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
快雨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眸光无神地叹气。
在鱼跃堂住了一个月,难道已经开始认床了吗?还是说……
摆在屋内墙角处的花朵,它们的香气太过浓重,才让她感到心烦气躁呢?
快雨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只蔓草纹路的瓷瓶上,其中盛开的雪青色花朵略显颓靡之态,然而它们馥郁的芬芳无处不在,聚集久了,竟也如一道勒紧脖颈快要窒息的锁链。
无奈下床,开窗。
半夜里冷风吹进来,总算将鼻尖那阵万分沉重的气味吹散不少。
快雨靠在窗边,深深呼吸,就这么待了半晌,感觉自己好多了。
刚准备关窗,却见一道更为漆黑的影子掠过院墙,迅速没入幽深的夜色。
看不太清,那是鬼是人?
再看那架势,好像是冲着孟晚钟的住处去的……
因为,快雨隐约记得,孟晚钟将自己送到这里来以后,他离开时所去的,就是那个方向。
……白天先是他撞脸男鬼,夜晚又是他惨遭暗害。
这个孟公子一天到晚活得还挺忙哈。
指节轻叩窗框,快雨略一思索,还是转身、存档、蹑手蹑脚溜出门,一气呵成。
她现在可是孟府新客,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出事,那岂不是把怀疑的矛头无故指向自己吗?
闹场乌龙也罢,快雨必须去确认,就当夜晚散步了。
而且确认完后可以读档回来睡觉,她的睡眠时间也非常充足,完全够用。
就去看一眼吧,看一眼就安心了。
于是,抱着该死的好奇心,快雨凭借自己的记忆,向那个黑影追踪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初来乍到,对孟府还不太熟悉的缘故,快雨避开家丁左拐右拐,竟迈入了一个装饰更为典雅华丽的院落。
但按理来说,方向应该没错啊。
她蹲在假山后,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到处寻找那个黑影。
夜深人静,院中草叶郁郁葱葱,苍翠之上,居然才覆盖一层薄暮——只因那屋内灯火未灭,穿透窗户,连带着外头的黑暗都融化三分。
窗户上倒映出两个剪影,再离近点,便能瞧出是一男一女,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嗓音细碎又微小。
快雨的五官都快拧成一团,耳朵恨不得扎进墙里,却硬是没听清他们两人到底嘀嘀咕咕说了啥。
属实无奈,她索性点开菜单栏,按下【回放】,结合那断断续续的声响,认真地偷听起来——
孟落英:“杜瓴,你白日在做什么?”
杜瓴:“我当然是在完成大人派发的任务……”
说到这里,那个名为“杜瓴”的男子话还未说完,就被孟落英立即打断。
孟落英:“但我好像警告过你,让你不要对我府上的人动手。”
“你这话说得好奇怪。”
杜瓴闻言冷笑,这一句讥讽的话语在夜中格外清晰,“我不动手啊。你现在任务进行得如何,全都成功了?”
孟落英避而不答:“用不着你管。”
杜瓴那方透出悠悠的脚步,似是要离开了:“……我才懒得管你,孟大小姐,我只想做完我自己的事情,然后去大睡特睡。”
孟落英沉默时,杜瓴已经移动到烛台前,正正好把光芒遮掩了大半。
大抵是他行动间带起的气流晃动火苗,那一瞬,两人的影子一齐扭曲,拉作庞大诡谲的蛹壳——
谁也不知道,对方掩盖着怎样的心思。
“哦,对了,提醒一下,大人马上就从离岸乡回来了,到时,希望不要因为你的落后而连累我,好吗?好的。”这一趟流畅的自问自答杜瓴无师自通。
他悠哉悠哉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徒留孟落英一个人在屋内叹气。
快雨屏息凝神,趁着那杜瓴还未经过这里,注意到她这个窃听者前,率先划出读档界面。
她也是时候该撤退了。
“哒!”
然而,一道厉风破开静寂的夜色,径自打在快雨头顶的假山上,碰击出略带余音的清脆。
随即,那玩意儿再一蹦一跳落在快雨脚边——
不过一颗石子罢了。
但那个名叫杜瓴的人登时止住脚步,已经开始警惕地朝快雨的方向呵斥:“谁?滚出来!”
快雨:?
该死的,哪里飞出来的石头?
快雨眉心紧锁,恼怒地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竟意外捕捉到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形。
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左手似不自觉抓住脚底下茂盛的草叶,将其连根拔起。
“给你三个数,再不出来我动手了。”与此同时,杜瓴的脚步朝这里快速逼近,“三、二……”
“一!”
