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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四个梦——后继3
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河里。她就像太宰先生的一部分一样，以一种温顺的姿态趴在那个人身上，依赖又眷恋，无法分离。
她被水打湿的黑色头发缠绵地卷绕在她白色衣裙的背脊和太宰先生环住她腰肢的手臂上。
看着河水中相依为命缠抱在一起的两人，中岛敦愣住了。他一开始以为那里只有一个黑发白裙的少女，怀里抱着个浮木之类的东西。
定睛一看，她抱着的居然是个人。
一男一女，相拥着在河里漂流。
殉情。
中岛敦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去救他们。
如果只有一个人，他大概会以为对方是不小心掉入河中。
但是两个人拥抱着掉入河中……
是自杀呢。
中岛敦也不是不能理解自杀的人的做法。
世间让人痛苦的事情那么多，逃避一下怎么了？一劳永逸多方便啊。
要是死了，就不用担心今晚住哪里，下一顿吃什么，明天到底会不会照常到来了。
也不用偶尔想起以前的事情然后不由自主地感到伤心难过了。
好饿。饿到受不了了。
他已经饿到想要实施抢劫、夺取他人财物好去填饱肚子了。
为什么上天要赐给他一个永远不知饱腹的胃呢。他的食欲永远也无法被填满。
最后因为太能吃被赶出孤儿院。恰逢孤儿院经济状况不好，第一个想要赶走的就是他。他们管他叫“饭桶”。
好恨这样的自己。又贪吃又废材，一无是处，有时候感觉还不如去死好了。
中岛敦愣愣地看着河中那对即将沉入河底的黑发的男女，不知要如何是好。感觉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对面传来奇怪的呼呵声。
中岛敦抬头看去，看到河对岸有个人大声地呼喊着，“太宰！太宰！！”
然后那个戴着眼镜、穿着米黄色马甲西装的金发男子捞起袖子和裤腿，义无反顾地下河了。
男子很快来到河中殉情的情侣刚沉下去的位置，先把那个黑发白裙的女性抱上岸了。
眼见着另一个自杀的男性要被河水冲走，中岛敦想也不想就跳进河去，把另一个人也带上了岸。
这是一个黑色头发的男青年，长得很有气质，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怎地，身上缠着绷带，有种说不出的脆弱感。
那个被救下的少女一睁眼就骂那救了她的男子没有眼色，阻挠了她殉情。
果然，中岛敦在心中叹气。人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死了，这样打断人家殉情就是不尊重人家。
“喂！太宰！”救了那少女的金发男子恶狠狠地看向被他拖上岸的黑发青年，“你对一个少女灌输了什么可怕的思想啊？！”
……哈？
中岛敦嘴角抽搐地看看那个少女，又看看那个金发男子。
原来这两个人是不认识的吗？他只认识那个黑发青年。
……那干啥先救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自己的熟人？
中岛敦感到难以理解。
黑发青年顿时一脸无辜，“你这么可以这么想我呢，国木田君。她是自愿的。是吧？亲爱的。”他眉目传情地带笑着看向他的殉情对象。
然后中岛敦就听那浑身湿透的少女若无其事地描述了自己准备怎么和那个男青年投河死亡。平淡得就好像在讨论要吃什么晚饭。
对此中岛敦是感到敬佩的。哪怕是他已经绝望到了这种境地，也想着要挣扎一下。而这个人却选择如此平淡冷漠地面对死亡，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值得留恋。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那么多，他都还有茶泡饭呢。
她怎么就一点感觉都没有？
黑发青年似乎是有前科的，被金发男子以为是他在纠缠对方，那少女则搂抱着她的殉情对象不愿意分开。
金发男子顿时头疼地说要把她送回家。
【家】。
真好啊。
中岛敦羡慕地想。他也想有个家。可以回去，有人煮好饭等着他回去的家。
“……我的家……不在这个世界上啊。”那个浑身湿透的少女喃喃自语道。
中岛敦忽而一愣。
……她没有家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该回家了。家里人还在等着我呢。”
少女一脸茫然，机械地回头，再次迈向了河流另一头的方向。
——她想要去那个世界找她的家人。
中岛敦立马就懂得了。
……如果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却被毁掉，他也一定会忍不住想寻死吧。
但是和她殉情的那个黑发青年拉住了她的手，想要带她回自己的住所去。
——真好。
中岛敦又羡慕了。
没有了以前的家，也有人愿意把她带回自己家去，和她分享一个家。
他也想这样。
“好啊。那我们今晚接着殉情吧。”少女点了点头，但依旧决定去寻死。
这让中岛敦不禁皱了皱眉，她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都有人愿意收留她、把她带出困境了，她还想要寻死。
真不明白。
更奇怪的是，那男青年也不太在意这件事，而是决定殉情之前先吃顿饭。
该说不愧是决定一起殉情的人吗？
听他们的意思，像是彼此之间之前也不认识，就是突然约好要一起殉情。
“家庭餐厅。最后一顿想吃有‘家’的味道的饭。如果你能给我亲手做饭就更好了。”那个痛失家庭的少女这么说。
家庭餐厅啊，真好啊。
中岛敦想。他也想去。好想吃茶泡饭啊。
“好。”黑发青年又看向了他，“自杀途中给别人添麻烦不是我的本意，也请你一顿饭，就当我们夫妻俩的送行饭了。”
——送行饭？！
中岛敦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可以若无其事说出来的东西吗？
可是……
有人请吃饭。
刚还想着能去家庭餐厅就好了，然后就有人要请他吃饭了。
肚子也正好叫了起来。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吃饭了。
这一定是上天赐给他的好运！
中岛敦决定抓住这顿饭的机会。
跳河丢了鞋子的少女被她的殉情对象背起来，小步跑开了。
他和那个金发男子走在后面。
“喂，小子，谢谢你了。”那个金发男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说，“谢谢你救了太宰。虽然那家伙也不是第一次自杀了。”
“太宰？”
“那个自杀狂叫太宰治，我是他的同僚国木田独步。”国木田独步很是暴躁和头疼地注视着前面跑出一小段距离的背着少女的黑发青年。
“不知道那家伙去哪里骗来一个小姑娘。还是说去自杀网站约了个家破人亡不想活了的一起出来殉情？工作途中突然说什么‘这河流看着不错’就跳下去了，怕不是这小姑娘早就在下游等着他了吧。啧。棘手。多亏他，我的行程全被打乱了。”
“喂，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中岛敦。”
“赶紧追上去吧。别一会太宰那家伙兴致来了背着个少女就不知道跑哪儿去殉情了。”国木田独步忽然加快了脚步，“小子，快点。”
中岛敦一愣。
“既然太宰那家伙说要请你吃饭，那就言出必行。”
中岛敦看着那个先他一步离开的金发男子，愣了一下。
然后又快速小跑跟上。
正好听到了那个被背在青年背后的少女正在一脸认真的说着火葬殉情，想要就这样被背着走进火海。
然后那个黑发青年快乐地应和着她，说哪天去付诸行动。
中岛敦：……有点可怕啊。
国木田独步一副想上去揍人又不太好动手的隐忍表情。
紧接着，他们又说出了生煮人肉汤、珠穆朗玛峰冻尸这些千奇百怪的殉情方式。
他们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嬉笑着讲述着自己的死法、尸体就是什么样貌、路人会是什么反应。
中岛敦顿时想要远离这两个明显神经不正常的人。他默默站得离国木田独步更近一些，企图从这个正常人身上汲取一些正常三观的力量。
只不过这位除了他以外在场唯一的正常人，脸上的表情时候也开始不太正常了。看起来随时都会暴起打人似的，额头青筋凸起，但是还是要努力克制自己。他眼神盯着那青年时是那样的像在看大型不可回收垃圾。
不太懂社会人的关系。
中岛敦又默默拉开了和这位国木田先生的距离。
恰好不知为什么那位太宰先生凑了过来，“呀，你好啊，还没问你什么名字呢。”
“我叫中岛敦。”再次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谢谢你愿意请我吃饭。我离开孤儿院来到横滨后，既没东西吃，也没地方睡觉，差点就饿死了。”他苦笑道。
“你是福利院出身吗？”
“与其说是出身，不如说是被赶出来了。”
“还真有这种薄情的福利院啊。”
“倒也不是这么说……主要是因为孤儿院濒临破产，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了。我太能吃，被赶出去了。”
【滚出去，饭桶！】
【随便找个地方横尸街头才是造福社会！】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
【福利院不需要饭桶！】
【不，天下再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你随便去哪里吧，然后死掉算了。】
中岛敦一瞬间想起了很多糟糕的回忆……
就因为他好像总也吃不饱，就被当成了一事无成的废物，人人都针对他似的。
他明明也不想那么食不知饱的啊。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饿到偷偷跑去孤儿院厨房偷东西吃。偷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就是那一碗茶泡饭了。
