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迟迟将所有种地的人都拉来演习过之后,元峋明显沉默了许多,不如以前那样经常绕着她转,更多时候是远远望着她,神情若有所思。
虽然暂时镇住了元峋,可宁迟迟还是不敢托大,他狡诈如老狐狸,要是被他看出破绽,清风寨就危险了。
在她暗自焦急等待中,茶寮那边终于传来好消息,陆旻和差人来约她一见。
按说让陆旻和上山最为稳当,可他要是与元峋碰面,肯定会不顾一切直接杀了他。
没有元峋的镇南军,就如一盘散沙,皇帝老儿正好全盘吞掉,然后伸出跟小指头就能灭了她。
天色渐渐暗沉。
寒风呼呼刮着,天空飘散着零星小雨,从后山山门出去,往南前行一段路就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不远处,一辆普通的马车不紧不慢驶了过来。
“啾啾啾。”急促的鸟鸣声响起,马车跟着鸟鸣声转了个弯,驶入临近山门的背风处停下,然后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宁迟迟,从路旁的茅草从里钻出来,嗖一下冲到车旁,拉开车门跳了进去。
“身手灵活了许多。”陆旻和端坐在车中,眼神中难得带着些调侃的意味看着她。
宁迟迟胡乱施了礼,干笑道:“怕死,再被围攻时能跑快些。”
“所以你才约我在这个荒郊野外相见?”
车厢角落摆放着上好的炭盆,里面温暖如春,她扯下头上的布巾,深深呼出了口气,坦白道:“不敢走太远,这里还算是清风寨的势力范围之内,元峋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抓我呢。”
陆旻和愣了下,微微提高了声音:“元峋?”
元峋位高权重,这个世间能直呼他名字的,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不过要除去山寨上的人,她与几个当家都不太当一回事。
“我们是仇人。”宁迟迟对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你知道的。”
陆旻和神色平静看着她道:“我们好像也有仇。”
“上一代的恩怨归上一代,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你救过我,也没有成天派兵来喊要斩匪首,更没有让我吃泔水,我哪能当你是仇人?你是我大恩人呐,我这个人一直有恩必报。”
陆旻和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慢吞吞伸开手,白皙的掌心中,赫然躺着她那根上次拿出来答谢他的银簪。
宁迟迟垂下头装羞涩,被人当场拆穿的感觉不太好,她脸皮厚,这点嘲笑自然不当回事,可装一装不过是举手之劳。
陆旻和记仇的事她记下了,看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她干脆光棍起来,伸手要去拿回那根银簪,怎么说都值几两银子呢。
他修长的手指弯曲握紧,她的手扑了个空。
“送出去的岂有再收回之理?”
宁迟迟大方地道:“好吧好吧,我也就在你这里大方,平时我可是一个大子都舍不得浪费,主要是我穷啊。”
陆旻和眼微眯了眯,伸手冲了杯茶汤递给她,面色不变地道:“养兵可不便宜。”
宁迟迟双手接过捧在手中,长叹一声道:“可不是,每天银子如水般哗哗流出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元峋三天两头来剿匪,为了保命,就只能舍弃银子了。”
陆旻和垂眸,声音平和,“那你很厉害,能从他十万大军手上安然活下来。”
宁迟迟笑颜如花,抿了口茶汤就放下了,味道怪异满嘴的香料与茶沫,实在不合她的胃口。
她下巴微抬,傲然道:“是呢,我也觉得我很厉害,要是再多一些兵马粮草,我绝对会报仇,打他个落花流水。”
陆旻和静默半晌,重新倒了杯热水给她,抬头看着她居然笑了笑,这一笑如繁花盛开,自在车壁上挂了一盏八角宫灯的车厢内,一下亮堂起来。
宁迟迟心中惆怅万分,唉,还体贴入微,可再好再美的花,她也不敢采。
“大齐要一统天下,自不允许兵权割据,北庭王朝经过这些年的休养生息,又已兵强马壮,在边疆蠢蠢欲动。大齐不能内乱,让天下百姓再次卷入战火之中。”
还真是无耻。
大齐江山本就由三大家族共同打下,陆家最后登了大位,许诺的共治天下最后却反悔,倒扯了天下百姓做大旗。
宁迟迟再一次觉得,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单从这方面来说,她觉得自己非常有优势。
“身为大齐儿女,岂能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保家卫国,土匪有责。”
宁迟迟义正严辞,神情说不出的庄重。
陆旻和眼神闪了闪,定神看了她好一会干脆道:“只能给你一万兵力与粮草。”
一万兵力已不少,可宁迟迟还是习惯性的讨价还价,并且兵还是自己亲自操练才稳妥,她说道:“大齐兵力要抵御外敌,分兵太过危险,只要给我粮草与兵器银两就好,不要太多,按照两万兵力拨放就足矣。”
陆旻和眼神暗沉,盯了她好一会才勉强点了点头。
宁迟迟心里一松,她所有的人就那么几千,吓了元峋又骗陆旻和,这估计要归于便宜爹,他们都以为他留了大招,没有摸清他底细不敢轻举妄动。
陆旻和慢吞吞,意味深长地道:“带兵打仗难。”
宁迟迟满不在乎道:“没关系,只要能打败元峋,就算再难我也不怕,总不会比如丧家之犬那样追着杀的难。”
外面天已全黑,雨越下越大,打在车顶滴滴答答,车厢里炭盆已不够,气温愈发冷。
宁迟迟又将布巾裹在头上,冻得缩成一团。陆旻和却跟没事人一样,仍旧脊背挺直,他斜了她一眼,说道:“你回去吧,我会差人来与你联络。”
“好,我静待佳音。”宁迟迟朝他颔首施礼,站起来拉开车厢门跳了下去。
“你为何要这般辛苦?”
又是这样的问题,宁迟迟心里叹息不已,她回过头,昏黄的灯光下,陆旻和端坐在椅子上,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粲然一笑,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了暗夜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