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凌进入伯爵主卧的时候, 房间里鸦雀无声。zhongqiuzuowen
她从里伯的房间走出,一路追寻,顺着她留在“狂喜”身上的玫瑰种子, 找到这间伯爵卧房。
伯爵和伯爵夫人分属两个相邻的卧室,中间由一扇门相连,她没有直接从伯爵门口进来, 而是先简单探查了伯爵夫人的卧室, 打开了相连的那一扇门。
无需探查,即使扭曲的力量模糊了她对玫瑰种子的感应,极高的灵感也告诉沈心凌, 伯爵的画像后面,有一条隐蔽的暗道。
“有一点危险,但无需在意。”她站在画像前感应片刻,睁开眼,面色如常地挪开画像,走进隧道里。
“砰!”画像自动合拢, 将光线吞噬, 沈心凌眨了眨眼,迅速适应黑暗的环境。
隧道内看似空空如也,实则两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又一张不重合的面具, 面具镶嵌在墙壁上,空洞的眼眶看着置身于隧道中的行人。
“如果看不见它们,突然摸到墙壁,肯定会吓一跳吧。”沈心凌饶有兴致地感受着手下凸起的奇异触感, “真有意思。”
面具的样式与进入副本的九人完全相同,或大笑,或哭泣,或愤怒,或傲慢,人间百态都在这七种情绪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沈心凌一步步走进隧道深处,耳畔边的恸哭和狂笑越来越清晰。
她没什么表情地听着这些声响,幻听而已,疯着疯着就习惯了。
隧道深处是一处湖泊,无光的水波在湖面上微微荡漾,细长的水草静静摇曳。
沈心凌蹲在湖边,这哪里是水草,湿润柔软的触感扫过她的指尖,一张泡腐的清白脸庞安静地和她对视。
湖中,上百具尸体在水面上下沉浮,头发绕着沈心凌的手指,一扯就断。
她半跪在地面上,伸手抓住尸体的手腕,从她掌心拿下一张面具。
无面的面具。
沈心凌在“里伯”的房间内见过城堡中所有人的画像,她仔细对比,在记忆中找到了熟悉的脸。
这是城堡里的一位女仆。
她就近又拉过来几具尸体,每一个人手上都拿着面具,有城堡的仆人,也有村中的村民。
他们睁着眼躺在湖水里,仿佛已经死去多年。
“完蛋,这不会是要我一具具地翻吧?”沈心凌抽了下嘴角,张牙舞爪的荆棘靠着她挨挨蹭蹭。
一条又一条藤曼卷起尸体,熟悉的面容一张张闪现,藤曼像荷花一样扎根在泥土里,将尸体举起,沈心凌一步一步走进湖水中,冰冷的湖水慢慢淹没她的身体,她抬起头,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她,逐渐沉没。
“咕。”细小的气泡连成一串碎珠,随着水波起伏的“人们”与她擦肩而过,无数具尸体累加的最后,是被掩盖的关键。
湖底,有三具尸体安静闭着眼,“狂喜”的面具被摘下,握在掌心,露出一张普通的脸,嘴角有撕裂的痕迹。
“伯爵和伯爵夫人……”
这个结果不算出乎意料,虽然也想过如果是凯尔或者里伯,事情会简单不少。
【戴上叠加的面具,你会看到怎样的世界?】
下线已久的系统提示突然出现,沈心凌思索了一会儿,从藤曼手中拿过一张无面的面具,她犹豫片刻,将之覆在面上。
劳作,日复一日的劳作,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不知道理由,也看不到前路。
肩膀被压弯,身体驼背,膝盖在阴雨天疼到窒息,满手的老茧,被忽视的声音,永远不被记起,我的名字……是什么呢?
这样没有存在感的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嘶!”一把扯下面具,消极的心态被迫中断,沈心凌不适地咂了下舌,看向“狂喜”的面具。
戴上别人的面具,就可以窥探他的一生,“狂喜”手中有一个关键线索,沈心凌在犹豫,要不要试试。
“还是把机会用在伯爵和伯爵夫人身上呢?”她的精神不足以将三人全部探查,必须做出取舍。
“‘狂喜’拿到线索后直奔伯爵的房间,他的线索有可能就是指向这里,如果是这样,就白白受一次罪,没什么意义。”
“伯爵夫人,她在里伯的日记里出场频率不算高……”
“虽然我可以勉勉强强探查两次,但精神状况堪危,还有四次舞会,不能作死……”
几番决断之后,沈心凌拿起那副“傲慢”面具,覆在“暴食”之上。
嘈杂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在耳边响起。
“赞美您,仁慈高贵的伯爵!”