人生好艰难。
中岛敦一瞬间情绪消极到了极点。
可是！他还有最爱的茶泡饭！他还想继续吃茶泡饭。只要想到茶泡饭的美味，他又有勇气活下去了。活下去给那些瞧不起他的人看。凭什么他就要横尸街头。
到了家庭餐厅，国木田先生点了个包间后，他迫不及待地点了茶泡饭。
对面几人点了蛋包饭、牛排和简餐。
大家点的东西都十分有个人特色呢。
他的茶泡饭是第一个送上来的。
梅干、海苔、咸海带、鸡肉丝、热茶饭。
看着那碗飘香的茶泡饭，中岛敦感动得几乎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狠狠地吃起来！
他感觉自己才扒拉几口，一碗茶泡饭就没了。
完全不够吃啊……
中岛敦一脸失落，早知道就慢点吃了，还能好好回味一下。
“不够吃吗？那就再点吧，想吃多少碗都行。”对面那黑发青年笑眯眯地说，“别客气。”
哦哦！好人啊！！
中岛敦二话不说又点了十五碗茶泡饭。把服务员狠狠地吓了一跳，再三确认对方没有搞错数量。
“我的钱可不是拿来请这小子吃一堆茶泡饭的！”国木田独步一脸不爽，“这可不在我的出纳计划中！”
话虽这么说，国木田独步还是挥挥手对服务员说，“就这样吧。”到底还是请他吃了。
中岛敦真的是感动得不行，“真的是太感谢了！”
制作简单的茶泡饭很快就接二连三的上来了。
中岛敦立即放开肚皮大吃特吃起来！
吃着吃着，他发现对面那个黑发的女孩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搞得他塞满腮帮的茶泡饭都一时间吞咽不下去了。
……干啥啊，这么盯着我看。
中岛敦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发现上面有一粒米饭。
“……”
咦？！什么时候沾上的？！
中岛敦立即尴尬地企图把这粒米饭毁尸灭迹。以丢进嘴里吃掉的方式。
那少女眼神带笑地看着他。没觉得他邋遢，反而觉得他很可爱似的。
中岛敦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直到那个少女的蛋包饭也上来了，他才想起要继续吃饭。
偷偷瞥一眼那个黑发少女，发现她的吃相和他完全不一样，不吧唧嘴，非常地斯文，没有一点儿噪音。
和他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中岛敦继续稀里呼噜地用筷子扒饭吃。
吃着吃着，对面的殉情组合开始搭话了。
“亲爱的，你把我的心挖出来，完完整整地吃掉好不好？”对面那少女把青年手上切牛排的刀抵在自己的胸口。
唔咳咳咳咳——！！
中岛敦当即被饭呛到。
对面的搞什么？！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我把我的心给你，这样我对你的爱就完全进入到你体内，和你融为一体了。从此我活在你体内，和你血肉相融，不分彼此。”
中岛敦在竭力恢复自己刚被呛到的呼吸。感觉茶泡饭进到鼻子里面去了。
“亲爱的，你完全满足了我对殉情的幻想。这样的东西，再也不需要了！”那位太宰先生当场撕了一本书。封面上写着“完全自杀”什么的了。
还没等中岛敦看清楚那本书叫什么，它就已经变成地上的碎屑了。
那黑发白裙的少女笑容甜美地看着太宰先生，“亲爱的，我爱你，爱你爱到死。爱你爱到想要被你吃掉。”
中岛敦：……殉情的人都好厉害啊。
如果是茶泡饭这么对他告白，他是会接受的。不过两个人之间这么告白……
吃饭吃饭。茶泡饭最重要。
只见少女告白之后，那对殉情组合开始了难分难解的亲吻。越亲越凶、越亲越啧啧作响。
中岛敦吃饭的动作逐渐凝固。筷子啪嗒一声掉了。
隔壁的国木田先生被震撼到的表情逐渐僵硬，目光逐渐死亡。
等这对情侣终于亲够了，分开后。
男方嘴皮子都被亲肿了，下唇红红的。
女方看了一眼，舔舔嘴皮子居然决定再亲一口！
“好了，好了，可以了。”那个国木田独步顿时捂住自己的脸，一副看不下去了的表情，冲那对情侣摆手，“不要继续了，你们两个真是太可怕了！”
“看你们腻歪我都看饱了！”中岛敦也觉得手里的茶泡饭不香了。
他本来想再吃五碗的，一看他们抱在一起的甜到油腻的架势，他都腻味了。感觉清爽的茶泡饭都变得油乎乎的了。
“国木田君，别这么说嘛。接吻是有很多好处的。其中一条就是接吻时，人的身体会呈紧张状态，可以促进血液循环，预防皱纹，会使皮肤更加光滑哦！”太宰先生忽悠道。
没想到国木田先生信以为真了，真的开始记录这个奇怪的知识了
中岛敦有些目瞪口呆。感觉这位太宰先生的可信程度就好像“狼来了”那个故事的小男孩一般。这样不停胡乱编造谎言的话，迟早谁也不相信他说的话的吧。
也就这位看似暴脾气、实则好人得不行的国木田独步先生会把他的话全盘当真吧。
“那我们再亲一个？亲爱的你皮肤要是变得更光滑了，手感一定会变得更好吧。那样我就更爱你了。”那个黑发少女又开始对她的殉情对象亲亲摸摸了。
国木田先生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他被耍了。他生气极了地揪起太宰先生的脖子使劲来回晃。
“搭档被河水冲走，贫困潦倒的小子肆无忌惮地蹭吃蹭喝，这还不算！最离谱的是不知道去哪捡了个同样自杀狂的少女，秀恩爱一样24小时现场殉情！我完美的行程安排现在如同一张白纸！！明明唯独今天一定要的工作要按照行程安排结束的……！！”
简直是太让人同情了。中岛敦叹气。国木田先生今天真不容易呢。虽然他也是造成了国木田先生不容易一天的原因之一——巨额饭钱的主力军。
“你干什么啊？！”黑发少女生气极了地把太宰先生从国木田先生手里抢回来，“只有我能伤害他。”
“……”好吓人！！她的眼睛黑到不会反光！
中岛敦发现被那少女的残虐眼神盯着的国木田先生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一样，比起他似乎承受了更大的压力。
“那个……请问你们的工作是……？”中岛敦需要帮好心请自己吃饭的人解围。
“这个啊。”太好了，国木田先生看起来挣脱了那种无名威慑。
“你应该听说过【武装侦探社】这个异能集团吧？”国木田先生看向他。
【武装侦探社】
略有耳闻，武装侦探社，即专门从事不能交给军队和警察这类危险工作的侦探集团。
白天的世界与黑夜的世界——
掌管这两者之间的黄昏地带的武装集团。
而且据说武装侦探社的成员大多是异能力持有者。
这两个人也是？
一个被少女的眼神莫名吓到失言，另一个与那少女不正常地聊着殉情缠缠绵绵。这两个人真的是那个武装侦探社的？
中岛敦难以置信。
而夹在两人中间的那个黑发白裙的少女到底是——？！
她只是淡然地瞥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注意力就又回到她喜欢的那个人身上了。好像只有看着那个人的时候她才有一种“活着”的实感，而不是“活死人”。
“那今天的工作是……？”中岛敦再次开口道。
“啊！抱歉！问了多余的事情！”他忽而惶恐了，武装侦探社的事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打探的，他这是在给自己惹麻烦。“就……就是说呢，侦探社的工作是有保密义务的呢。”他有些胆怯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见他如此害怕，国木田先生反而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今天的工作也不是要隐藏的那种。受军队委托，找出【虎】。”
“【虎】？”中岛敦愣怔了。
——他忽然想起那对亮着蓝光的兽瞳。
“这阵子在城里捣乱的那个，传闻中的食人虎啊。不过是不是真的吃了人就不知道了。”黑发青年说，“倒是弄乱仓库，啃食地里的庄稼，为所欲为。”
——果然！是在说‘那个家伙’！
“最近，这附近的目击情报比较多。”
已经到这附近来了吗？！
中岛敦立即有些惊慌地想要站起来，没想到撞到了身后的椅子，摔了一跤。茶泡饭的空碗掉了一地。
他就这这个狼狈的姿势手脚并用地想要逃离这里。
快、快跑。
得马上跑才行！
‘那家伙’来追他了！
那只【虎】！！
中岛敦结结巴巴地倒了个歉，还没爬出去两步，就被国木田先生揪住了衣服后领！
“小子，站住。”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平淡中带着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中岛敦现在感受到国木田先生的可怕之处了。
“你这家伙，知道些什么吧？”
——！！！
呜哇哇哇哇！不要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
“办…办不到的！”他拼命想要逃跑，但是衣服被抓得死死的。中岛敦尝试着跑脱，或者干脆借着奔跑和体重的力度撕裂被国木田独步手中抓着的那片衣服。
但是国木田先生一点都没有被他扯动，他的衣服质量也很好似的，后颈那一块布料怎么拉都拉不坏！
绝望！！
最终中岛敦放弃挣扎了，垂着手脚被国木田先生提在手中。
“……办不到的，人类怎么能够抗衡那个家伙！”他哀嚎起来。
“你小子，知道食人虎吗？”
何止是知道啊！！
“它瞄上我了。”中岛敦感到恐惧极了，“差点就被它杀了啊！！”他嚎叫一声，又手舞足蹈地开始挣扎着想要逃跑。
“它都到这附近了的话，我要快点逃走才行！！”
再不逃跑，不止他活不下来，他还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
“为什么要逃？”这是那个黑发黑眼的少女第一次跟他说话。
“被一只老虎追赶着，多么浪漫的事情啊！为什么要从它身边逃开呢？”
