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块碰击桌面,敲出短促的一声脆响。
快雨看着魏霁爽快推到自己面前的几两银子,上扬眉梢的同时,不由神色揶揄:“你真的觉得那天的活动有意思吗。”
“怎么感觉魏老大你就是想找个理由,变相给我送钱而已啊?”
魏霁笑笑,不置可否:“是吗?”
茶香四散,时间轴转,渐渐稀释了许多其中的韵味,魏霁却置若罔闻:“反正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今后总会有用钱的地方。”
纵然察觉对方的举动有些奇怪,快雨却也没有多问什么,瞬间嘴甜起来:“好,那我就不客气啦!谢谢我们英明神武的老大!”
然后,快雨兴冲冲把银子收到自己口袋里。
隔着衣服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她立刻就能得到一股没来由的心安。
有钱真是太好了,但是……
“和大家一起打打闹闹的倒是非常有趣,但是下次如果再有这样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魏霁。”
快雨甚至还能把那天发生的事在脑海里进行一遍高清回放,想想就大皱眉头,“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为自己报官了。”
还有脚趾会很累。
魏霁闻言,先是大笑出声,随即,笑音渐渐消弭,耳朵罕见地低垂下来:“下次……对于你来说,还会有‘下次’吗?”
快雨愣住,脑子一片空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没怎么感受到你想留在这里的意愿。”魏霁脸上的情绪逐渐褪去,徒留微妙的晦涩凝滞,她歪歪头,对快雨浅浅地一笑,“你想走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竟一语中的,一下子戳穿了快雨的所有心思。
明明快雨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要走,她是怎么知道的?
魏霁的直觉,未免太准。
快雨撇开目光,讪笑着接话,还夹杂着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窘迫:“我本来就是一个外乡人嘛,走走停停也很正常,哈哈哈哈……”
“是。你是外乡人……”魏霁点头。
她靠住椅背,微微仰头,“你是外乡人没错,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和你相遇了很多次、相处了很久的错觉。”
快雨抿唇,如鲠在喉,缄默不言。
其实没错。
在快雨的存档里,她确实与鱼跃堂的各位反反复复相遇过,又循环了不知多少次的日常与险境。
“快雨,我甚至在昨天晚上还做了个奇怪的梦。”魏霁闭上眼睛,睫毛却不安地颤动,她慢慢回忆。
“也是深更半夜,南乡突兀陷入危机,即将被群鬼侵占。梦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走向都与那个时候极为相似……除了你。”
快雨呼吸一滞。
“快雨,在那个世界里,你没有出现。”
“无能为力的我只能亲眼看着鱼跃堂四分五裂,南乡毁于一旦,横尸遍野。直到最后,连我也……那个梦带给我的感受实在太真实,以至于我差点把梦里的经历当成现实。”
魏霁极为认真地看她,嘴角扬起一点庆幸且欣慰的弧度:“不过还好,梦终究是梦,梦终将醒来。如今,南乡还在,鱼跃堂还在……你也在。”
快雨攥紧手心,莫名心情有些沉重。
“快雨。”
对方唤了她一声,快雨蓦地抬头。
“我其实已经想到你会怎么回答了,但我姑且问一句……”
“你愿意留在离岸乡吗?”
*
“还是不用了。”
快雨摇摇头,把纹样分外花哨的布料推回老板面前,“就刚刚我选定的那两匹布,帮我做成衣服吧。”
“可是这料子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了。姑娘真的不再挑挑?”
又是一番口舌之争,付过定金后,走出成衣铺,快雨松懈肩膀,如释重负。
总算,又完成了一件事情。
马上就有新衣服穿,可以不必顶着其他人奇怪的目光到处行动了,可喜可贺。
还有就是……
快雨沿街四望各个商铺,匆匆行过,眼神都只是短暂地停留,直到她瞧见一家酒肆。
那里陈设极为简单简陋,只砌起一座用以安置酒瓮的小台,外头随便摆了几张桌椅,坐了零星几位客人。
酒香四溢,快雨深深嗅了下,沁人心脾。
不过,她当然不是去喝酒的,只因她在那零星几个客人里找到了一个熟人——那一身红衣长辫,不能再醒目。
“哎呀,我当谁呢,这不是我的老主顾嘛!”
