温和好说话,但其实内心很有主见,对自己想要做的事一向很执着。
他长叹一声:“唉,你怎么就不能安安心心搞搞学术呢?”
陆今安认真地说:“学术当然很有趣,但是看着他们把那些凶手抓捕归案,我才真正感觉到了犯罪心理学的意义,那就是维护正义!”
艾略特看着他眼里涌动的憧憬,无话可说了。他知道,陆今安已经有了想要追求的目标,而他作为朋友,能做的,唯有支持。
深夜,艾略特已经在旁边的床位上睡熟了,陆今安却有点辗转反侧。
他回忆起了一个细节——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分明听到了水“嘀嗒”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荡,但他醒来时,却根本没在房间里看到水池。
那是自己记忆中的某个印记吗?难道和他小时候的记忆有关?
陆今安尝试着到记忆深处去寻找那“嘀嗒”的声音,大脑里却传来了与之前相似的剧痛感,让他一时难以承受。
待剧痛的感觉消去,陆今安已经咬破了嘴唇,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闭上眼,掩去了眼底深处的冷意。
·
陆今安的伤并不严重,在医院修养了一个星期,他就因为乖巧的表现被医生准许出院了。
在陆今安出院前,兰斯又来了一趟医院,并告诉他,许一帆的父母已经到达华盛顿,处理完了所有的手续,并打算带许一帆的骨灰回中国入葬。
兰斯看着他,说:“如果你不想见他们也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也很煎熬。”
陆今安摇摇头,黯然地说:“我想见他们,和他们聊聊有关许一帆的事,毕竟……许一帆的死,也有我的责任。”
兰斯皱起眉,他顿了顿,然后把他们的联系方式给了陆今安。
于是陆今安出院的当天傍晚,他就提前联系了许一帆父母,和他们约定在了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陆今安一进咖啡馆,扫视了一圈,立刻注意到坐在一张角落桌子前的一对中国夫妻。
他们虽然穿着体面,但脸上却写满了疲惫,眼神里还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
许一帆的母亲分明才不到50岁的年纪,却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她的眼睛红肿,仿佛已经流泪了许多个日夜,将所有的念想都流干了。她穿着黑色的服装,头发凌乱,看起来完全不像许一帆口中那个“追求优雅”的女性。
而许一帆的父亲,脸色苍白,嘴唇紧闭,坐在妻子的身边,却仿佛无法找到任何安慰的话语。他只是紧紧握着杯子,不停地摩擦着杯身,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的情绪。
陆今安踌躇了一会,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拉开椅子坐下。他几乎不想抬头看这对心碎的父母,只是轻声说道:“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陆今安。”
许一帆母亲抬起头,细细地打量着陆今安。她原本麻木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一些和许一帆相似的影子。
“你是…你是今安吗?警察说,你是最后一个陪着我们儿子的人。”她清了清嗓子,仿佛想尽量柔和自己的声音,但依然显得干巴巴的。
陆今安沉默着点点头,一向被父母宠爱的他,尚且没有学会怎么去安慰一对失去儿子的父母。
“我们很感谢你,你是个好孩子。”许一帆母亲继续说道,她抹了把眼睛,但眼泪再次涌上她的眼眶。
陆今安有点愣愣地抬起头,他没想到一帆的母亲会这么说。
“有你陪在他身边,最起码他不是…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离开,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安慰。”
陆今安心里涌上一阵心酸和愧疚,他放轻语调:“对不起,是我没能及时提醒他,而我找到他时,也已经太晚了。”
“孩子,你不是该道歉的那个人。”一直沉默着握紧妻子手臂的许一帆父亲开口说道:“一帆被人害死,和你并没有关系,要为此负责的唯有凶手。而且我听警察说,你为了帮忙,还差点被凶手杀了。”他叹息了一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一帆母亲也点点头,语气轻柔:“我们要谢谢你为一帆做的一切,现在凶手已死,也算告慰一帆在天之灵。”
说完,三人又同时沉默了下去,因为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无论凶手下场如何,都无法再挽回许一帆的生命了。
“你能再和我们说说一帆的事吗?”
一帆母亲又强撑起一个笑容问道。
“许一帆是商学院最勤奋的学生之一,来到这里以后,他过得很开心,也很充实。”
陆今安回忆着有关许一帆曾和他说过的一切:“他曾和我说过,叔叔阿姨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才把他送到这里,他希望自己能成为你们的骄傲。”
“他一直是我们的骄傲呀,是我们最爱的宝贝呀……”
一帆母亲的眼泪又喷涌而出,她低下头,捂住眼睛,泣不成声。
身旁的男人只是摩挲着她的肩膀,手却明显颤抖着。
陆今安遏制住泪意,继续说道:“许一帆是一个善良坚强的人,他到最后一刻仍然没有放弃,还想着告诉我凶手是谁。我想他一定希望你们能记住他的笑容,而不是痛苦和离别。”
听着陆今安的话,一帆母亲慢慢止住了眼泪。虽然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却不再只是深深的痛苦。
一帆父亲声音低沉地说:“谢谢你来见我们,今安。你才刚经历了那么多事,再回忆这些,对你来说也很艰难。”
三人并没有聊太久。许一帆父母知道陆今安还有伤在身,催他早点回去休息。
在告别时,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一帆母亲轻轻地拍了拍陆今安的手,说:“好孩子,在这里认真学,带着一帆的那一份好好努力。有空也多和你父母聊聊天,我相信他们也一定每天担心你在这里的生活。”
陆今安郑重地点点头,目送这对身形略有些佝偻的夫妻远去。
经过和许一帆父母的见面,他原本彷徨的心也不再犹豫不定。
只有追查真相,抓获凶手,才能给那些像许一帆一家一样深受伤害的人们带来安慰。他深知,自己的能力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前提是,他必须搞清楚过去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