“我很荣幸能观赏您新拍下的这幅画作,您的品味和天赋都无可挑剔。”
“这是出自伊格庄园的白葡萄酒吗?味道完全不输给王都的特供!”
赞美声和奉承声如喋喋不休的呓语在脑海中回荡,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引人堕落,就像蜘蛛的网,动弹不得,挣扎不得。
再怎样清心寡欲的人都会沉迷于这样的赞美,只有人类的本能能够与之对抗,
“好饿……”沈心凌弯下腰,翻腾的饥饿无休止的涌动,她看着大厅中散发诱人香味的烤鸡,完全无心去听身边人的阿谀奉承。
仅剩下的理智苦苦支撑着她,这是伯爵的回忆,她必须维持住伯爵的身份,不能做出有违常理的事情。
伯爵会在舞会上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吗?想想也不可能!
“那家伙应该就是控住不住大笑出局的,”沈心凌现在几乎不能思考,“忍不住的后果就是死。”
饿到极致的时候,眼前的场景都像是在做梦,不远处食物的香味是最可怕的恶魔,和放在即将渴死的旅人面前的清泉没有差别。
“都是假的,我不饿,我昨天才吃了好多。”她一遍一遍念叨,终于等到舞会结束,她脚步虚浮地踏出舞厅,梦游似的往房间里走。
路上,拿着小抹布的女仆躬身行礼,沈心凌看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咽下一口唾沫,从小到大的道德修养拯救了她,如果踏出这一步,她就不能再称之为人。
只有恶魔会以同类为食。
“我可以,我可以,只差一点点了。”她自我催眠。
人类的意志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沈心凌觉得自己的胃已经烧穿了,全身上下只剩头颅还有知觉。
伯爵的卧室中,那幅画像有着说不出的魔魅,沈心凌打开隧道,通道里单纯的面具变成了活着的脸皮,看见活人进来,窃窃私语,嬉笑地看着路过的沈心凌。
隧道的尽头不再是湖泊,恢弘的壁画遮天蔽日,沈心凌仰起头,穹顶上九副嬉笑怒骂地面具俯视着地上渺小的人类。
壁画抽象得可怕,她一幅幅看过去:
身材像扭曲的面条的人们聚在一起,割下自己的脸皮,放在祭台上,围绕祭台跳着奇怪的舞蹈;
面部模糊的人一拥而上,拿起心仪的脸皮,盖在脸上;
他们从此只剩下一个表情,笑着的人一生在笑,哭着的人一生在哭;
久而久之,祭祀的形式从血腥过渡到文明,人们以木制的面具代替脸皮;
路过的旅人送来一副面具,大祭司戴上它,脸上原本的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他非常生气,将那副奇怪的面具掰成两半,面具被旅人扔进湖里,再也没有人找到过它。
【一面换一面。】
【什么合在一起,才是真实?】
两条提示浮现在她的左手腕上,沈心凌松了一口气,她试图拿下脸上的面具,伸手一摸,触感光滑柔软。
不知不觉,她脸上的面具不见了!
“冷静。”沈心凌自语一句,“这里是伯爵的精神世界,不是真实,安德翠丝都没能和我一起进来。”
“无论‘狂喜’的面具是不是自己摘下来的,外界有安德翠丝看着,我的身体应该没有出事。”
“我脸上的面具一定还在,只是我看不到,或者,它换了位置!”
极高的灵感在下一秒告诉她一个残忍的答案,沈心凌顺着直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胃部。
她咽下一口唾沫,迟疑而坚决地伸出手,一把锋利的剪刀出现在掌心,她停顿片刻,握住手柄,一下刺进自己的胃袋!
“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满手是血。
沈心凌咬着牙齿,在胃部对应的皮肤上划开一道裂缝,沾满血污的手伸进体内,摸到一个金属制的物品。
她使劲一拉,一张冰冷的面具混着血从胃袋中被拽出来。
“傲慢”!
“这要是现实,我早就死了吧?”沈心凌看着周围的一切渐渐消散,“回忆而已,痛觉设定要不要这么真实。”
安德翠丝已经在湖底游了一个来回,快乐的吐泡泡,沈心凌闭着眼,口里含着一根空心的长藤曼,不断吐出翻滚的气泡。
“咳,”沈心凌捂住嘴,她伸手探了探“狂喜”的鼻息和心跳,没救了,又咳嗽两声,水底的阴冷让她极为不适,只能尽快离开。
“你找到线索了吗?”安德翠丝好奇地问。
“嗯,关键是一副被分成两半的面具,正好里伯和凯尔也是两个人。”沈心凌打了个冷颤,“还有很多谜团没有解开,秦灼那边有线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