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母站在桌子旁边,手中是一把银亮的刀,与阮弈秋一模一样的眼睛黑沉沉的,像是盛放着暴雨。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秋秋从来不会反驳我的一切做法。”
“她亲口告诉我她最喜欢吃茄子。”
“她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不会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
“……更不会在即将高考之前,被老师遣送回家。”
阮弈秋原本因为阮母刚刚所说的话而紧绷的身子,在她后面所说的一句句与其说是证据不如说是指责的话语中放松了下来。
还是这个样子啊。
于是,她有些厌烦地转过头去,“和你所说的那些不一样的话,你就要用刀杀了我吗?
阮母因为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后摆出了一个柔和的笑。
“不,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只要你主动认错回到学校,妈妈怎么会杀了你呢。”
她看着与自己相隔一个桌子却像是隔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一样的女儿,握紧了手中的刀。
“秋秋,你知道外面的人如果知道你因为和人打架而被遣送回来,会怎么说你和我吗?我丢不起这个脸啊……”
阮母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牺牲了那么多,你就是这么这么报答我的吗?!阮弈秋!”
她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墙上挂着的照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碰到了一样,掉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
而刚刚偏着头不看她的阮弈秋,在阮母怒吼完之后才转过头来看她。
她嗤笑一声。
“认错?那你告诉我,我到底何错之有?”
“是被你生下来是个错误,还是没在被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自杀是个错误?”
窗外的电灯在工人的维修下慢慢的恢复了照明,微弱的光透过蒙着一层灰尘的玻璃照进了房间中。
久久的沉默。
-
阮母看着自己的女儿,明明外表和阮弈秋是一模一样的,内里却像是换了个灵魂,又或是原本的阮弈秋就是这样的,只是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不曾表达出来。
她把刀放在了桌子上,向前了一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知道,一定是学习太累了吧?没关系,本来临海因为爆炸的原因这两天应该都会放假,你正好休息休息,等到休息好了再去上学就好。”
阮母把手放在阮弈秋的脸庞上,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视着,在后者澄澈的眼睛中看到了扭曲的像怪物一样的自己。
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她猛地撤下了自己的手。
“秋秋,你怎么用这种眼神看妈妈?”
阮母努力的保持自己声音是平静的,但在阮弈秋的注视下逐渐趋向崩溃。
“妈妈想让你好难道有错吗?你这时候不好好高考,以后10年,20年,当你穷的像个乞丐的时候,你又会回来再指责我,说我当时为什么不管你!”
“……”
然而阮弈秋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不,或许说是陌生人也没有什么错误。
因为在阮母的眼中,从来都没有看到真正的阮弈秋。
连看到都没有看到,那又何来的熟悉呢?
-
母亲是爱自己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谢付琳曾经也思考过,那时的她刚刚获得了一个不错的剧本,要演一个因意外流产而疯掉了的母亲。
但最终因为她实在拗不过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孩子的命比自己还重要这一人物中心想法,而痛失剧本。
当时选角导演的话她现在还记得。
“谢付琳,你所演出的母亲,根本不是一个母亲而只是个疯女人。母亲应该是无私的和奉献的,全身心的爱着自己孩子的。”
她后来想了很久很久,将他的话翻过来覆过去的想,还是觉得他说了个狗屁。
按照他的逻辑来说,一个母亲在怀上了孩子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人,而是一个名为【母亲】的符号,原本在婚姻中失去了自己的姓氏,成为了【xx太太】,而在生育中又将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xx的妈妈】。
谢付琳无法接受失去自我的结局,那和死了有什么两样?
不过一个是在生理上的死亡,而一个是社会上的死亡而已。
要不是懒得得罪了选角导演之后不好过,她其实那天回去之后就想给他发个问题。
【怎么着,孩子爹是死的吗,为什么什么都要求母亲去付出?】
不管是丈夫还是孩子,本质都是在压迫妻子和母亲。
但这并不是说管生不管养这个意思,而是说两方应该一起养育孩子,而不是单单压迫母亲。
话说回来,那么阮母是爱阮弈秋的吗?
