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 第16章 四神山（7）

……

白尘和药问不对付，却在药问的弟子间威望极高，这事儿还要从一个不怎么美丽的误会说起。

按照计划，白尘的任务就是上课上课再上课，无论是谁的课，也包括对他嫌弃如四害的药问。

于药问，白尘之唯一区别四害，大概就是这个赶不走也杀不死。

但白尘心大，每次遇见，嘻皮笑脸地早上中午晚上好，一次不落。

混学分嘛，不寒颤。

只是今日白尘难得在课上如芒刺背，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腿在桌下焦虑得抖成筛子，甚至连带着桌子一起抖个不停。

旁边的师兄好心提醒，药问师父虽然严苛，三急还不至于故意为难，鼓励白尘，着急就要勇敢的说出来。

得到了白尘感谢全家的真挚祝福。

尤其被药问发现之后，药问居然只是瞥了一眼，就当做没看见继续讲课。

有鬼！一定有鬼！

抖得更加剧烈的双腿如是预感！

其余人倒没什感觉，直至下课后才查出异样。

药问最烦别人浪费自己时间，故从不拖堂。

到不是将心比心，只是单纯觉得为这帮蠢驴拖堂就是浪费时间！

今日铃响却并未离去，众人肚子也正饿的难受，但也不敢贸然动作。

只听药问开口问道：“可有人《濒湖脉学》在手边的？”

听见书名，白尘就知道开始了，悔恨抱头！

学堂空间有限，如果不是正在用的书，一般不会留在室内。

这本《濒湖脉学》入门时便已经学过，算起来上次用这本书还是在去年，不知道药问为何突然提起，以防有诈，没人敢贸然回答。

却还是有一人在坐下答道：“我的那本在后面柜子里。”

说话人正是霖雨，毕竟是为数不多的女弟子，男弟子就算再顽劣，也会多少给些面子，除了某同一师父的猴姓师弟。

有她在的课堂基本默认是半个班长，工作包括教室洒扫和物品管理，教室后面的书架和柜子也基本只有她在用。

药问：“今日留个作业，将这本书抄五遍，明早检查。”

吃饭面前，生死置之度外。

有不怕死的弟子询问原因。

药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答得心安理得：“难免你们哪日将这书撕了，提前抄几份留着备用。”

“……”

……

“不是，五遍！不吃饭不睡觉，明天早上也未必抄得完吧！”

药问离开，才有人敢叫出声抱怨。

刚进山门的时候，大概是为了树立威信，药问也经常出一些强人所难的变态作业，但挨过那一阵子，后边也就没什么了。

这种如同吃了屎又不能吐的恶心日子，居然还有限时返场！

师父最近受什么刺激了！

“别跟我说不吃饭，你爹已经饿死了，现在就要给自己找贡品去。”

“滚，你爹饿死了，我爹也不会饿死！”

“不要再吵了，现在是吃不吃饭的问题吗？”

“对啊，现在重点是怎么把书抄完！”

不少人附和，却又有一声音与众不同。

“怎么抄完也根本不是重点吧！”

众人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华点，等待听到什么醍醐灌顶的震撼，才发现那人已经偷跑，但笔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重点是，他娘谁记得第一句是什么？！”

“……”

众人面面相觑……

……

“我的胡大！第一句是什么？！”

“透！第一句是啥？？”

“玩嘛儿！第一句是嘛？！”

……

“浮脉，举之有余，按之不足……”一女声在人群中提醒。

众人望去正是唯一一个有书的霖雨。

霖雨叫停众人：“第一遍我读给你们，你们先写一遍，后面直接照着第一遍抄。”

“姐啊！”

有人在旁边提点：“那是你姑奶奶！”

人十分上道：“姑奶奶！”

教室内开始一通亲戚的乱叫。

……

热闹之外，白尘笔下如飞。

就知道药问没憋好屁！本来以为最多让自己当众丢人，没想到最毒不过老头子，故意让自己心惊胆战一天才发难，幸好昨晚和今早以防万一把书背下来了……

……

大多数人都放弃去吃饭，室内也逐渐暗下来，有人起了灯。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第一遍的进程十分缓慢。肚子的叫声此起彼伏，比窗外的蛙声还聒噪几分。

有人已经放弃，实在疲惫，找了个舒适的空位躺下，等睡一觉醒了再抄，若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那必是天意使然。

也有些人直接盯着窗外，或者烛火旁的飞虫发呆，不想抄，宁愿发呆也不想抄……

你看这虫子多有意思呀，你看它，它……它可真像个虫子呀……

……

白尘第一遍抄完，坚持下来的人还不到一半，霖雨念的还不到三分之一。

白尘将纸笔往桌上一摔，猛地站起身来，怒喝一声：“都别抄了！”