五十弦本还百无聊赖,他的叆叇放在桌上,手指抵在酒盂边缘,一下又一下轻轻推着,恰到好处的,让它维持在一个不会倾倒的角度。
与此相呼应的,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冷漠,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属于眨眼都嫌累的一种程度了。
可这会儿,他眼角余光瞥见快雨,表情一下子活泛热络起来,语调昂扬,“来找我喝酒?”
说着,还不等快雨说话,他拿过旁边一个干净的酒盂,作势就要给她倒一杯。
快雨拦下了:“我不喝,我不是来喝酒的。”
“好吧。”五十弦叹口气,“想想你也不可能有兴致来找我喝酒。”
“那行,这次又要打哪个鬼?看在你的面子上,勉强陪你走一趟咯。”
快雨一字一句:“不打鬼。”
“这也不那也不,那我岂不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你还来找我干嘛?”五十弦拿起酒杯,送到嘴边。
快雨毫不犹豫:“我想学你们的法术!”
“噗咳咳……!”五十弦差点一口酒呛死自己,差点以为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学……”快雨就要再次不死心地重复一遍,这回,她几乎是快要冲着五十弦吼出来。
然而,刚说了几个字,五十弦又抢先用指尖按上了她的唇瓣,制止了她的回复。
五十弦音量调低,额角冒汗:“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想学繁金道教的法术,是吧?”
快雨狂点头。
若她还要在这个破游戏里待很长时间,那必定还有更多危险在等着自己。
她的体质虽还可以,然而相比真正习武的人,却也算不上多么优异。
所以,快雨唯一能想到的,用以增加自保手段的方式,就是学习法术。
她在离岸乡打听了一圈,竟根本找不到以炼咒当头的正经术士。最终思来想去,不如还是来拜托这位。
显然五十弦不情不愿,他面露迟疑,而且还嘀咕了句:“……这可不兴学啊。”
快雨只得解释,同样的小声:“没办法,我只是想留点儿后路,至少再遭遇什么危险时,不会让自己轻易丢掉性命……五十弦,拜托了!我也就学两个简单的攻击法术就好。”
快雨干脆磕磕绊绊地鼓起勇气一说:“而且反正……那个,反正我们之间都有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了,再多一个又能怎样!”
五十弦:?
“话是不错,怎么听你说出来感觉怪怪的。”五十弦哑然失笑,他琢磨半天,没从快雨口里琢磨出什么其他味儿来,便只得顶着她充满希冀的目光考虑了下。
晴空蔚蓝似被磨去色彩,揉入倾泻而下的万丈天光里。它们悄然抚上他半垂的眼睫,久久盘桓在那双幽深的眼睛旁边。
他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收敛了,一瞬有如淬冰。
“嗯,法术……”
“我可能还是教不了你。毕竟,繁金内部的符咒其实都有点邪门,你在绘画的时候,它们能在一定方面影响到你的……心智。”
五十弦再三思量,“不过……我可以给你一沓不同作用的符纸,你时刻揣着就好。直接使用它们,应该不会对你有影响。”
快雨答应,眉眼弯弯:“那也好。”
她记得很清楚,不管是苑往岁还是五十弦,他们所用的符纸都是黑色作底、红色绘符。
她不认识、也不知道上面的字符如何,单从符纸的颜色来说,就和快雨在很多影视作品里最常见的黄色符纸有很大区别。
制造不寻常,便大概率会接近危险。
……那也许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五十弦都这么说了,她断不会有继续强求的道理。
“唉,其实,你直接继续雇佣我不好吗?”五十弦很快换了那副严肃的口吻,“我还是很厉害的吧?你也不用学法术了,多好。”
“啊……如果是这样,那你需要消灭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我了。”
快雨深深皱眉,无比诚实地坦言,“因为,我是穷鬼。”
五十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