话音抵达,对方露出半边身子,快雨很快反应过来,一把将草叶甩到他的面门上,扑了满脸。
猝不及防,杜瓴惊叫了声:“哇啊!”
趁着他呸呸吐出口里的草叶时,快雨按下读档键,顺便她也得以看清这人的样貌——衣着简单,眉眼稚嫩的少年……
这不就是白天在食肆门口撞到的人吗?
对面吃了一嘴草和土,这会儿嫌弃地抹着嘴边,显然也认出了快雨:“你不是今天那个……”
还没听杜瓴把话说完,快雨只觉周遭景色一变。
下一息,她又好端端站在孟晚钟给她安排的客房里。
*
“不知姑娘昨晚睡得如何?”
第二天早晨去找孟晚钟告别时,快雨的目光竟不自觉游移,有些发呆似地穿过对方肩颈,看向他的身后。
那花坛中,生长着一簇雪青色的花,美丽而雅致,与孟晚钟的庭院相映相衬。
熟悉的花香顺风而来。
直到放空了好一会儿,快雨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回答问题,不由放松了微拢的眉心,开始尴尬地揉搓手指。
孟晚钟微微笑着,毫不在意地接话:“没有什么东西半夜来扰你吧?”
她想了想,似不经意发问:“哈哈,我睡觉很沉的,这里还能有什么东西影响到我呢?”
刹那间,快雨瞥见,孟晚钟唇角的笑意淡了,他睫羽轻扇。
这个问题,孟晚钟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快雨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话说回来,孟公子这里种的花,和我昨晚住的房间里的花一模一样啊,很好看,香气也很……好闻。”
孟晚钟朝后看了眼,目露诧异:“没想到……暮兰的香气有些浓郁,外乡人可能会不太习惯。现在,看你睡得安稳我也就放心了。”
“不如,姑娘再多住几天?”
快雨婉言谢绝:“我还要赶路,就不多叨扰了。”
“好吧。”孟晚钟遗憾道,“那我送姑娘出府。”
……
离开孟府,接下来,她应该要继续去问离开浮金州的路了,可是,快雨不知在想什么,无意识走着走着,竟开始在街巷打起转来。
老实说,昨天夜晚发生的一切,都让她产生了一种被人引导着的微妙感觉。
那八成不是她的错判,快雨隐隐觉得,那个幕后的引导者,应该就是孟晚钟本人才对。
可是,孟晚钟到底想做什么呢?
令她听到孟落英和杜瓴的对话,又故意暴露她的存在被杜瓴发现……
快雨呼出菜单栏。
要再回去看看吗?
可是她都早早打算在今天离开定云城后,前往下一个目的地了呀?
这么想着,快雨的指尖缓缓贴近读档按键,却也始终隔着一点空隙,不上不下。
“风水命格,姻缘财运,都可以算,不来试试吗?”
不知谁恰在此时说话,瞬间把快雨从走神状态拉了出来。
她停下脚步,转头匆匆一瞥,不由愣住。
只见一身红衣的男人坐在一个由桌椅简单支起来的摊位旁,他的重量正压在吱呀作响的靠背上。
那人扶了扶叆叇,一脸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巧,快雨,巧合到差点都让我以为是命中注定了哈哈。”
“五十弦?”快雨先是惊奇,而后无言,“……那确实是很巧了。”
什么巧不巧的,这个家伙自己心里难道没点儿数吗?他究竟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命中注定”这几个字的……
“你在这做什么呢?”尽管知道他可能是有意在跟着自己,快雨依旧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如你所见,摆摊算卦。”五十弦的手指绕着自己的长辫,就好像猫妖摇晃着尾尖,悄无声息散发着引诱,“我刚刚可是先问过你了,看你很迷茫啊,不来算一算吗?”
还没等快雨回答,五十弦又自顾自想起:“啊,但是在解惑这方面,你或许不需要我。毕竟,你总有属于你自己的、更好的方法。”
快雨沉默,随即摇头,也不知道在否认些什么,她沉吟片刻,转而坐在五十弦对面。
“五十弦,你认为,知道得越多就是越好吗?”
五十弦闻言,严肃地略一沉思。然后,他伸出一根手指,神秘兮兮地摇了摇。
“什么意思?”快雨歪歪脑袋,“你是说不好吗?”
五十弦急忙纠正:“不不不,我是让你看这里。”
顺着五十弦手指的指向,快雨的视线落在他桌前压着的一张纸上,上面铁画银钩,写着几个俊逸的大字——
算卦,一百文。
快雨:……
呜呜呜求收藏!一生一次的请求!什么都会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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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