中岛敦被她这种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想法震撼住了！！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要逃？！不逃难道等着被它吃掉吗？”他忍不住用奇异的眼神去打量这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少女，想不出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那就让它吃呗。”少女满不在乎地说，“被一只老虎吃掉，多么浪漫的死法啊。老虎是百兽之王，它想吃你，你应该感到光荣，然后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自己。”少女一脸冷静地说着。说到最后，脸上还带着点笑容，仿佛真的感到了某种自豪感。
疯子！！神经病！！！
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被老虎吃掉？！！？
那一瞬间，中岛敦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看那个说出了狂妄傲慢之语的少女。
那少女满不在乎到说完这种刺痛他内心的话后，还若无其事地吻了一下身边的情人！
“你懂什么？！”中岛敦被她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深深地刺激到了，“那只老虎破坏了我们的孤儿院，践踏了田地，破坏了鸡窝，连仓库也遭殃。不过没死人，贫困的孤儿院因此无法维持，只好减少人数把我赶了出来。”
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白萝卜还没来得及收获，就被老虎的脚印踩得乱七八糟。那老虎还跟杂食动物一样东咬一口西咬一口。不吃干净，就跟咬着玩似的。
家禽养殖蓬像是遭遇了冰雹袭击、棚架俱毁的鸡窝里全是鲜血淋漓的痕迹，家禽的残体和凌乱的虎兽咬痕。带血的鸡毛到处都是。
【滚出去，饭桶！】
【随便找个地方横尸街头才是造福社会！】
要不是那只老虎，他怎么会失去容身之所？！
都怪那只老虎！！！要不是它，他怎么会遭此横祸？！
她居然说让他不要从这老虎身边逃避，反而应该感到光荣？！？！
听听，这是人话吗？！？！
你看她那眼神！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她真是个冷血的人！
“那可真是灾难啊。”太宰先生安抚他说。
还是有人理解他的，中岛敦感觉稍微好受一点了。
“那么小子，差点被杀死又是怎么回事？”国木田先生问到。
“那个食人虎，像是追着我一样，会出现在我要去的地方。”他回忆道。
“前段时间，我行走在鹤见附近的时候……”
真是回想一下都毛骨悚然！
那一次他走在夜路上，周围的路灯还接触不良，惨白的光一闪一闪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往那路边的交通拐角凸面镜一看——
镜子里一对散发着蓝莹莹光芒的野兽瞳孔就在他身后瞪着他！！！老虎缓缓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金色的兽瞳。
他当场被吓得慌不择路地逃了起来——
身后有人在喊：“老虎！有老虎！！”
他甩过身后发出恐慌叫声的人群，冲着月亮的方向惊慌失措地逃跑了。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月亮又圆又大。
“在被福利院赶出来的两周前，好几次看见过它的身影，肯定是追着我追到城里来了。”中岛敦额头忍不住流出几滴冷汗，感到害怕极了。
那老虎如影随形，死死地纠缠着他，就像个幽灵似的！
“你最后一次看到那老虎是什么时候？”太宰先生问道。
“在鹤见看到它应该是…四天前。”中岛敦回忆了一下说。
“我记得，遭到老虎的损害是从两周前开始向这里集中的。”国木田先生拿出那个记录了乱七八糟事情的小本子翻看了一下。
“而且四天前在鹤见附近有目击老虎的证言。”
“嗯……”太宰先生闭上眼沉思了一下，然后用对男性来说称得上是可爱无害的跳脱声音问他，“敦君接下来有空吗？”
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击中了中岛敦！！他浑身汗毛竖起！！
——不知怎么有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他看着那个黑发青年这么想。
“你被食人虎盯上了倒也正好，来帮我们找老虎吧。”太宰先生一边说，一边在桌上写着纸条。
“才不要啊！！”中岛敦那一瞬间是万分拒绝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对他绝对没有好处！！
他才不要去面对那只把他搞得落入这个凄惨境地的老虎呢！！
“你对我家亲爱的说的话有意见？”那黑发黑眼的少女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盯着他看。仿佛下一秒就会伸手拧掉他的脑袋一般。
——！！！！
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国木田先生刚才被她瞪得不敢说话了。直视这种黑不透光的恶意眼神真的好可怕！！
“国木田君先回侦探社把便条交给社长。”太宰先生这么说。
“喂，你打算两个人去抓老虎吗？”国木田先生皱眉道。
“我也要去！我也想看老虎。”黑发少女立即喊到，“我才不要和我家亲爱的分开呢！”
“那好吧，也带上你。”太宰先生笑眯眯地说。
“万岁！”少女立即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抱住太宰先生，像个如愿以偿的小孩子一样，“亲爱的你最好了！”然后在太宰先生的脸颊上亲了一个。
怎么一个个都不问一下他的意见，就擅自作主地下了决定！！明明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要关联者。
中岛敦有些生气地想，他们怎么都不把他当回事儿？
国木田先生无语地扶着额头，“你当这是在干什么啊……”
说得太好了国木田先生！那老虎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反正我很强的，我一定能保护好我家亲爱的！”那少女不满地说。
“就这么定了。”太宰先生再度把那纸条往国木田先生的方向送了送，“别管那么多了。”
国木田先生还是接过了那张纸条，看了一眼后，收起来了。
看来他们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可不情愿啊！”中岛敦对此是拒绝的，“也就是说要我当诱饵吧？！谁会愿意…”
“给你报酬。”太宰先生忽然吐出一句话。
——！！！
中岛敦瞬间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
他现在，身无分文啊！！
“什么？报酬？”他忍不住喃喃道。“报酬是指……？”
他忽而清醒过来，“不行不行，我才不会被这种事骗上钩的！”先把他骗去做老虎的诱饵，等老虎出来了就假装没有报酬这回事，或者说干脆让他被老虎吃了，死无对证！
可是——有报酬呢。
万一是真的呢？他超级需要钱的。他现在没有住所，下一顿都不知道吃什么。
好不容易混到一顿饱饱的茶泡饭，不知道下一次能吃到茶泡饭得等到什么时候。
于是中岛敦又眼神游离地往后飘，“作为参考，我顺便问一下，……那个报酬，有多少啊？”
太宰先生找来服务员结账后，把结账用的计算器借来，在上面敲敲打打、加加减减的模样。
中岛敦看到结账时掏钱包的国木田先生看起来表情很难看。
呜呜！对不起！！都怪他太能吃了！！
好人一生平安！！
中岛敦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愿了。毕竟除了祈愿他什么也给不出来。也没法报答人家。
结账期间，太宰先生也终于计算好报酬了，把计算器递到他面前。
——！！！
中岛敦下巴都惊掉了。
等下他再数一下上面有几个零！
让他换算一下这等于几碗茶泡饭——
算了不管了，总之哪怕是他这个大胃王，这个数额的钱他短时间内都不彼担心忍饥挨饿了！天天都能吃上茶泡饭！！
“亲爱的，你一个月工资有多少啊？”那少女捏着下巴忽而问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也像给他看报酬那样敲打了一个数字给那个少女看。
反正一定也是个很了不起的数字吧。那个少女也是一脸惊叹的模样。
也对，一出手就能拿出这么多报酬，能不有钱嘛……中岛敦想。
“亲爱的你好会赚钱啊，好厉害！”少女一脸崇拜地看着太宰先生。
“我银行卡给你拿。”太宰治先生在少女耳边呢喃道，“密码是……”
搞得中岛敦忍不住竖起耳朵想要听一下。要是……咳咳，他在想什么呢！！这种事情肯定不能做啊！
得到了太宰先生财产动用权的少女一副感动得不行的表情，“亲爱的，我果然最爱你了！！”
他们才认识了多久啊，就能爱成这样了吗？中岛敦不解地挠挠头，是不是殉情的人都是这么感情热烈、敢把自己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全盘相托？
那少女被感动得潸然泪下，太宰先生凑过去舔掉了她的眼泪。
……恋爱的酸臭味。
被酸到了的中岛敦痛苦地别过脸去。这一对太可怕了！
整天卿卿我我，酸臭得一批！
你看你看，太宰先生又把他恋人背起来了，就好像她脚不能着地一样。
—————————
中岛敦在太宰先生的带领下来到了十五番街仓库，他们要在这里等老虎到来。
黑漆漆的仓库里，中岛敦蜷抱着膝盖，独自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不远处木箱上是太宰先生和他的恋人。
“老虎真的会在这出现吗？”中岛敦不安地问。
“会出现的。”太宰先生肯定地说。
他顿时吓了一跳般发出一声恐惧的抽气声。
“就算老虎出现也不是我的对手。“太宰先生漫不经心地说，“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
