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凌站在一条流淌着的河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什么,入眼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只有湍急的河水哗啦啦——哗啦啦——
“救我……救救我……”孩子的声音低低的、轻轻的在她耳畔响起。maixi9
“到水里来……救救我……”
两只扑腾着的手臂挣扎着伸出水面,沈心凌来不急多想,她深吸一口气,扎入水中,奋力游向河中央。
沈心凌托住孩子的腋下,试图让她浮出水面,女孩哀哀地哭了两声,反手抱住沈心凌的脖颈。
明明是在冰冷的河水中,那两条手臂却比河水还要寒冷,沈心凌的身体一下僵直,动弹不得。
女孩的脖子上有两道狰狞的掐痕,她的脸一片青紫,在水下显得尤其可怖,她搂住沈心凌的脖子,猛地往下一拽!
“去死吧!去死吧!我一个人好孤独,你来陪陪我!你来陪陪我!”尖利的声音震破了沈心凌的耳膜,淌出点点血渍,她的鼻腔被水呛住,忍不住咳嗽起来。
“安德……丽娜……”沈心凌勉强开口,转头看向女孩,眼中带着悲哀,“原来……你这样憎恨你的姐姐吗……”
“啪!”梦境破碎,沈心凌睁开眼,黑发散落在洁白的枕头上,她大口喘气,扭头看向睡在身边的安德翠丝。
安德翠丝静静地看着她,她像一只迷路的小鹿,迷茫地把脑袋凑过来,在沈心凌胳膊上蹭了两下,“你见到丽娜啦?”
“那是你的梦?”沈心凌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你经常梦见她吗?”
“丽娜一直在我身边。”安德翠丝轻轻地开口,“她住在我的身体里,永远活着。”
“她很恨你。”
“她应该恨我。”安德翠丝在床上打了个滚,“窒息而死是多么痛苦啊,你也感受到了吧?她怎么会不恨我呢?丽娜最讨厌别人把我们弄混,如果你刚刚叫错名字……”
安德翠丝咯咯地笑起来,轻柔甜蜜地说,“那你就在梦里淹死啦,很有趣,是不是?”
沈心凌一阵默然,她沉默许久,低头看向安德翠丝头顶的发旋,“全家福上画着的是安德丽娜,被家人认可的也是安德丽娜。安德翠丝不过是一个早已死去、被人遗忘的名字,谁能证明你依然存在?”
“你同样怨恨着安德丽娜,不是吗?”
名字是身份的证明,只有被人认可才有意义。安德翠丝失去了她的名字,很难比较,她和安德丽娜谁更恨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安德翠丝弯下腰,疯狂大笑,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哈哈哈,笑声渐渐停歇,安德翠丝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颊,挂着大大的笑容,一把拉过沈心凌的胳膊,攀住她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嘶——”尖锐的疼痛在沈心凌肩膀上爆发,她用力扯住安德翠丝的头发,想把她拉开,但安德翠丝的力量人类根本无法匹敌,好在这个小疯子只是咬了一口,没有像沈心凌预想那样咬下她一块肉。
熟悉的灼烧感在肩膀上蔓延,沈心凌忍痛侧头,她拉开丝绸睡衣,露出肩膀,白皙的肌肤上,大朵大朵血红的玫瑰妖艳盛开,像沁血的玉。
手腕处也一阵阵炽热,黑色的小字浮现而出。
【挣脱以你为名的束缚,等到亡者安息的那天,纯白之花开满大地。】
阴冷的气息幽幽自耳后传来,“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那个叫田念的人怎么会死在这里?”安德翠丝满嘴是血,眼底满是愉悦。
这是沈心凌最困惑的地方,她立刻看向安德翠丝,没有计较她突如其来的疯狂。
“嘻。”安德翠丝伸手握住沈心凌的左手腕,轻轻抚摸烙字的那块肌肤,“每两天,这座庄园就会送来新的祭品,我们取走一半,放走另一半。”
“被放走的那一半,有的再也不会来到这里,有的运气不好,就会被再送过来。”安德翠丝凑在沈心凌的耳边小声说,“只有第一次送来的祭品可能活着离开。”
“那不是必死局吗?”沈心凌不解,一个游戏为什么要设置必死的局面?
“嘻嘻,”安德翠丝笑得更加开心,“你好笨哦,就是要他们死嘛,他们不乖。”
沈心凌骤然沉默,她一瞬间想到许多,心中五味杂陈,再想起刚进副本时他们的轻松随意,一个可怕的设想在她脑中出现。
“在系统眼中,玩家是否就等于祭品?它以一定的标准挑选出合适的祭品,通过两个较为轻松的副本讲解规则、给予好处。”
“玫瑰庄园被放在第三副本并不是因为它难度低,而是这里的未知之物足够强,系统必须分一半的好处给它!”
