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这边没问题吧。”
侯莫陈悦出现在下邳的作坊里头,这里正在忙碌的制造接下来的干粮。
“没问题,就是不知道口味合不合适。”
负责口粮监造的夏铁拿起一个袋子,递了过来:“这真的能吃吗?”
“能。扛饿。陛下在草原里头试验出来的。以前我在草原的时候,只能吃牛肉干,看起来牛肉干很好吃,但实际上吃多了对身体也不好。炒面粉这东西,简直就是天赐的好东西,最艰难的阴山之战,没了抢来的牛羊,我们就靠这玩意儿,在阴山硬抗了几十万柔然的包围。”
侯莫陈悦随手抓了一把,然后放进嘴里含着:“嗯,不错,咸味正好,还加糖了?”
“加了点蜂蜜,都是从大户手里弄来的,和着一起炒,所以看来浆果一样。”
夏铁看了一眼炒面,也抓了一把塞嘴里试了试:“确实不错的滋味。”
“你们算是好的了。”侯莫陈悦不无感慨道,“还能加蜂蜜,那个时候我们甚至揪着地上的野生黑麦,也不管成熟,煮了就往嘴里塞。这都是跟战马抢吃的呢!”
“不过这一下好了,制备满七天的量,剩下的全部磨成面粉,然后将面粉装好,必要的时候炒着吃。接下来,也不知道要打多久。”
侯莫陈悦看了一眼外边的天色:“这雨来得着实古怪,希望不是大水。”
“应该不至于吧。淮泗不比大河,大河那边祸乱冀青,徐州这边却是连年丰硕。虽然徐州世家比较混蛋,但天养他们,就连隔壁的沛国都连连大丰,国力不同往日而喻。”
夏铁跟吕文欣比起来,反而更健谈一点。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现在黄河入海口落在了后世利津,这是两汉时代的治理结果,汉代那一次大治理,此后八百年黄河就算决堤也没有发生大规模改道。
因为没有黄河夺淮的风险,所以淮河如今就算再不温顺,但依旧塑造了丰沛的徐州。
汤国产粮重地之一,徐州也在榜单。
这里的粮食产量是真的多,但世家不当人,流民也跟着多。
“这确实是个问题。只希望今年别遭灾,不然咱们还得往山里跑。”
侯莫陈悦皱眉头,如果外边的雨再接着下,若是没有完善的水利,一样会导致灾难。
尤其是开垦太多了,有些甚至侵占了河道两岸,渐渐弄得河道变得窄小,汛期一到,遭灾是十有**。
“这几年气候确实变化无常了很多。不过我们在徐州也有一段时间了,当地人都说好几年没遇到水,倒是旱多点。”
跟着侯莫陈悦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外边传来了报告的声音。
“苻容之子苻天云求见,说是有一个消息要面见将军传达。”
“哦?”侯莫陈悦挑了挑眉,“有点意思。见见吧。”
“是。”
“你这里继续督造,时间也很近了。”
“明白。”夏铁目送了侯莫陈悦离开。
又看了一眼昏沉的天色跟细密的雨:“难道……真要发大水?”
七月……
确实是一个容易遭灾的月份。
……
苻天云左顾右盼,对于书画跟武器不屑一顾,反而对如意,瓷器,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感到好奇。
这里是一处世家主人的私室改出来的会客厅。
所以能看到上一个主人留下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都指挥使到。”
苻天云没注意到来人了,还在这里摸了瓷器。
“咳咳。”有人咳嗽提醒。
苻天云激灵了一下,这才转身:“啊,见过侯莫陈都指挥使。”
“有礼了。”侯莫陈悦笑了笑,对这个小子倒是感到好笑,“你很喜欢这瓷器?”
“这个……瓷器如此精美,岂能不爱?而且东窑的瓷器,那可真是件件传世珍宝,上边的青花,点缀何其精美,不管徐州还是西域,随便一件,价比万金!”