“真是自信满满啊，有点羡慕呢。”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他们默不作声地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
本来中岛敦还在发呆的，他忽然听到有一些奇怪的动静。隐隐约约地压抑着声音，但是在这寂寥无人的仓库里还是可以轻易捕捉到那些声音。
他循声望去，发现——
那个黑发少女正死死地掐着太宰先生的脖子，把他摁倒在木箱上面。
——！！！？！？
中岛敦立即捂着自己的嘴，没让自己发出惊叫。
太宰先生没有一丝抵抗，两手温顺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掐住太宰先生脖子的少女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看着太宰先生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终于，她吻了下去——
一边死死地掐着太宰先生的脖子，一边用一种饿极了似的模样去亲吻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一副喘不过气来的大脑空白的模样，两眼迷离到失焦地被恋人吻着——好像快要升天了。
两人狂热亲吻的姿态让中岛敦瞬间面红耳赤——这、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
等少女终于松开了太宰先生的脖子，太宰先生看起来就像是离了水的鱼，立即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少女把手指伸进太宰先生的嘴里，搅了搅他的舌头，手指立即湿漉漉的，弄得太宰先生不满地咬了一口她的手指。
中岛敦立即两耳滚烫地把脸转到一边去——这两人的玩法也太刺激了吧？！该说不愧是要殉情的人吗？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一眼——
现在轮到太宰先生掐住那个少女的脖子了。
太宰先生那种看起来开朗欢脱中又带着点沉寂的性格也会露出那么狂野的一面吗？
看着太宰先生亲吻他恋人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方式，中岛敦呼吸一窒。
被太宰先生压住的那个少女很是自然地环抱着他的身躯，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
咕噜。
中岛敦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
光是看着他们两人亲吻就感觉很色气啊。
忽然好像那少女摸到了他背后什么奇怪的地方，太宰先生突然浑身僵硬，然后草草地结束了这个亲吻。
过了一会儿，他又张开双臂，让少女坐到他腿上去，把人抱住后又开始亲吻了。
少女抱着他一边亲吻一边不住地磨蹭，然后太宰先生的表情越来越奇怪。
太宰先生像是受不了了一般猛地收紧自己的怀抱。
他怀里的少女就像回应他一般调整了一下腿脚的姿势，也猛地勒抱住他。
被这么一抱，太宰先生顿时浑身僵硬。
中岛敦看到面朝着他的太宰先生脸上露出某种爽到炸裂但是又痛心疾首的表情。
……不是吧？
早已不是一无所知了的小男孩的中岛敦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难不成太宰先生他——？
太宰先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
脸上表情顿时很崩溃的样子。
果然。
“我说你们两个……”中岛敦颤巍巍地指着抱在一起的太宰先生和他的恋人，也一脸崩溃，“稍微注意一下场所好不好？！”
不是要等老虎吗？！怎么就自顾自地寻欢作乐去了？！！而且还爽到那啥了！！
他还只是个孩子好吗！刚刚成年的那种！为什么要承受他这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东西？！
“我们那么恩爱，为什么要在意他人的看法？”他的爱人皱眉道，“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可以不看嘛！”
她好理直气壮啊！这个距离想不看到都难好吗？
中岛敦瞠目结舌，“你们亲得要死要活的，不要点面子的吗？”
“我们在殉情呢，要死的人了，还在乎什么面子？”少女看着他说。
“是不是啊，亲爱的？”少女再次低头去看怀里的那个人。
“嗯呐，亲爱的。”刚刚发泄过的太宰先生脸上扬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大人好肮脏啊。
中岛敦简直说不出话来。
忽然，背后传来奇怪的响动声。
中岛敦立即吓得跳了起来。
在场的只有三个人，那么发出声音的究竟是——？！！
“刚才里面有动静！”他立即从箱子上面跳下来。
“你故意弄出来的吧？”少女有些恼怒地瞪着他说。
“才不是！”中岛敦看向太宰治，“肯定就是它了，太宰先生！”
肯定就是那老虎了！
“不是，那是风把什么东西吹落的声音吧。”太宰先生若无其事地说。
“老虎才不会从那种地方冒出来呢。”
“你为什么知道？！”中岛敦觉得这人根本就没在干实事，纯属糊弄他。你这家伙等老虎的全程都在粘粘糊糊，根本没注意周围环境吧？！
“再说了，很蹊跷啊。”太宰先生说。
“‘因为经营不善’，养护机构会以这种理由把儿童敢出去吗？又不是古时候的农村。首先经营不善的话，赶一两个人出去根本没有用。那个机构要赶人的话，怎么也要减少一半人数才合乎道理。”太宰先生从箱子上跳下来，站到他面前。
“如果真的有老虎出现，我就先让它吃掉我好了。没用的胆小鬼！”就连那个比太宰先生要矮上一截的少女都说他胆小怕事。
他在孤儿院一直被说是没用的家伙，没想到到外面了还是被这么看待。
中岛敦那一瞬间真是伤心极了。
“亲爱的，老虎一直在这里啊。”太宰治冲少女摇头道。
“你……你说什么呢？太宰先生？”中岛敦顿时慌乱极了。
老虎！老虎在哪里？！
他满怀恐惧地左顾右盼，寻找那对散发着蓝光的金色兽瞳。
“你来到这个城市是两周前，老虎出现在这个城市也是两周前，你到鹤见附近是四天前。”
太宰先生看向了他的身后。
中岛敦立即回头去看。
是月亮。圆圆的满月已经完全从乌云后面露出来了。
这样的月亮……好眼熟啊……
中岛敦两眼失神。
“老虎在同一地点被目击也是四天前。”
就好像……
对，四天前……
他在遇到老虎那天，看到的月亮啊……
“国木田君说过的吧，武装侦探社是异能持有者的聚集地。”
好痛！！
“虽然不怎么被世人知道，但是这世上拥有异能之力的人并不少。”
中岛敦在一片失重的状态中混乱地嘶嚎起来。周围好像有蓝色的光圈在环绕着他……
好痛好痛好痛……
皮肤要裂开了…………
“而且，既然有凭借那份力量获取成功的人，也会有无法控制那份力量而自取灭亡的人。”
——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秒，中岛敦感到有什么破体而出——
太宰先生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但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
【来，吃掉我——】
【把我全部吃进肚子去，一点也不要浪费了。】
好香……
好甜……
好美味……
比茶泡饭还要好吃无数倍……
好想一直吃下去……
全部吃下去……
全部……都是他的……
————————————
“快起来，少年！”
有人用脚尖推了他一下。
……？
他怎么了……？
中岛敦幽幽转醒。
“……咦？……我？”
大脑一片空白。
上一秒他在干什么来着？
嘴里一股甜味。
他莫名咂了咂嘴，感觉回味无穷。什么东西？
“敦君，变身中的记忆，一点都没有吗？”太宰先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在说什么？”他迷茫地从地上爬坐起来，转身过去看太宰先生。
“啊，但是右手还保持着……”太宰先生看向他右手的表情很奇怪。
“右手？”他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然后难以置信地动了动。
那巨硕野兽的右前爪指甲狰狞的指节跟着动了动。
更可怕的是，那兽爪上沾满了猩红的色泽。
就好像血一样。
血……？
他缓缓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
上面全是殷红的鲜血。
如此地刺目。
“啊……啊……”中岛敦喃喃着张开嘴。忽然察觉到嘴里的味道可能是什么了。
他立即慌乱忐忑地张望了一下周围，发现太宰先生那个不知名的恋人身上，同样满身是血。她白色的裙子上，沾满了凌乱的血迹。那出血量严重到让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她的肩膀上缠着许多绷带，还在隐隐约约往外渗血。
“这是……我干的？”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中岛敦抬头去看他周围的人。
他们没有说话，但是看他的那种眼神——
“食人虎。”国木田独步冷冰冰地看着他，得出了结论。
如堕冰窖。
噩梦成真了。
中岛敦顿时感到眼前一黑。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他几乎要哭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崩溃不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吃人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中岛敦眼神慌乱无比地看向那个被他咬伤的人。
