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绘梦飞升灭道 第15章 昭锦篇（二）

秋风萧瑟，红叶满庭。

苏锦桐匆匆行至前堂，见苏丞相仍在会客议事，便乖乖带着宋檀昭前去书房等着。

府中的管事见大小姐这般来势匆忙，便猜到了她的来意，委婉相劝道：“小姐，老爷这些天公事繁忙，怕是无空得见，不如......”

苏锦桐不顾管事阻拦，执意侯在书房，此时她尚且年少，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应是对她这位父亲多有依赖。

她就这样执拗地等着，渐渐地夕阳映满了书房，将白花花的墙壁染成了红色。

苏锦桐紧紧盯着那抹红色，看着手中那只被她捏得发软的梨，对着晚霞烂漫，喃喃道：“宋檀昭，你说我父亲今日是不是刻意躲着不想见我？”

宋檀昭看着自家大小姐天真的面孔，不知所云。

其实苏锦桐心知肚明，自己在父亲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便是死了，也没人会过问，这般耗着也是白搭。

可她仍放不下心里那哪怕一丝的希望，她不明白，明明她和苏扶黎都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受冷落的只有她？

明明自己的娘亲才是嫡妻，为何自己只能给苏扶黎的娘亲叫母亲？

她不懂，也不想去了解。

等到天黑，终于等到苏大人缓缓走进书房，见苏锦桐在此，不免皱起眉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语气里透着疑惑，辞色严肃，带着几分责备之意。

苏锦桐微微一愣，渐而垂眸伤神。她未想到自己在这里守了一整日，竟无一个下人前去通报，不过她可顾不得这些，娘亲的病才是第一要事。

她上前去朝着苏父跪了下来，对上他厌恶的眼神，按捺住心底的委屈：“爹爹，娘亲病了，求爹爹许桐儿前去看看娘亲。”

说完她便叩首恳求，其实君湘猜到她所求并不止于此，猜到她本想求求父亲去看看她娘亲的，可是苏父冷漠的眼神实在让人心颤。

苏锦桐将话语凝在唇间，乖乖等着苏父答应，兴许还想着苏父会问及娘亲病情，给她再请个大夫。

可苏父眼神落在苏锦桐身上，轻蔑无一丝柔情。

“若许你去探望虞氏，若是过了病气，传染给黎儿怎么办？你们住在一个院子里，难保不会过了病气。”苏父说罢便唤了管事来，要将苏锦桐赶出去。

苏锦桐猛然起身，小小的脸上流下一抹苦笑，眼底的光消逝殆尽，唯剩下自嘲。

君湘微惊，那是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神情。

待她自觉离开，苏丞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猛地一甩袖，眼底尽是鄙夷：“商贾之女！”

苏锦桐一抹眼泪，径直向着她娘亲的小院前去，星眸之中含着刀刃般执着，似是下定决心。

“檀昭，你打得过他们吗？”她指着守在小院门前手持打狗棍的两个家仆，喃喃对宋檀昭道。

宋檀昭一路紧跟着苏锦桐沉默不语，如今得了令，便掏出了腰间匕首，浑身肌肉紧绷起来。

“可以一试。”他答到，声音若空谷清泉。

话音未落，他便一溜烟飞身而去，两个家仆恐怕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便被他打晕在地。

巡视的相府侍卫听到动静，立即便赶了过来，也被宋檀昭纷纷打倒。

此时屋内老仆似是听见外边动静，便出来查看，一眼便看见了直直站在门外的苏锦桐。

“大小姐，求您快进来看看夫人罢，夫人，她……她快不行了……”老妇人眼角泪流不止，渐渐泣不成声。

苏锦桐闻言先是一怔，小小的她应是不懂老妇人口中的“不行了”是何意思，却也不敢往那个方向揣测。

吉人自有天相，她只信这句。

可当她看见老妇人面上泪点若珠串，便顾不得犹豫，径直冲进院子，见娘亲倒在榻上气息微弱，便一把投入娘亲的怀抱。

“桐儿。”苏锦桐将她搂得很紧，将头埋在她胸前，使她骤然惊醒。

“好孩子，日后娘亲不在了，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要坚强。”她抬手抚着苏锦桐的小脸，心中似有万般不舍。

“娘亲走后，定会，在地下偷偷守着你，保你一世平安……”

未待她说完，眼角便落下了最后一滴泪，正正落在苏锦桐手心上。

苏夫人缓缓闭上双眼，却始终皱着眉头，面容并不安详。

“娘亲……”小小的她哪里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她怀里抱着那只被她捂的越发干瘪的梨，将它放在娘亲嘴边。