东窑,东宫瓷窑的简称。
应昭带着一群匠人革新了烧制技术,用产量不高的二氧化锰、或者钴去做涂料。
现在就连西边那群人都还未发现完整的染料。而为数不多的染料,都控制在东宫的手里。
所以,应昭是想卖高价,就卖高价。
波斯乃至拜占庭的商人,都会高价订购,随随便便一块盘子,价格都是一百两黄金。
而且拍卖款……就更贵了。
“时人记载:长安拍卖,东窑一雅典风格纹路的瓷瓶,引得波斯、粟特、天竺乃至更远之哥特商人尽相竞价,须臾已从百金过万,堪称绝唱。”
“然后又有时人记载:华泰二年元月十五日,波斯商人竞得此物,雇佣押运、保镖之人余三千,一路西行。自出西域都护,尽引得滑国贵族起兵三万夺之,幸西域都护出兵救援,击走敌人,波斯商人献百金酬军。”
“而且还有保镖之人回来说,波斯商人献宝于波斯王座前,王大悦,授封地六百里。然后还说西边的君士坦丁堡起兵来夺,波斯还跟这个小国打了起来,就为了一盏东窑瓷器罢了。”
苻天云如数家珍,看着这瓷器恋恋不舍。
“既然喜欢就送你了。”
侯莫陈悦挥了挥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这……真的?”苻天云发愣,紧接着狂喜。
“真的。”侯莫陈悦点了点头,“反正东宫那边,多了去了。回头找陈虬的时候,顺手牵羊拿一盏便是。”
“这……真的?”苻天云赶紧拿过来摸了又摸,看了又看,喜爱之情难以言喻。
“行了,回头你带回去。不过说说正事。”
侯莫陈悦的话点醒了苻天云,他赶紧点头:“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您看看这信。”
之前送到苻容手里的情报,递给了侯莫陈悦。
看罢之后,侯莫陈悦眉头紧锁:“王琛之……这个家伙……看来要送信回去问问成都,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他的大体情况。对外展露一副无知愚蠢的模样,这有什么图谋……”
“估计就是为了求活罢了。”苻天云笑道,“我倒是跟一个琅琊王氏的人玩得不错,他与说,琅琊王氏近来图谋恢复往日的声望,因此主家需要将大量的人往蛮荒之地派,尽可能在没有势力的地方扎根下来,争取百年内再来一次王与马共天下的传奇。
若是猜得没错,王琛之就是故意装傻充愣,然后来逃避这种安排。毕竟,他年少的时候可没少得罪他们的家主,甚至还在太学,按着他家家主的狗头暴打。”
“哦?你倒是知道颇多。”侯莫陈悦笑了笑。
“也不算多吧,我就是喜欢跟同好玩,认识的世家子也不少。每家都有点黑料,就像陛下说的一样,太阳底下不都一样黑,谁和谁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发生过的事情再来一次罢了。
所以王琛之如果装傻,那他们家主就不能安排他出去,因为刚开始,家主就以贤人开荒为理由弄了这个计划。
而且他们家内部都知道家主的狗头是被王琛之,按在地上锤的。
打击报复,毫无雅量,还损失威望。
这对于家主的计划而言,反而是一个荼毒,所以家主只能也跟着充傻。”
苻天云笑着回答。
“有意思。”侯莫陈悦对于世家内部的倾轧不感兴趣,但对于这个小子却很有兴趣。
看起来顽劣,实则心眼不少,而且还蛮讲义气。
给了点东西,倒是各种情报都提供了。
做间谍的好苗子。
“对了,家父还说,沛王给的压力过大,七日内就得拿下下邳。我的哥已经连夜顺流而上,去打良成。若是顺利,这两日就能准备迁徙了。到时候良成送与侯莫陈都指挥使,下邳与我苻家交差如何?”
苻天云的话,更让侯莫陈悦笑了起来:“你小子,倒是很爽利的家伙。行,只要确定良成安全,我可以先交出下邳部分城防,逐步退走。”
“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侯莫陈悦站起来,与之击掌盟誓。
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