她肩膀处的伤口明显看上去少了一大块血肉，那里深可见骨的凹陷令人胆战心惊。
“你没必要道歉哦。”少女站起身来，朝他走去。
他顿时害怕地想要后退。
不要过来！他是……食人虎！
他会伤害你的！
他这种人，只会给周遭带来灾难。
但是那黑发黑眼的少女不容反抗地搂住了他。
“对不起，是我强迫你吃人的。”
中岛敦愣住了。
【“那就让它吃呗。”】
少女爱怜地把他搂在怀里，把他的脑袋往肩头压，恰好是受伤的那边肩膀，他嗅到一股很甜的微腥气息。和他嘴里的是一个味道。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吃人了。
“是我自己想要被老虎吃掉的，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他顿时浑身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
【“被一只老虎吃掉，多么浪漫的死法啊。老虎是百兽之王，它想吃你，你应该感到光荣，然后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自己。”】
她是认真的！
“但是没关系哦。”少女低头在他额间吻了一下，温柔地说，“如果我比你先死掉，我允许你吃我的尸体活下去。”
“如果我的尸体能够让你暂时免除饥饿的折磨的话，那么请吃吧，把我一点不留全部吞进肚子里去，化为你生存下去的营养……”
【滚出去，饭桶！】
【随便找个地方横尸街头才是造福社会！】
【福利院不需要饭桶！】
【不，天下再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你随便去哪里吧，然后死掉算了。】
这些声音最后被统统打碎，只剩下她的声音——
【老虎是百兽之王，它想吃你，你应该感到光荣，然后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自己。】
她是笑着面带自豪说的。
就好像她的死亡能给他充饥是无上的荣耀。
【如果我比你先死掉，我允许你吃我的尸体活下去。】
【亲爱的，我爱你，爱你爱到死。爱你爱到想要被你吃掉。】他忽然想起黑发黑眼的少女对太宰先生的告白。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愿意被他吃掉的她是爱着他的呢？
【“如果我的尸体能够让你暂时免除饥饿的折磨的话，那么请吃吧，把我一点不留全部吞进肚子里去，化为你生存下去的营养……”】
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感情啊！
少女用写满了爱怜的黑眸温柔地注视着他。
“对不起啊，让你挨饿了。”
中岛敦想起了自己那令人恐惧的食欲——他饿到吃人了。
“我一直不在你身边，害你一直孤独地饿着肚子，一定很难受吧。”
那个人……声音好温柔啊。
中岛敦忽然流下两行泪。
然后就再也遏制不了了。
“哇啊啊啊啊………”他当场失声痛哭起来，号啕大哭！
【孤儿院不需要饭桶！】
【天下再大也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为什么你没能早点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
觉得我孤独就早点来孤儿院接走我啊！！
我委屈了这么多年！痛苦了这么多年！你才出现！！
已经年满十八的中岛敦那一刻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像没长大的孩子一般。
他遏制不住地把脸埋在那个人的肩膀处，一边小心翼翼生怕压到他咬伤的伤口，一边又稀里哗啦地用眼泪打湿那片区域。
他的人手搂在那个人的肩胛骨，兽爪搂住那个人的腰肢，像个小孩一样呜呜咽咽，哭得泣不成声。
这个人就连他野兽的一面也爱，爱他丑陋的食欲。爱他到愿意奉献肉身给他充饥。
为什么愿意爱他的人不能早点出现在他生命之中？
他也是有人爱的啊！！
“乖孩子，乖孩子……”那个人温柔地梳理着他的浅头发，掌心顺着他的头顶、一路顺着背脊骨、抚到尾椎，一遍又一遍，安慰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就好像他还是一个小小的需要呵护的孩子一样。
“不要哭了，你这样我好心痛啊……”她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对他柔声细语道。
……在孤儿院，只会哭的孩子是不被喜欢的。
意识到这件事，中岛敦立即竭尽全力去遏制自己的哭声。
“真乖……”那个人奖励般地亲了亲他的鼻尖。
被亲亲了……以前也是只有乖孩子才可以有亲亲。
“呜、呜。”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两个哭嗝，脸上也火辣辣地烧得慌。
“好了，够了。”他还没享受够那个温暖的怀抱，太宰先生就把他的恋人拉走了。
“中岛敦，你要不要成为我们的伙伴啊？”太宰先生问到。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人。
“我会一直呆在我家亲爱的身边哦，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她搂着太宰先生的胳膊说。
但她看向他的眼神——是孩童时期他憧憬了无数年的——前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母亲”的眼神啊……
【到我们家来吧，我养你】
那双眼睛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那一瞬间中岛敦是高兴得不行的。
但那少女过于年轻的面貌实在无法让他把这个人当作“母亲”看待。
那一瞬间，就像他贪婪的食欲一般，他不满足于此了……
他想站到她身边去。
但她身边已经有人了。
太宰先生。他们那么相爱又登对。
中岛敦又感受了某种求而不得的悲伤。
又喜又悲，大喜大悲。
他最终还是说，“好。”
他要加入他们的家庭。
“喂，这小子怎么说也是区域灾害的指定猛兽啊。”他听到国木田独步这么说，“就这么轻易让他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区域灾害的指定猛兽】
中岛敦瞬间就胆怯了。这样的他也配有个家庭吗？这样不祥的他只会给这家人招灾引难吧？
那个人却站到了他面前，为他挡住了异样的眼光。
“喂，无知是罪。”那个少女像是抚摸动物一样手指在他下巴处滑动。“看在你们见识短浅的份上大发慈悲告诉你们——这孩子可不是什么灾害哦。”
中岛敦愣住了。
“你们一定不知道，无数纪元之前，魔法时代，曾经有个人与神奇动物共处的时期。里面有一种被誉为【灾兽】的神奇动物，阿勃梭鲁。”
“这种白毛四爪的美丽生物头生镰刀状的独角，主要栖息于险峻的山地，又对于环境的变化很敏感，并可以预知灾难的发生。阿勃梭鲁几乎从不出现在有人烟的地方，但是据说当它出现在人类目前时就会发生灾难。”
“阿勃梭鲁是预知到灾难将至时，专门来为人们预报灾难的。可是无知的人类却因为阿勃梭鲁长得像镰刀的犄角把它当作死神的象征，被恶意传说为带来灾难的【灾兽】，对阿勃梭鲁一族加以驱逐和迫害。人类的恶业最终导致了阿勃梭鲁的灭绝。”
“从此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灾兽】了，但是灾难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毕竟带来灾难的，从来就不是灾兽，而是人类自身的贪欲啊。人类亲手把自己灾难的守护神扼杀了。”
“阿勃梭鲁本身性格温和，会帮忙守护田地，或是向人类传递灾害危机的信息。”
“这孩子就是这片地区的阿勃梭鲁哦。”那个人用温柔至极的方式轻柔地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头颅，仿佛他是什么宝物一样。
“他中岛敦，不是什么食人虎，而是这片区域的圣兽白虎，是你们的灾兽守护神。不要把他误会成灾难本身了。有他在，这片区域的灾难会有惊无险地度过的。”
“你们要爱护这只野兽，他是很珍贵的。”她这么说。
“要知道，阿勃梭鲁进化后，身上的白毛就跟天使的羽翼一样动人呢。阿勃梭鲁是带着死神镰刀降临人间的天使哦。”
【老虎是百兽之王，它想吃你，你应该感到光荣，然后心甘情愿地为它献上自己。】
那个人脸上露出了这样的自豪表情，用一种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在她心目中，他是无上的荣耀。
【我想被这老虎吃掉。他是我最爱的白虎，而且还不是孟加拉虎的蓝瞳，而是和四圣兽白虎一样的金瞳。】
……？……谁的声音？
金瞳白毛的中岛敦一瞬间陷入了迷茫。
然后被那无条件爱着他的黑发少女带离了这个黑漆漆的十五番街的仓库。
——————————
那个人亲自给他铺好了床，然后在他身边陪着他入睡。
她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在极有耐心地给他梳理皮毛一般，一下一下，催人入眠。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到你睡着为止哦。”那个人这么说，亲手给他盖上了被子。太宰先生在外面静静地看着他们。
今天已经疲惫不堪了的中岛敦很快就在这昏昏欲睡的抚摸频率中睡熟了。
少女在确认他睡下后，悄声离去。
———————————
第二天，中岛敦醒来。
入目的是室内的天花板。
他记得……昨晚……
沾血的虎爪、冷眼相待。
可是那些可怕的噩梦又突然被那个人的盈盈笑意赶跑。
【阿勃梭鲁】【这孩子可不是什么灾害哦。】
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找身边的那个人。
不在啊。中岛敦顿时失望极了。
也对，她说过只是在他身边守到他睡着。