有些人抄到精神恍惚茫然抬头，有些人垂死梦中惊坐起，以为还在上课，麻利的跪了。

白尘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各位师兄不要再抄了，师叔那边我去同他说。”

立刻有人制止：“小师弟三思啊，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忽然想起伤心事，声音甚至有些哽咽，“……小师弟你知道，五的倍数是多少吗……”

情到深处，闻着伤心，众人面面相觑后，想起那段艰辛岁月，也是潸然泪下。

白尘不为所动：“无妨，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真要加重，我白尘一人承担！”

听见这话已有师兄带着方才心酸的泪水，相互依偎，感动不已。

“小师弟，小师弟可真是个好孩子啊！……呜呜……是师兄们命不好啊……呜呜……”

有人坚强地擦干泪水，下定决心：“师兄陪你一起去！”

白尘果断拒绝：“若真不成，去的越多罚的越多，再多人陪同也没用。”

众人想是这个理，又提议：“就算要人去，也不能让你去，师兄们好歹也虚长你几岁。”

白尘摇头，已走至门口，仰天长叹：“如果真有人能说服他，也只能是我了。”

说完转身，只留给众人一个清高孤寂的背影。

那一刻众人想，圣人博爱世人、以身证道之姿大抵便是如此吧……

……

一天之前。

正赶上旬休，当然休假的意思并不是可以放开了玩，来四神山都是修行的，只不过今天会比平时自由些。

孟守非随便布置了让白尘做一百次蛙跳，连监督都懒得监，留了四分之一个西瓜，就下山喝酒去了。

西瓜汁水易招虫，白尘拿去门口的台阶上啃，正思考培育三倍体无籽西瓜的可行性，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怕人找事，就怕事找人，胡乱将剩下的几口塞嘴里，扯了旁边的废纸往嘴上一擦，老实板正做好，难得休假，总不至于刚过了半天，就想自己了吧。

人影走进却停住了，白尘偷抬起眼皮，才发现药问视线落在脚边的纸团上。

白尘余光扫了圈，才察觉方才随意扯的废纸被风吹走了。

丢了张纸而已，不至于吧，一两百岁的人，更年期还那么保鲜……

四神山每月都会囤积许多废纸旧书，一般都是孟守非处理，白尘也推着小车在师兄们的住处搜罗过。

反正那些纸也没用了，刚才便随手撕了张擦嘴，一张纸不小心被风吹跑了，又不是故意丢的，孟守非还指望用废纸换酒钱，一会儿肯定捡回来，用得着看那么久？

搞得白尘也被勾起了好奇心，难不成那张纸上写着哪位师兄的大作？

视线瞥过去隐约看见几个字，有些眼熟，肌肉记忆往后背了几句……突然惊厥，慌忙瞪大眼睛瞟了下所撕书的封面。

《濒湖脉学》！

这可不就是大作吗！

孟守非干的！绝对是那个老头在害自己！

孟守非平时会买旧书废纸换酒钱，谁知道他能连自己徒弟的课本都不放过！

白尘嘴张了又闭，开合几下，不知辩解和祈祷哪个更有用。

却发现药问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开了。

居然轻飘飘地被药问（重音）放过了，就问白尘感不感动。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等了一天，终于在结课时，老头还是发难来了。

这也是白尘，为什么说只有他能解决这件事情的自信。

但众人显然会错了意。

……

第二天不出意外，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尤其在白尘那句信誓旦旦之后，抄书的意志更是被彻底磨灭。

不成功便成仁，全看小师弟如何一夫当关，勇闯天涯！

……反正也抄不完，总不会有比熬了一晚上，还要继续被罚更悲惨的事了。

结果是，药问第二天没有在提抄书的事，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由感慨小师弟真乃圣人也！

直到众人发现白尘开始每天帮药问挑天然肥，才恍然察觉小师弟作出的巨大牺牲。

白尘确实是用一个月的义务劳动，将这次的连座取消了。

但其他人眼中，这就是小师弟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壮举啊！

白尘也就刚开始的几天挑了，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是师兄们自**流抢着帮忙做了。

甚至也没背着药问，师门的艰苦磨练、师父的变态癖好也摧毁不了师兄弟们的情比金坚！

但不知道为什么，师父每次路过的眼神，总是透露着四分凉薄三分讥笑两分嫌弃，还有一分的烂泥扶不上墙……

有时真想拿起粪勺大声喊一句：有本事你有话直说呀，你瞅啥！

但是他们不敢。

药问：一群蠢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