“剩下的玩家一层层闯关,越是到后面,自身的资质越强。对于系统而言,他们是否意味更加可口?”
“到最后,就这样不断挣扎,最后死去吗?”
这种被人摆弄的一生是否太过悲哀,就像孩子手中的玩具,在家家酒里扮演不同的角色,最终也难逃被丢弃在垃圾桶的结局。
“不,不应该是这样……从给的提示来看,系统还是希望更多人通关的,只单纯是为了祭品,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二楼,程默站在房门背后,透过一条小缝看着在地上翻滚求饶、大声咒骂的徐鹤飞,脸皮微微抽动。
管家照例捧着银制的托盘,白色绢布上,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不断跳动,扑通扑通,充满生命的活力,跳得托盘砰砰作响。
“只剩下我了……怎么办、怎么办!”程默双手捂脸,蹲在门后,眼底的绝望浓郁到几乎滴出水来,他神经质地咬住自己的大拇指甲盖,近乎癫狂地喃喃自语。
徐玉琴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蕾丝窗幔,“真美啊……我一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房间……哈哈哈,哈哈哈!”
她左手一翻,拿出一把剪刀,高高举起,一下划破了半张脸!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徐玉琴着魔一样重复着,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树枝,她蜷缩着,将毁容的脸正对大门口,死死闭上眼。
第三天清晨,花香弥漫大地,血红的玫瑰争相开放,沈心凌和安德翠丝仍然早早来到餐厅。要说这个副本还有什么能让人挑不出毛病,大概就是食物的质量吧。
“安瑶死了。”徐玉琴拉开沈心凌身边的椅子,坐在她旁边,阴恻恻地笑,她的脸上仿佛被人划了一个大叉,皮肉翻滚,露出粉红的嫩肉。
安德翠丝悄悄吞了口唾沫,她看了一眼沈心凌,缩缩脖子,没有开口。
“你很幸运,什么苦也不用吃就能通关。”徐玉琴阴阳怪气地说,“不知道下次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又冷嘲热讽了几句,见沈心凌几乎毫无反应,恶从心起,说得愈发难听,正巧程默走进餐厅,徐玉琴尖叫一声,“我哥呢?”
“死了。”程默冷笑一声,狠狠咬了一大口三明治,也不理她。
“我哥怎么会死!是你害的他,是不是!是你害的他!”徐玉琴情绪异常激动,她一把扯下餐桌,桌上的食物和餐具一下全砸在程默身上,程默嗤笑一声,推开椅子,猛然一拳挥向徐玉琴!
他没有打中,一只苍老的手突然出现,轻松接住程默的拳头,将两人隔开。
“客人们,餐厅严禁打闹。”头发花白的管家幽灵般出现在他们眼前。
“走吧走吧。”见老管家出现,安德翠丝瘪了瘪嘴,扯住沈心凌的袖子,把她拉走。
“我还没吃完……”沈心凌挣扎两下,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啃到一半的三明治。
“去花园里吃。”安德翠丝头也不回地拽着沈心凌的袖子。
沈心凌不是很想在花园里吃早餐,花香浓郁得呛人,她咬了一口三明治,不解地问安德翠丝:“你怕老管家?”
不至于吧,在沈心凌的灵感中,安德翠丝比老管家危险得多,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能量级。
“怎么可能!”安德翠丝不屑一顾,她这个时候就特别孩子气,“但我不想惹那个家伙,他又阴险又可恶,分走我一半的祭品不说,还老来妨碍我。”
沈心凌骤然顿住,她一字一顿地重复,“分走你一半的祭品?‘你的’祭品?!”
安德翠丝歪着头,故作天真地笑,“哎呀,我好像说漏嘴了!是呀,是我。妈妈那么爱我,这些祭品当然是我的。”
为了挽回恋人的心而与邪神交易的少女、毫不犹豫地下手溺死自己女儿的母亲、对两个儿子不假辞色却狂热地爱着小女儿的男爵夫人……
种种疑云如迷雾般散开,沈心凌看向安德翠丝的眼睛,“献祭失败后,你占据了安德翠丝的身体?不,应该说,你与安德翠丝共用一个身体,经过漫长的时间,你们同化为一体了,是不是?”
“完全正确!”安德翠丝双手合掌,咧开笑容,“所以你在担心什么呢?今晚徐玉琴就会死,毁容的脸虽然很倒胃口,但也能勉强用用。怎么,你要替她去死吗?”
“我还没有那么高尚。”沈心凌神色淡淡,“她问候了我父母那么多句,给她求情岂不是在犯贱?我只是很好奇,你和男爵夫人都只针对女性,那针对男性的那个人——不,那个邪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