忽然，摆在床头边上的移动电话响了，他手忙脚乱又满怀期待地去接。
“来了来了来了！”他慌乱地口头应答道。
手机！！手机怎么用来着？！！
他手足无措地在翻盖上戳来戳去。
“我接、我接我接我接、这就接，马上就接！该按哪个键？咦，是这个？”
他趴在床铺上着急地折腾着这个不熟悉的玩意，像个猫科动物似的焦急地扭来扭去，就好像身后有尾巴似的甩着腰肢，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你快点动一动啊！”中岛敦对着手机嚎了一声，仿佛它能听懂一般，“啊！到底是哪个键？！”
啊！终于摁对了！
“喂喂？”
【早上好！】电话内传来太宰先生欢脱的声音。
“原来是太宰先生啊。”他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落。
【今天天气真不错呢。新宿舍感觉如何？】
“托您的福，比起露宿野外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那真是太好了。枕边的替换衣服是侦探社各位给你的礼物。】
“处处承蒙关照，真是万分感谢！”
【对了，敦君，虽然有点唐突……其实发生了紧急情况。】
“紧急事态？”
【嗯，刻不容缓。马上到指定的地方来。大事不好，只能靠你了。】
“哦，好，我知道了。”他神色不由得带了点凝重。
然后中岛敦迅速地穿好了床头那套黑裤白衬衫的新衣服。
【首先，从房间里出来把门关紧后，往右走。在隔壁屋的电闸箱子里面找到一把钥匙。】
“找到钥匙了。”他从配电箱里掏出钥匙。
【然后用钥匙开门……】
“诶？！擅闯民宅，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那是我家。开门进去后直走——】
也就是说，那个人也在这里，在太宰先生家里——他迫不及待地用钥匙开了锁——
“敦君，早上好啊！”隔壁屋内的太宰先生挂掉了电话。
“发生了紧急事态是指什么？”中岛敦急匆匆地跑过来，然后在太宰先生身后的卧室中看到了那个人。
她躺在床上，身上好像没穿衣服，只是简单地扯着被子遮住自己胸口位置，往他这边看来。
中岛敦在她光洁的肩膀上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顿时让他觉得昨晚她和他的互动就是一个幻想一般的美梦。
太宰先生好像不太乐意给他看到自己恋人那样的一面，默不作声地用身体遮住了他探究的视线。
太宰先生指了指卧室卫生间的一片狼籍，“敦君，可以帮我们清理一下昨晚殉情的现场吗？我和亲爱的都失血太多，没力气做这些事情了。我们只能找你帮忙了，其他的同事都不愿意过来。”
看到那满池血色，和那若有若无的熟悉甜腥味，中岛敦瞬间瞳孔皱缩！！
“你对她干了什么？！”他愤怒地揪起太宰治的领子。
“我们亲手割开了彼此的手腕哦。”太宰治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中岛敦一瞬间咬紧了牙关，犬牙狠狠地咯噔了一下，面容有些狰狞。
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想要咬死太宰治的冲动。
太宰治不动声色地伸手抓住中岛敦揪他衣领的手腕，不痛不痒地挣扎了一下。
“坏猫！不要这样！快放下亲爱的！”太宰先生卧室里的那个人冲他吼道，“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太宰治瞬间在那个人看不到的角度对他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阴他！！
栽赃陷害这一套孤儿院里他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这种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
中岛敦瞬间胆怯地松开了太宰先生的衣领，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不敢伸张一般，浑身散发着阴郁低落的情绪，找出家里的清理工具，乖乖去打扫卫生间了。
“这才对嘛，真是个好孩子。”那个人笑着对他说。
看吧。这样做的好孩子就会得到大人的夸奖了。
中岛敦心里扬起一丝丝得意和高兴。在孤儿院里学到的一些东西还是有用的。
他乖乖按耐下暴躁的情绪去打扫那一地血腥了。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但是隔音不是很好的样子。
“亲爱的，趁他不在，赶紧把衣服穿上吧！”太宰先生在门外这么说。
啧，防他跟防狼似的。
开始清理前，他听到卫生间外传来那个人的声音。
“亲爱的，帮我穿。不想动。”那个人懒洋洋地回答道。
中岛敦那一瞬间嫉妒得不行。
昨晚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一池子血，一地狼藉。然后她回到床铺上。
浴缸、花洒、床。
联想一下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是太宰先生的恋人啊。
而且她明显把他当作孩子看待。看他的眼神就不像看成年人，而是看小动物一样的不自觉的宠溺和喜爱。
没少在孤儿院干过杂务的中岛敦很快就把卫生间打扫干净了。
他本来准备开门的，但是听到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亲爱的，你皮肤好好哦。”
“咯咯，痒。你这个手法力道太飘了，会痒但是不够舒服的。要这样……”是那个人的声音。
“……这样？”
“嗯，这样有感觉多了。”
“那这里可以摸一下吗？”
“嗯，可以哦。亲爱的想摸哪里都可以。……唔，亲爱的你手好热哦。往下一点……嗯嗯……”
“……是这里吗？”
两个人的声音莫名带着点旖旎暧昧的沙哑。
中岛敦立即想要打断这两个人，他扭了扭卫生间门把手，发现被反锁了，然后立即扬起声音假装一无所知地问道，“太宰先生，你为什么把门锁上了？”
“亲爱的你怎么把猫锁在厕所里了？”听到他在喊，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怒，“还不快把他放出来！”
哈哈，轮到你挨骂了！
中岛敦幸灾乐祸地想。装无辜，谁不会？
“那也要等你把衣服穿好了再说！！”太宰先生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哈？从他开始打扫卫生起就说要换衣服了，结果等他做完家务了那个人还没能换好衣服？！
臭流氓！！
中岛敦迅速地给太宰先生打了个标签。
“敦君，动作真快啊。”太宰治面带微笑。
“……”两个装无辜的人心照不宣地打量了一下彼此。
“打扫干净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吗？”中岛敦又往那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太宰先生干脆挪开，让他看个够。
那个人侧躺在床上，浑身上下都是太宰先生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色气的慵懒感觉，嘴唇有些肿的模样，刚接过吻的水润润的感觉。
嫉妒！
中岛敦很明确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好不甘心！
他们两人明明昨天还不熟识的，他就没有一点机会吗？
“一会我带你去买衣服吧。”这个家的男主人这么对女主人说。
“欸～有必要吗？为什么要浪费钱买新衣服，我穿你的就好了。”
“虽然这样某种意义上也很棒啦，但是亲爱的，至少我们要买鞋吧？我总不能每次出去都背着你。”
“走路有什么好的，我更喜欢你背着我。”
于是太宰先生就背起他的恋人，出门去了。
中岛敦不知为何紧跟其后。反正他们默认他跟在后面了。
太宰先生好像不是很乐意他在附近晃悠似的，但是那个人却一直对他投以温和的笑意。
……她果然好温柔。
买了一双鞋后，那个人有些不太乐意地从太宰先生背上下来了。原因是担心累着自家亲爱的。
中岛敦差点就跑上去说，我来背你。
但那人看他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这个机会。她只是继续腻歪在太宰先生身边。
甚至是买女性的私密衣物，她都拉着太宰先生进店里面去让他帮忙选。
中岛敦没敢跟进去，站在内衣店门口，面朝地板、羞红了脸等他们两人出来。
之后两人又去了服装店，那个人让太宰先生给她挑衣服。
中岛敦心里羡慕得不行。他也想给那个人选衣服。想看她穿温婉气质的长裙，就好像成熟可靠的女性长辈那样的打扮。
……呜哇，他在想什么啊？
中岛敦忽然感觉现在自己脸红得比站在女性内衣店门口还要烧得慌。
那个人出来了，身上穿着一条很漂亮的白裙子，简洁又带着层次感，有一种……嗯，怎么说呢。
很庄重典雅的感觉？
和她的黑发搭配真好看。
太宰先生和那个人开始挑选一些日常衣物和日用品。
他们之间甜蜜到他完全无法插足。就好像他是全然一个局外人一般。
他受不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了，终于在太宰先生结完账后冲上去抢下了那些购物袋。
“我想帮忙！我想做点什么事。”
他不想只能干看着了。
那个人用一种无奈纵容的神态看着他，“好吧，敦君。你想提就提吧。不过太重的我来，不给你提。”
……真的好温柔啊。
孤儿院从来就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不给他安排重累的杂事。反而因为他吃得多，要承担比其他同龄人更多任务，才好体现出自己的价值，赚取更多的吃食。
可他不想当她心里的小孩子。他想被当作大人对待。
太宰先生似乎察觉到他在想什么，给出了解决方案，“敦君，我给你介绍个你能胜任的工作吧。”
