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gsgjipo”皮靴踩在滑腻的鱼背上,留下湿漉漉的灰色粘液,秦灼低头看着铺满整个走廊的细长小鱼,只觉得神经在微微抽痛。
鼻腔内满是腥臭的气味,秦灼还好,换成沈心凌估计得吐到晕厥。
沈心凌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迈步,荆棘缠住了她大半张脸,玫瑰遮住她的口鼻,甜腻的花香救了沈心凌一命,她心态都快崩了,脸不自觉地皱起,看得秦灼觉得好笑。
细长的小鱼扑腾着挣扎,鱼身滑腻,尖利的鞋跟戳进鱼身,随着人的走动,挂在鞋跟上提起,又滑落在地,溅起点点粘液。
沈心凌没有勇气低头,她真傻,她单知道吃了鱼肉的人会崩解成鱼,却不知死在船上的人也会如此。据安德翠丝说,今天白天死了三个,一个做了荆棘的养分,剩下两个填满了走廊。
两个倒在地上的人,身体一抽一抽地胀大,腿部最先被鱼鳞覆盖,鱼尾垂死挣扎般的拍打甲板,衣服被自己涨破撕裂,鱼鳞不可逆转地覆盖全身,唯有脸是最后一步,人的脸和鱼的身躯拼接在一起,没有美人鱼似的唯美画面,只让人寒毛耸立,猎奇又惊悚。
只是想象一下这个场景,就有种生理性的不适。
藤曼编织成船,海水顺着缝隙一股一股向上涌动,尖利的花刺看得秦灼身上一痛,“这船,能坐?”
邻居小姐可能是要谋杀。
“能啊,又不会沉。”沈心凌一脸你事真多的表情,她穿着高跟鞋踩在藤曼上,稍不注意就会踩空,表情无比坦然,秦灼将信将疑地被她骗上贼船。
“呼”,沈心凌吐出一口寒气,夜晚的气温很低,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人的皮骨,白雾散尽,一片幽暗的天穹上只挂着零星两颗星子,水声哗哗,深海蕴藏黑暗,巨大的银月仿佛近在咫尺,一抬手就能触碰的到。
“真漂亮。”她轻声说。
深海、寒风、黑夜、未知的遭遇、不明的敌人都在前方,可这一刻的寂静是那样美,天地间只有渺小的他们,怀着希望的种子去寻找一个答案。
秦灼挽起袖子,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极好,不多不少,既不显得粗壮,也不过分瘦弱,象征力量和热度。
藤曼船很费力气,安德翠丝不知道怎么造船,绿色的荆棘缠绕在一起,像一个吃饭的碗,正把两块上好的肉送到贪婪的野兽口中。
沈心凌抱膝坐在船上,用手掬起一碰海水,落下的水滴像珍珠一样从指尖滑落。她玩得很开心,对比辛苦划船的船夫秦灼,她就像个付了船资,压榨长工的封建大小姐。
层层绽放的花瓣汇成一条河流,指向海域的尽头,秦灼低头撑起长长的竹竿,皎洁的月光亲吻他的半边脸颊,另一半藏于黑暗之中,只隐约露出坚毅的面部线条和手臂鼓起的古铜色皮肤。
空灵的歌声诱惑人们沉入深海,一条荆棘缠在秦灼的腰上,沈心凌轻轻哼着歌,安德翠丝坐在她的肩膀上,拍着手合音。
他们顺着花路,在歌声中一点点靠近海域的尽头。
冰山露出一角,浮冰之中,高耸的黑色礁石屹立不倒,一道人影端坐其上,甩着长长的、银白色的半透明鱼尾。
穿着白色裙子的少女放声歌唱,月光之下,她的美宛如谪仙,圣洁高雅。
一条又一条透明的小鱼钻出鱼鳞间的缝隙,跳入海中,向远处的船只游去。
少女双手撑着礁石,低头看向船只上的两人,唇角带笑,“你们是恋人吗?一起来到这里?”
“不,我们不熟。”沈心凌站起身,她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挽在耳后,抬头仰视这美丽的人鱼,“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恋人在哪里?”
她问得很直接,少女没有生气,她仰起绝美的脸蛋,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像在回忆什么,“他啊……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长长的鱼尾拍打着水面,“我找不到他。”
“你似乎不是很恨他?他难道没有背叛你,又把你抛下吗?”沈心凌踏出船,踩在水面的玫瑰上,“如果换成我,我可不会轻易饶过这种人。”
“嗯……”少女思索片刻,“我以前听爸爸讲故事,他说杀过人的人,会害怕被他杀死的人来索命。你信这个吗?”