“娘亲别睡呀，吃了梨再睡，吃了就好了。”她哭闹着，轻轻摇着娘亲，却怎样也得不到回应，直到老妇人将她抱开。

府中家仆闻讯前去报告主母，苏锦桐便蹲在小院里。君湘看得见，她此刻脑海中闪过的尽是幼时同爹爹娘亲玩闹时的情景。

宋檀昭紧紧跟在她身后，伸手想要抱住她，却又收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几日后，苏父在小院中为虞氏设了一个小小的灵堂，只有苏锦桐和一直伺候虞氏的老妇人为她祭拜。

苏锦桐在灵堂中披麻戴孝整整跪了七日，君湘注意到她这七日里眼神逐渐变得锋利，像一支蓄势的箭一般，此刻终于绷尽弦上。

她从娘亲房中翻出了几份地契，穿着一袭白衣便向着前堂走去，不顾苏丞相正同贵客议事，便欲夺门而入。

管事见势不妙，立即派人来阻，竟都被宋檀昭打了下来。

“小姐尽管做，这儿有属下在！”说罢他便夺了一把佩刀，守在苏锦桐身后。

苏锦桐回首看了他一眼，藏住心底担忧，便将几张地契一把拍在苏丞相议事的书案上，未打算给他留下一点儿面子。

“父亲，锦桐今日是来要回娘亲手下地产的，您霸占了这些产业这么多年，如今娘亲走了，也是时候该传给我了。”看着苏丞相渐渐恼羞成怒，她面无惧色，坦然道。

苏丞相却一把将那些地契推落在地，抬手狠狠抽了她一下，厉声骂道：“你好歹也是苏家的大小姐，竟如此不懂规矩，早知如此，便听你母亲的，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见渣爹欲将事不了了之，苏锦桐毫不让步，她当着贵客的面，撩下狠话：“我敬你生养之恩，还唤你一声父亲，今日此事，女儿定要讨得一个说法！”

苏丞相连声唤着府中暗卫，暗卫武功高强，眼见宋檀昭便要支撑不住，苏锦桐便难掩内心激动，放声倾吐道：“你少时骗得娘亲真心，让她一个富商之女心甘情愿嫁给当时家道中落的你，可当你挥霍母亲嫁妆考取功名，官拜丞相后却贬妻为妾，害我娘孤苦半生。”

她咬着牙，鼓起勇气，将满腔怒火尽数托出。

那名贵客见苏府之中竟闹了这么一出，不禁连连摇头，轻叹道：“既然苏丞相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我们还是改日再谈国事罢。”

说罢便欲拂袖而去，却被苏丞相拦了下来。

“不就一个庄子，几个作坊嘛，为父给你便是。”说罢便唤来管事，在地契上签了字，交代他代自己办事，便换了一副面孔，同贵客重又谈得熟络。

君湘从那贵客的衣饰上看出此人应是皇室中人，如此这般，不禁佩服起这小丫头倒有几分聪敏。

当晚，苏锦桐便收拾好行李，带着宋檀昭租了辆马车便要去住庄子。

她拜别娘亲，在她灵前说道：“娘亲，锦桐要外出闯荡了，您所受过的苦，来日定当让她们百般奉还！”

苏锦桐紧握拳头，下唇被她咬得发白，她将委屈尽数咽下，化作了满腹热血。

君湘能理解，对苏锦桐来说比起在府中继续受气，倒不如住在庄子上，清净之余还能顺便搞搞事业。

离开前，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苏府的门匾，神色出奇地激动。

“来日，必当衣锦归来！”她死死盯着苏老爷的院子，怒然起誓。

马车足足行了一天一夜，才到了那偏僻的庄子。

苏锦桐刚下马车，便被眼前一幕吓得愣在一旁。

眼前哪里有庄子，分明是一片荒地！庄子了无人烟，荒地前有一扇大门，牌匾早已破损，门前长满杂草，足足有一个人高。

她拨开杂草往里走去，在东边找到几处宅院，宅子破旧不堪，蛛网密布，根本住不得人。

苏锦桐望着身上最后几两银子，哪里舍得住驿站，便撸起袖子，随宋檀昭一道收拾起来。

她一边收拾，一边落下几滴泪来，她看着怎么也剪不尽的杂草，终是对着斜阳，放声大哭。

“为何，为何会如此，为何这些都要我一人承受。”她不懂，明明她才是可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为何要受这般苦楚。

宋檀昭见状放下了手中的扫帚，飞身来到她面前，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陪着她。

待她哭累了，他便上前去轻声道：“小姐，您还有我的，日后有我陪着你一同承受！”

苏锦桐闻声抬眸，此时星光落在他们脸上，显得格外明媚。

她一咬牙，随即会心一笑。

“安闲非我意，熠熠少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