那个人顿时朝太宰先生埋怨道，“亲爱的，我们家还养不起这孩子吗？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小就出去工作？”
他都这么大了还可以让父母养着吗？
开心到心酸。
……以及那个人果真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的。
“不，请不要把我当孩子，我想要独立！”中岛敦迫不及待想要自立。
“那你出门在外，遇到困难了，就给我们打电话，爸爸妈妈一定会马上赶过去给你帮忙的。”
那个人站在太宰先生旁边笑意盈盈地对他说。
被爱护了，好高兴……
那个人和太宰先生好登对，他一定没戏了……
“请问我的新工作是什么？”中岛敦问道。
“会读书写字吗？”太宰先生问。
“算是会读会写……”他的出身实在没法保证他能接受到高等的教育……
“敦君好了不起啊，居然会读会写呢！”那个人继续无条件地鼓励夸奖他，仿佛他真的很厉害似的。如果按照蹒跚学步的孩童标准来说，确实挺厉害。
“请不要这么夸我，我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他忍不住挠头，特别不好意思，但是又特别高兴自己能被认同。
“会读写就没问题了。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你的新工作是什么了。”太宰治笑得阳光灿烂，“你新工作的担保人一定会中意你的。”
“只不过可能会需要经历一个小测试。”
“是什么？很难吗？”
“不，我一定会想办法通过的！”中岛敦眼神坚定地双手握拳道。
“啊，可爱！”那个人忽然忍不住过来揉他的脑袋，一副对他喜爱极了的模样。
咦……那个人是更喜欢这种年下弟弟系的男孩子吗？
中岛敦忽然又觉得自己有戏了。
他比太宰先生年轻！装可爱可比太宰先生有年龄优势多了！
太宰先生似乎察觉到他的某种想法，回头瞪了他一眼，拉起自家恋人的手又继续快快乐乐地购物去了。
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真的很和谐。他除了在后面跟着提袋子以外居然完全没有搭得上话的机会。
要不干脆地承认这两个没比他大多少岁的人做他的父母长辈算了。
挣扎什么呢。中岛敦自暴自弃地想。
当个被父母疼爱的无忧无虑的小孩多好啊。
但是好不甘心啊，这可是他的初恋。
【“被一只老虎追赶着，多么浪漫的事情啊！为什么要从它身边逃开呢？”】
要是他真的是一只老虎就好了。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他，喜欢到恨不得被他吃掉吧。
或者就是这样。她说过她是故意被他咬伤的。就好像太宰先生掐住她脖子时没有挣扎一样。
【“是我自己想要被老虎吃掉的，你没有错。是我的错。”】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那一刻，很多荒谬的想法在中岛敦心里发芽。
逛着逛着，忽然遇到了国木田先生。
“原来你在这里啊！太宰！！”国木田先生满面怒色，一步一顿地朝太宰先生走过来。“你这个……”语气忽然一顿，像是在酝酿什么。
“你这个——殉情恩爱狂魔！！！”
“啊——！！！”太宰先生受不了了似的嚎叫一声，“国…国木田君，刚才的绰号有两下子嘛！”
“亲爱的，看来我们之间的恩爱真的是太伤害到周围的人了。”太宰先生立即拉住自家伴侣说，“我们真是罪孽深厚的人啊。”
“亲爱的你讨厌啦！”那个人一脸娇羞，“我们之间的爱情让别人嫉妒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唉，他真的好嫉妒啊。中岛敦瞬间情绪低落。
“怎么啦？”那个人立即注意到了他情绪不好，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
呜呜……真的好温柔……还捏他的鼻尖……
只要稍微露出一个有点儿委屈的表情，立即就能换来她的关注……
好宠啊……
中岛敦已经察觉到那个人不对劲的宠爱了——他没被当男人看，甚至没被当个人来看——
她给她的完全是给猫科动物的不求回报的爱。
像抚摸猫儿的皮毛一般抚摸他的头发。
像对待爱宠一般，语气宠溺，抚摸他的手法舒服到了头皮发麻的程度，但是偏偏没有暧昧，反而是一种纯粹的来自异族的爱。
就连昨晚……
那不是梦。
他就是完全化身为白虎，然后在那个人身上咬食了一大块肉。太宰先生今天早上看他跟防狼一样是正确的做法！
看着太宰先生看他时有些防备的眼神，中岛敦不敢说话了。
“太宰，你这家伙知道最近我收到了我多少你的投诉电话吗？”国木田先生瞪着太宰先生说。
中岛敦想竖起耳朵听听太宰先生以前干过什么好事，有什么把柄——最好是很严重的事情，这样那个人就不喜欢他了。
太宰先生也意识到大事不妙，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算了，看在……的份上，就不当场揭你的短，让你难堪了。记着我的恩情，以后少给我添麻烦！！”但是看见那个人和太宰先生同样忐忑不安，仿佛一家人共进退要一起面对困难的表情，国木田先生又忽然决定不这么干了。
他大概觉得让无辜的那个人跟着太宰先生一起受苦受难太过分。
“真是一分钟都奉陪不下去了！”国木田先生一副紧急事态的头疼表情，“要赶去侦探社了！”
“为什么呀？”太宰先生似乎不太理解这个状况。
“有紧急事态！炸彈魔抓了人质死守在事务所里。”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眼神对上了。
“炸彈魔？”中岛敦直觉有哪怪怪的。
他也太倒霉了吧？昨天的不幸刚结束，今天刚出门又遇到了新的不幸。
国木田先生时不时看看他那记录了很多信息的小本子，一边带领他们进了红色墙砖的大楼，武装侦探社在四楼。
他质疑为什么不用电梯，毕竟那个人可是个身体薄弱的女性，为什么要爬楼。
国木田先生解释说是为了不惊动炸弹犯。
难不成炸弹犯还是死守在电梯旁边的吗？真是奇了怪了。
但是中岛敦没敢作声。有事没事乱找茬挑刺的爱顶嘴的孩子是会被讨厌的。那个人都没有怨言呢，他可不能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炸弹犯。
“受够了。我已经受够了。”
“都是你们的错……”
“都是武装侦探社的错！”
“社长在哪里？”
“快把社长交出来！！不然的话！！”他扯起脚边被捆住的人质，提起来勒在怀里，“我就引爆炸弹大家一起完蛋！！”
躲在绿化植物的分隔墙后面，中岛敦顿时觉得来错地方了。那个人要因此被牵连了。都怪他，找什么工作！那个人说想要亲自陪他来应聘新工作。
“怨念啊……真是麻烦的类型呢。”太宰先生唉声叹气道。
“是啊。”国木田先生也叹了口气，“看样子犯人是对侦探社相当怒不可遏啊。”
看来武装侦探社根本不是一个可以安安心心工作的好地方。要是他在这种地方工作，出了什么事，那个人得伤心成什么样？
“看样子我也帮不上忙，可以先回去了吗？”中岛敦心生退却之意。反正他的异能也不能好好控制，肯定不适合在这里工作的。不如回去再好好思考一下还有什么合适他的工作、最好工资还能再负担得起一个人的生活……
“我们社到处招人怨恨呢……”太宰治一脸遗憾地说，“而且‘那个’，是高性能炸弹。如犯人所说，如果引爆那个的话，可以将这层楼轻松炸飞。”
“怎么会这样……”要是他们撤退的时候来不及，那不就……那个人不就一定会因为他而被牵连？
“找个东西盖在炸弹上的话，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炸弹爆炸造成的冲击波。”太宰先生说。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就算牺牲自己也要救那个人。
“而且还把女性当作人质，真是卑鄙。”
中岛敦没有去看炸弹犯手里那个女学生打扮的人质，而是去看那个人。
他不能没有她。如果她不在，感觉好不容易明亮起来了的人生都要陷入黑暗了。这次是彻彻底底的黑暗。她把他身上的黑暗全部挖开，自己整个人变成了他的光源、他的太阳，如果失去她，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照亮他了。至少不是如此无私的奉献自我的照亮方式。
那个人却看了一眼那个女学生人质，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亲爱的，吻我一下。”那个人看向她的恋人说。
中岛敦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心脏跳得那样飞快，仿佛大难临头。
太宰先生一无所知地照做了，吻了吻自己的恋人。
“亲爱的，我爱你。”那个人笑着说。她好像没有心愿了的模样。她——准备好去死了。
中岛敦一瞬间读懂了那个人的想法。
“再见。”
她冲了出去。
她的反应能力是如此的迅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抱住了桌上的炸弹，冲破四楼窗户的玻璃，义无反顾地跳了出去——
不、不要——
那一刻，中岛敦觉得自己的行动这辈子都没这么快过。
据说猫的反应速度是蛇的七倍，人类的十几倍。
他一定是一只猫。
——不然他怎么做到想都不想、就跟着那个人跳下去了呢？
他甚至没有搞明白自己到底是想要和她像太宰先生一样殉情，还是跳到她身边去试图拯救什么——
他只知道不能放跑她了——
就像看到鱼的猫一样——
拼死也要一口咬住她的鱼尾巴——
哪怕代价是永劫不复地坠入深渊之海——
他抱着这种心思不顾一切地去追逐那个人在窗沿最后那一点白色裙角。
在失重下落的途中，他就要够着她了——
就这样一起摔死也不错，但是他想和她一起相拥而死。
就像她对太宰先生所说的——
【我们要手脚绞缠地搂在一起同时淹死，不分你我，这样汹涌的河水也不能够把我们分开，我们两人的尸体就能沉在同一个地方了。】
他要和那个人拥抱着坠落摔死，然后骨头内脏都烂在一起，不分彼此。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和她分开了——