“不信。”沈心凌神色冷淡,“生前不是对手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闻言,秦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少女双手合掌,轻快地笑道,“就是这样啊。我也很想让他留下来陪我,可我做不到。”
“你被他杀了?”沈心凌没有想到是这个走向。
“是呀,”少女低头抚摸自己的鱼鳞,“他把我扔进海里,我身上都是血,好多鱼被吸引过来,撕咬我的肉。”
“好痛好痛啊……”她轻声呢喃着,“他还在对我笑。”
身体被撕裂,向下沉,冰冷的水没过咽喉,乌黑的发水草一样散开,苍白的手臂不甘的扬起,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尖锐的刺痛让秦灼回过神来,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船,从水下伸出的一只只苍白的手正要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拉入深海,就被凌空而来的荆棘刺穿,缩回水中。
“你的灵感也不低。”沈心凌评价一句,“别太沉迷通感,那不是你的人生。”
她踏在水面上,坚硬的荆棘张牙舞爪地在空中飞舞,血色玫瑰已经占领了整座礁石,方才还是一脸温柔的少女露出狰狞的獠牙,掀起狂风巨浪,尖啸着向他们冲来!
“躲远点!”沈心凌头也不回,她的眼底一片冰冷,黑发在风中扬起,赤红的纹身亮起,鲜血欲滴,粗壮的藤曼破水而出,肆无忌惮地舒展枝叶,纠结的荆棘缠绕蔓延,竟是遮住了整片天空!
月光被隔绝在外,荆棘之下,只有暗流涌动,每一朵花,每一根藤都是沈心凌的眼,她静默地站在圆心中央,蛇一样的藤曼从她脚底窜出,奔向四面八方。
“抓到了。”沈心凌睁开眼,荆棘自动分开一条小路,露出被刺穿的人影。
少女原本光滑美丽的鱼尾被数条荆棘死死捆住,汩汩的血顺着藤曼留下,在水面上开出一朵朵血红的花,鲜花拥簇着她,真是残忍至极的美,少女低下头看着自己,咳出几口血,断断续续地笑,“真美啊,你杀人的时候,也这么漂亮吗?”
沈心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抚摸人鱼光洁的侧脸,“为什么他会背叛你,你这样漂亮?”她的声音轻柔,甚至带着一点怜惜。
少女又咳出两口血,荆棘原本贪婪地吸食难得的美食,见沈心凌过来,才放缓了速度,留给少女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呀,原本就不喜欢我啊。谁会爱上杀父仇人的女儿呢?我再漂亮,在他眼里,也是一样面目可憎。”少女沙哑地说,“多么可笑,那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只有恨我的心是真的。”
她仰起头,像只濒死的天鹅,“你愿意听听这个俗套又乏味的故事吗?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讲的,任何一场歌剧都比这动人,这实在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
“在你死之前,我有足够的耐心。”沈心凌放下手,温和地说。
“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少女喃喃,“从我的爸爸开始吧,他是个脾气火爆粗鲁的男人,但是对我很好,在船员间很有威信。我原本和妈妈生活在陆地上,爸爸时常出海,很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带给我们大笔的财富。”
“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住在平民窟里,爸爸出海几次回来后,我们就搬进了有葡萄园和农场的庄园。那段日子真快乐啊,只是妈妈的身体不行了,很快离我而去。”
“爸爸卖掉了庄园,带我出海。海上的日子很无趣,每天都是一样的天一样的水,偶尔靠停港口,才能放松一些。”少女抬头,想要再看一次天空,却只看见头顶层层缠绕的荆棘,低头,也只看见一张温和却不带感情的脸。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他是爸爸招募的船员,年轻,俊秀,很能干,从最底层做起,很快就被二副看重,成为他的助手。”
沈心凌想起来了,之前秦灼和船员聊天的时候,听到一条消息:“二副最先动了心思,派手下去说服大副。大副本来没有这个心思,被他说动了。”
如果这个手下就是少女口中的“他”,这条消息的语序就错了。
应该是:二副被他的助手诱导,生起背叛的心思,助手顺势替他去说服大副,让二人联手,借刀杀人。
“出海一次就能拿到大笔的财富,你的父亲是海盗吧。”沈心凌肯定地说,“他在抢劫过程中杀了那个人地父亲,导致他家毁人亡,他隐姓埋名来到这里,至始至终都是为了复仇。”
“可以理解。”沈心凌点头,“我确实觉得你很可怜,但他的做法也谈不上有错。”
少女静静地看着她,“我不止一次与别人讲过这个故事,”她轻声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评价的人。”
“不,我只是第一个敢告诉你的人而已。”沈心凌坦然道,“以前听你讲故事的都是被你抓来的人,自然会顺着你的意思回答。爱情固然伟大,可恨更长久,因为爱情而遗忘仇恨是戏剧里才有的剧情。我无法评价你们的对错,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说吧,通关的方式是什么?那些听你讲故事的人都已经死在这里,同情你的人也被你杀死。你这暴虐的怪物,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