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澜澜直到晚上都在想那碗甜汤的味道。
只是她虽然馋得要命,心中倒也还存着一线理智。
该不能喝的东西就是不能喝。
忍耐与克制,是归澜澜最擅长的事情。
只是晚间萧流景忽然问她:“师父可喜欢那甜汤的味道?”
他顿了顿,微笑道:“若是喜欢,明日我再为师父买来。”
归澜澜愣了一下,她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什么,抬起头想要确认一下。
然而萧流景的神情十分平淡,他看起来只是随口一提,又像藏着十成的关心,让人捉摸不定。
果然年纪大就是不一样。
少女暗暗思忖着,微笑起来。
“好喝的。”
萧流景道:“那我明日再买。”
他又随口说了几样糕点,名字五花八门的,都是归澜澜听也未曾听过的。
“再买这些回来,好是不好?”
归澜澜有些奇异地盯着他看。
“小流景,你怎么会知道有这些东西的?”
她瞧着这青年清冷端方,未曾想他在长献城这些时日,还注意到了这些花哨的小东西。
萧流景并不解释。
他看着归澜澜写手里的册子,也在旁边捡了一本书来看。等时候差不多了,便替她熄了灯转身出去。
归澜澜只觉得徒弟缠人。
院落里有摇曳的灯光。
她知道那是萧流景在打理白日里剩下来的活计。他安静却踏实,自打定下了师徒的名分,就再没让归澜澜动手做过一点粗活杂活。
他实在是循礼得可怕。
这倒是让原本玩笑般定下师徒名分的归澜澜感到有些不安了。
魔界之中,向来是没有这些规矩的。子杀父、徒弟杀师父,才是那里屡见不鲜的事情。
即便是关系尚可的师徒之间,也不会如此地恭敬与泾渭分明。
早知道是这样,她就不提了。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归澜澜卸下脸上故作的轻松之色,此时面无表情地坐在床帐之内,眼睛里是深深的疲惫。
希望这段时间的忙活不会最后变成一场空。
希望——
她能有逃脱这牢笼的一日。
待到灯烛灭尽,脚步停息,她从怀里掏出了那支笔。
原本光华内蕴的法器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使用后,表面已经有了开裂的痕迹。
估摸着,也就只能再使用两三次了。不过好在这样的法器归澜澜准备了很多。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界门,这次竟然在黑夜中也能完美地匿去光华,如果不是有风不停地往里灌去,恐怕根本没有人会相信这里开了一扇界门。
向来世人只知道魔尊有空间之能。且其每次召唤,都有极为浩大的声势。
本也应该如此。这等惊艳的能力,怎会匿于平凡?
*
归澜澜并不觉得平凡有什么不好的。
至少当她走出莲车的时候,虚骊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少主。”虚骊迫不及待地道,“我们出发?”
在钻进莲车之前,归澜澜再次遭遇了一次袭击。即便是虚骊也不会让她不要休息直奔罪骨。
毕竟一君一臣,再是不屑,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出发。”
追寻多日,这罪骨也终于近在眼前了。
剑尊不愧是剑尊,越是靠近这神剑,它挥发出的压制力就越是明显。
一路上归澜澜没有再遇到刺客,而能跟着他们一直走到最深处的魔兵也越来越少。
归澜澜倒是感觉还好。
因为她已经换上了她在魔界的一身行头。众所周知她是魔界少主,但是才刚刚筑基。
其实十来岁筑基这事放在凡人里并不算差,可是到了魔尊的子嗣里就很不够看了。
偏偏她还要时常跟在魔尊身后,接受众人的参拜。
所以她的一身服饰都特别加入了应对这种威压的符文。
——当然她早拆开研究过许多遍了,因此现在里面的也是她的改良加工版本。
说实话,有的时候归澜澜也觉得自己在别的杂事上的天赋要是能分一点给修炼,说不定她在魔界还能混得下去。
当然,这种事她也仅仅只是在心里想想。
魔界绝对是混不下去的——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下了决断。
随着一行人越来越靠近罪骨,那股不舒服的气息就越发如影随形。
归澜澜不禁皱眉:“这罪骨怎么比起神剑,更像是一把魔剑?”
“那所谓的剑尊,就用这样一把剑来驭使天下?”
这剑给人的感觉也太不舒服了。
她原本还以为那个剑尊走的是仙气飘飘,一看就叫人心生憧憬的路线呢。
没想到跟魔尊一样是拥有可怕形象的暴君……
虚骊也是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不过他是魔尊身边大将,对这种威压倒是还能勉强忍受。
他道:“少主有所不知,这罪骨原本便是上古神明陨落后残存的骸骨,其上有森然怨气,历万年而不散。”
“过去是剑尊以身镇之,才使其臣服,仅作剑形。而如今剑尊下落不明,这神剑自恃身份,自然不肯再如先前一般,隐匿气息。”
不,不对。
归澜澜心里想,若真是如此,这罪骨应该早就引起骚动了才对。
这剑现世的时机实在巧妙——
她虽然一时间联想不到自己的徒弟萧流景上去,但也觉得或许这剑尊确实在弄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只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未知了。
归澜澜有些迷茫地看着这剑。
神剑的气势实在骇人,而万年难消的怨气更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那驭使此剑的剑尊,更应当是个可怕的存在。
——那打败了他的魔尊,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对付呢?
归澜澜想不明白。
从记事起,她就知道魔尊是一座无可逾越的高山。
但难道,她连能够逃离的机会都没有吗?
一股难言的郁结令归澜澜心中一阵酸涩。她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摇晃了一下,但终归没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她侧眸,对虚骊冷笑道:“既然你早知道这神剑身边难以近人,又何必紧赶慢赶地将我驱使来此处?”
虚骊闻言,连忙跪下:“少主此言何解?臣对少主忠心耿耿,怎会有二心?”
说着,脸上露出哀怨之色。
归澜澜将他一番演绎看在眼里,并不当真。她本来也没多生气,任谁从小到大一直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有波动了。
只是想归想,做归做。
她冷笑道:“你可知我这一路受了多大的苦楚?这一切皆是你知情不报、刻意误导所致!”
她深知虚骊是魔尊的人,而魔尊只是想拿她当靶子。
可棋子难道不配有自己的求生之道吗?
她必须得拖。
越少出现,就越安全。
归澜澜隐去心中的愤懑,刁蛮道:“我现在哪也不去,你去给我把叛徒都抓到。”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莲车里,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