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延绵无尽的黑。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这是他被困在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三年里,他想尽了办法却始终离不开这个鬼地方。
黑暗中的某处,有轻微的细碎声,他眉头紧锁,翻身一跃,紧紧攀附在身后的大树上,屏神凝息。
细碎声渐渐远去,四周再次沉寂下来。他却丝毫不敢放松,继续保持龟息,调动五感,他知道,它就在这附近。如同他每次都能感知到它一样,它每次都能将他找出,然后,置他于死地。
耳边有微微的风动,他顿时睁开双眼,抬手就往耳后劈去。他的带风一击,却连它的一角都没碰上,反而被细细密密的蛛线给缠住了。
蜘蛛,硕大无比的蜘蛛,约一丈高,两丈长,一身浓墨似的黑,八条曲折分明的腿上布满细细密密的绒毛,八只邪乎乎的铜铃大眼在黑暗中幽幽的闪着光。
许是觉得不受威胁,或是想多欣赏欣赏这种无望的挣扎,它不慌不忙地爬着,又漫不经心地伸出两腿,轻拨慢捻,似有无穷的趣味。
蛛线粘稠,眼开右手被缠,他也没作多大挣扎,马上转身又是一击。他的出手快而狠,疾风而过,迅速地扯上了它的一腿,反手撕断。
黑蛛吃痛,似乎被激怒,腹中腺体一张一合,丝液喷薄而出。
他的变招也快,一击之后,全身一转,却不退离,反而从侧边欺身而上,手腕处立马滑出一把匕首,全力一击,欲往黑蛛腹中腺体插去。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是抱着宁为玉碎的狠绝,没给自己留半点后路。
然而,黑蛛往右一移,堪堪避开要穴。一击不成,他的眼里有半分可惜,就差一寸了。
他败了,如同此前的九百七十七次,他终究还是败了。
此刻的他,蛛线缠身,已动弹不得,却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一腿,准确地刺进了他的胸膛,可有可无地挑动着他的心脏,那种熟悉的随意翻动的动作,然后慢慢的,捏碎。
黑暗再次袭来,他,又“死”了。
六个时辰后,黑暗刹那间褪去,瞬间亮如白昼,他悠悠转醒,彷如重生,他确实也是重生了。
一场噩梦,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
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梦中,三年来日复一日的战斗,屡战屡败,死了生,生了死,始终醒不过来,也始终不曾真的死去。
这诡异的梦,这邪魅的地方。
梦里的白天和黑夜,转换只需一瞬。黑暗褪去,所有魑魅魍魉归于沉寂。
他动了动手指,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到附近的一处石崖边,挥剑重重的一划。
第九百七十八次。
不像黑夜里的危机四伏,这里的白天,倒是显得一派祥静。
静,真的是太静的。这种四周里找不到一个活物的感觉,比黑夜更令他心慌。
脚边的溪水静静地流淌,他洗了把脸,收拾好一切后,机械式的继续四处转悠。
这种没有任何活物的死寂令人空虚,长时间的孤独正逐渐摧毁着他。他扯嘴一笑,觉得自己正游走于崩溃边缘,到现在还没精神分裂,真是奇迹。
人是社会性动物,活得如此空虚,还不如,真的死去。
他,真的,快要崩溃了。
以前的他,希望早日苏醒。现在的他,开始祈求,永远沉睡。
他躺在自制的简易草房里,全身心的放松,想象自己就这样沉睡不醒。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一阵地动山摇,他翻身而起,四周的空间似乎有点扭曲,景物也摇晃得厉害。还没等他仔细观察,突然嘭的一声,身下之地,陡然崩塌。
纵然他反应迅速,地面下塌瞬间他已飞身而起,双手稳稳地捉住了塌方的边缘,然而四周的泥土早已疏松不堪,他微一使力,便继续大面积崩塌。
四周已再无着力的地方。
他,掉在了地洞深渊。
短暂过后,四周尘土重归沉寂。
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被活埋,他自嘲的轻轻一笑,“这都不死。”
“喂,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心神一震,霍的抬头。
第九百七十八天,他终于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