从阮母自己的视角出发,她付出了时间、经历、婚姻,搭上了自己的青春和金钱,在和前夫离婚后还苦苦维持着一个家的假象,要让女儿顺利的考上大学,这怎么不算爱。
但从阮弈秋的视角来看,阮母并不记得她的喜好,并不会鼓励她只会骂她,在受到了欺负向母亲寻求帮助时也被无视,而母亲与其说是爱她,不如说是爱她的成绩。
阮母只是在一昧的盲目地付出,却根本不去了解这是否是孩子想要的。
而在家庭教育中父亲的缺失,使得阮弈秋更渴望母亲的爱,也就导致她对于现状更加的失望。
母亲啊母亲,为什么不爱我却要生下我?
母亲啊母亲,明明你更爱自己却为何要伪装成爱我?
母亲啊母亲,我给你自由,你也放我走吧。
过去的阮弈秋从距离天空最高的地方一跃而下,拥抱了生前不曾有过的自由,也将所欠的一切都偿还。
不,她本就一身干净,谁都不曾相欠。
-
但是她又该怎么告诉阮母,实际上她真正的孩子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个只拥有一样的□□却没有同样的灵魂?
阮弈秋垂眸,“她不会反驳你的做法,并不意味着她认同。不说讨厌也不等于喜欢。是个乖孩子但不意味着被人冒犯了不会还手,说实话,忍受他人的欺负只会引得他们更加变本加厉。被老师遣送回家也并不是因为她犯了错,而是那个老师从最初就漠视一切所发生的错误。”
她抬起头来看向愣住了的阮母,目光中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从小到大,她学习一直很认真,上各种课外班也很认真,在同龄人学的时候她在学,同龄人玩的时候她还在学,以至于长那么大却没有一个朋友。”
阮弈秋平静的将自己想好了的话一字一句的清晰说出来,已经死去的女孩像是借尸还魂了一般,将自己过去未曾说出的话慢慢的说出。
“外人不会因为小孩子打架被遣送回家感到丢脸,只会觉得懦弱的大人不敢为自家孩子报仇而感觉丢脸。”
“你强行的付出与其说是为了她好,不如说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自己是个了不起的母亲,是感动了你自己,对于她而言,那不是爱,而是令人窒息的沉重。”
她看着怔愣住的阮母,说出了最后的话。
“高考我会去考,但不需要你和父亲再来送我,我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你们来了我反而不适应。”
“我会从这个家中搬出去,等之后也会去办理断绝母女关系的证明,谢谢你的付出,之前你养育我所花费的钱我也会还给你。”
阮弈秋对着她,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就这样,未来我们的生活不会再产生一点点的交集。”
“永别了,母亲。”
-
半个月后。
华夏东部某处山中。
“还没有查到异者的资料吗?你们的效率可有够慢的。”
女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慵懒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干活的人没有挑剔别人工作成果的权利。”
戴着眼镜的男人用手抬了抬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女人抖了抖手上的烟斗,凤眼微眯,“哎?可这明明就是你们AGRUS的失误,和我们异管局又有什么关系,尹尧你可不要搞错了因果关系。”
AGRUS的东部地区负责人,也就是女人口中的尹尧冷笑一声,“但入侵AGRUS的人在现场留下的残局中明显有玄级特异者的存在,这可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够管得了的内容。”
“至于为什么李处长在入侵时不派遣援助……也不知道是不是内部勾结……”
“我劝你慎言。”
李汶不笑了,烟斗上缭绕的烟雾也变成了藤蔓一样的存在。
尹尧看了她一眼,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头了,抿了抿唇。
李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藤蔓慢慢的缠绕上男人的脖子,“你我都知道,临海市事变时,东部分局大部分人力都被困在遗迹中,甚至出来时都折损了大半,内部勾结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尹尧的脸被收紧的藤蔓挤得通红,“抱歉!”
李汶哼了一声,这才收回了藤蔓。
尹尧握紧了拳头,垂下头,眼中满是恨意与不甘,“但我们死的人,并不比你们死的少。”
李汶淡淡的说道:“那么就尽快查出到底是谁干的,这样才不会让他们白白的死掉。”
就在他们还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
她对着尹尧打了个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被电流干扰有些断断续续的,要费力才能够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但是恐惧与慌乱的情绪却几乎顺着电话的电波传来,一览无余。
他说:“坐标叠山市,次特级异常警报,请求东部分局支援!”
“目标……疑似为龙!”
下章换地图了!猜猜下一个马甲是谁xd
营养液涨的好快啊哈哈哈,感觉好像马上要加更了(噎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电子幽灵:异者(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