却没想到那个人好像察觉了有人在她身后追她。
那个人就好像他的同类一般，反应速度也有人类的十几倍，迅速丢掉手中的炸弹，翻过身来，然后狠狠地抱住了他——
他们真的在死前相拥了——
中岛敦感动得要哭出来——
那个人却像是保护猫崽的猫娘一般，在灾难来临之即，把他团起来，牢牢护在肚皮底下——
她以一种用柔软肚皮和四肢保护着他、自己身体承担所有着陆疼痛的方式和他一起坠楼了——
落地瞬间的冲击让中岛敦有一瞬间昏了过去。
回过神来，那个人在翻看他有没有受伤。
“太好了……没受伤的样子。”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她真的好爱他啊……那一刻，中岛敦潸然泪下。
她的第一反应是看他有没有受伤，而不是自己怎么样了。
“别这么看我，我没事。我比你强大多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那个人宠溺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小哭猫，别流眼泪了，会哭伤你那对漂亮的眼睛的。”
于是中岛敦立即就不敢哭了。
太宰先生带着一群人惊慌失措地跑了下来。
那个人一看到自己的恋人，仿佛就忘了他，把他推出了怀抱，撒娇地冲那个人摊开双臂——
“亲爱的，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没有跟着我一起跳下来？”
“我还以为刚才和我一起跳下来的是你呢，我们说好了要殉情的。”
中岛敦顿时表情僵硬，他心中的希望再一次被打碎了。
她就是更爱太宰先生。
——好不甘心，明明他才是跟着跳下来的那个人。
太宰先生就是个胆小鬼！！
“下次一定一起。”胆小鬼太宰治呐呐道。
“好吧。”那个人还是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原谅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拉起那个人，先问他“敦君，你还好吧？”
而不是问那个人摔得疼不疼。
——昨晚那么可怖的伤口，今天早上已经从那个人身上消失了，中岛敦预料到她的自愈能力非同小可。
就像现在，她从四楼跳下来后，仿佛已经习惯了跳楼这种状况，一点事情都没有一样淡定地拍拍裙子借着太宰先生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太宰先生对恋人好冷漠。他不配那个人的爱。
中岛敦想，他一定要潜伏起来，保持着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太宰先生放松警惕，然后悄无声息地把那个人从太宰先生手里抢走。
中岛敦已经注意到人群中那个惶恐无措的“炸弹犯”了，他立即跑到太宰先生和那个人面前，挡在中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张牙舞爪地做出一副想要保护他们的姿态，想让那个人看到他好的一面。
孤儿院里的孩子经常会这样做戏，这种争宠手段他也学得有模有样。只是他贪食的缺点使得这些小手段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用起来效果拔群，他就逐渐放弃了。
“社长！”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们纷纷给一个银发和服的中年男人让路。
“本来太宰跟我说‘有个有为的年轻人’，所以我想来试试你那灵魂的真伪……”那个被称为‘社长’的中年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人，“没想到验出了其他更加惊人的东西呢……”
可不是吗，如此坚贞高洁的灵魂……
比他的灵魂要正直善良得多得多了。中岛敦这么想。她是为了牺牲自我拯救大家跳下去的，而他是追着爱情跳下去的。
根本无法比肩。
但他还是想要追逐她。追到天涯海角——
像她所说的老虎一般贪婪又不知倦怠地追赶着她这个猎物——她一定会觉得很浪漫，然后不会想从他身边逃开吧。
中岛敦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就好像孤儿院的某些坏孩子背着大人偷偷掐死鸡窝里的小鸡仔时的那般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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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这里已经因为那个人在入社测试中意外跳楼而聚集了几乎所有武装侦探社成员——
他们在这里用惊奇的眼神打探着那个人，也在用奇异眼神看着他——看着【月下虎】中岛敦。
不知为何，他们的眼神已经没有昨晚那么异样厌恶了。不再是看食人虎的眼神，而是对他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包容。
“我本以为你是个笨蛋，但没想到笨到这个地步。”国木田独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还有你，强行跳楼自杀，拦都拦不住，你知道那窗户坏成那样，修理要花多少钱吗？”国木田先生没好气地看着那个人，“你跟太宰一样，他是绷带浪费装置，你就是个经费浪费装置！”
“诶嘿，感觉不错，就死了一下试试看。”那个人挠着头发、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那种壮烈牺牲的感觉很棒哦！”
“他也有自杀狂的潜质呢，你不觉得吗？谷崎君？”太宰治看向谷崎润一郎。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谷崎润一郎还是在忍不住疯狂道歉，甚至当场跪下，“我是真的没想到这样一场入社测试会出那么大乱子，早知如此，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给磕头了！
“演坏人差点害死人的哥哥和拼命为差点害死人而忏悔的哥哥形成强烈的对比，这种反差也非常地迷人呢！啊～我们回家之后也要继续坏人哥哥和跪地忏悔哥哥的交替角色扮演吧～”那个人质少女猛地扑到地上，整个人猛地压在谷崎润一郎身上，把他差点压扁，完全说不出话来。
“也就是说，人质少女也是一伙的吗？”中岛敦顿时感到眉头抽搐。被狠狠地耍了！这群人！！
“小子，要恨的话就恨太宰吧。”国木田先生说，“要不就恨搞错了工作介绍人的自己吧。”
“……”中岛敦立即了解了什么情况，“也就是说，这是……？”
“我说过吧，会有一点测试。”太宰先生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也就是说，入社测试？”
“就是那样。”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这么说，“昨晚太宰来电话给我推荐你入社，本想用炸弹犯现场试试你的品格……没想到他还有个这样的恋人。”这个银发中年男子很无奈地用看另一个“加强版太宰治”的眼神去看那个人。
“我只是觉得我爱人和猫在困扰的模样，就顺便牺牲一下给大家解决难关啦。”她一脸无所谓地把脸贴在太宰先生肩头。
中岛敦把目光投向太宰治。
“啊呀，我只是推荐你成为社员而已。”太宰先生说，“毕竟你是区域灾害的指定猛兽，是否要保护你，社内意见不一。”
那一刻，中岛敦张口想说，才不是！他才不是【区域灾害的指定猛兽】。他明明应该受到爱护的——
那个人明明说他是——
【这片地区的阿勃梭鲁】
【灾兽守护神】
那个人明明这么说的啊，你们不都听见了吗？
中岛敦没法发出声音，他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就像他们都想不起这件事情一样，唯有那个侦探打扮的男青年睁开了那双常年眯着的眼睛，用一种奇异的视线打量着周围所有相关者——太宰治、国木田独步、与谢野晶子、宫泽贤治。
好像在看什么超出逻辑的、他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一般。
最终，那个侦探打扮的青年看到了他张嘴语言又止、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对着他比了一个口型——
【阿勃梭鲁】
那个侦探也没法发出声音。
但是中岛敦知道他知道了。
仿佛这个魔法时期灭绝已久的神奇灾兽的名字是什么不能被这个世界中的人类诉说、得知一般，他怎么样都没法吐出这个仿佛有着某种忌讳魔力的词。
【灾兽阿勃梭鲁】
是他中岛敦的命运。
太宰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察觉一般，继续和福泽谕吉说话，“所以我要推荐他——”
“那么社长，您的判断是？”
“全权委托给太宰。”福泽谕吉这么说。
于是中岛敦加入武装侦探社这件事就定下了。
中岛敦有些惶恐不安地看向告诉所有人【阿勃梭鲁】是什么的那个人——
他一开始想加入武装侦探社，只是因为他想名正言顺地呆在她身边——
黑发黑眼的那个人就好像对周围的异状一无所知……
她只是满意地把目光从侦探社社长身上收回来，就像强行补全了什么纰漏一样，面带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然后她那双深渊般不透一丝光亮的眼睛往周遭扫了一下——那是一双介于疯狂和清醒的深渊之眼。
与那双眼对视上的中岛敦陷入了某种意识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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