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一睁眼就在学校的教室里,这里似乎是在上课,氛围安静,只剩下笔尖触碰纸张的声音。他叫祁忌,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儿,但这并不影响一个睡得昼夜颠倒的人懒洋洋地打哈欠。
他身上还有熬夜的晕眩感,太阳穴和右眼皮疯了一样突突跳。
一会儿的事,广播里铃声叮铃铃闹起来,下课了。祁忌脑子清醒了不少。讲台上老师粉笔写字的动静也停了下来,终于转回了从他醒来一直背对着的身影。
“同学们,下课啦。”这是个女老师,她笑得甜腻,红唇快要咧到耳根,出乎意料的她很漂亮,这样夸张的神态也显得真诚。
她合掌的双手贴近倾斜的脑袋,做出一个俏皮的动作,“今天也是准时下课的一天呢,同学们完成作业直接交给课代表。下节是自习,我可不希望谁被校长拍到照片哦。”
说完,她收拾收拾教辅用书就离开教室。老师走后,喧闹声立刻涌上来,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清晰。祁忌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新世界,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女老师消失在走廊的身影。
......她的走路姿势很别扭,胯扭得很开,走起路来就像始终有一块骨头被上下的肉硌来硌去。
祁忌的目光下移,落在一双高跟鞋上,当然,也有可能是它的功劳。
只见这双鞋的主人路过窗玻璃,叩了叩窗,祁忌眨了眨眼,直起身打开窗。班主任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来我办公室一趟,去批试卷,下节自习不用上了。”
“好。”祁忌立刻从书包翻出一支红笔,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师身后进办公室。
短短半分钟的路程,他心里转了上百转,虽然情绪无可抑制地喷薄而出,但他面上却维持着一贯的平静。
他忍不住捏了捏酥麻的指尖,是的,他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梦里一般无二。
他期待这一刻很久了。
“到了。”
两人在办公室门口停下,祁忌先一步打开门,却没有进去,而是侧开身子等老师经过。“您请。”他向班主任扬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笑意直达眼底。
班主任脸上依旧维持着甜美的表情:“谢谢同学啊,年轻人真有朝气。”
办公室内,她拿出试卷,点了点道:“除了作文你都批掉,空闲的办公桌上有答案,辛苦咯。”
“不辛苦。”祁忌垂眸看着试卷。
上面写着“高三语文周练5”。
“那我去闲置的位置批吧。”他轻声对班主任说,拿着一沓试卷就走向那个位置,
办公室不是独立的,还有其他老师在办公。外面天很冷,在教室那一会儿让人深有体会,但进了办公室冷空气被阻隔,却是暖洋洋的,骨头都透着惬意。
祁忌不着痕迹地打量斜对角的那个老师,整个办公室好像就他们三个,还在加班吗?和想象中不一样,气氛竟有几分温馨。
在沙沙的书写声下,这段时间并不难捱。祁忌留下一张试卷没动,正大光明地观察班主任。
两人间只隔着一层玻璃,他可以发现先前没瞧出来的不对劲。她姣好的面容美艳精致,皮肤光滑水润有固体硅胶的质感,巧笑嫣然时让人心中升起诡异的亲切感。
现在,班主任同样笑着问他:“同学,批好了吗?他们都回宿舍了。”她嘴咧得很大,直向耳根逼近。一片昏暗中唇线好像扭曲着相对爬行,随时能钻出什么似的。口腔内黑漆漆,不正常地黏连一片,和猩红的唇形成刺眼的高饱和强烈又夺目。
“嗡”的一声,眼睛瞎了一样,祁忌看不到周遭的环境,黑色融化成一团缓缓流淌着,像虫蠕。
“黄老师,怎么了?”黄老师,也就是他班主任。祁忌是在班门牌发现她身份的,那上边还有全班合照。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不能什么都不观察吧?
“哦,没什么。”
视线骤然亮起来,祁忌恍然意识到,光线好像细细的纤维在摇动,人脸也是忽闪忽闪的。
“抱歉啊同学,”班主任脸上带着歉意,“学校的设施不完善,停电了。”
祁忌抬头看,果然。灯泡晃来晃去,灯光快灭了。
“你试卷批完了吗?快回去睡吧。”
“还差一张。”
“好,别急。”
班主任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祁忌完成,直到收拾完。
临走前,他还在应付她的关嘱。祁忌手已经放在门把上了,斜对角那个老师突然抬起头:“小周啊,明天考试你挑个时间也来批试卷。”小周是周舟的昵称,也就是祁忌现在的身份名称。
他脚步顿了下,听见自己的回答声“好的。”
2.
校园道路上。
现实和游戏的时间天气似乎是不一样的。初冬,寥廓的天宇透不下一丝曙光,飘扬的雪就格外明显。
祁忌出了教学楼正打算回宿舍,下雪了。他用手轻轻接住落下来的雪,没有想象中的凉意。他摩挲着把雪摊开,也没有融化的湿意,上面印着一个汉字“是”。
这不是雪,他顺着碎屑翻涌的方向,掀起眼皮看向天台那个人影,小路上依旧可笑地散落一地的雪。他没看错,那确实是个人,现在还在动作着。祁忌眯起眼睛仔细看,它在倒东西。
从低处仰视天台,只能看到糊成马赛克的黑影,影影绰绰,在黑夜不甚明显,它分不出男女,倒雪的动作像随时会跌下天台。
让人内心不禁生出胆战心惊的战栗感,一种悚然的兴奋掀起心潮,还有难以言喻的忧切乱窜。心脏在胸腔内跳动,在阒静中格外明显。
什么鬼。
祁忌皱眉,被学业逼疯的学生?高三了压力确实大,这游戏真是有够写实的。
他站在原地想了下,还是动了。他扑进雪里,“哗”地像白浪般铺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双手插进去开始翻找起来,这试卷的谎言就完全穿帮了,大片大片的纸屑印着满目的白底黑字,印刷体占据大量篇幅。
试卷“姓名”后横线上边的字拼起一个名字。
“蔺如”,反正总归是这几个字。
“蔺如吗?”祁忌喃喃自语道,维持着仰头这个动作太久,肩颈不由感到酸涩,眼睛也是。
然后,好像听到咚的一声,那个人从天台上栽了下来。
祁忌呼吸一滞,按常理来说,隔那么远就算是摔死也听不出,但他肯定自己绝对看见了。
不过转眼看,那个黑影人还是机械性的重复原来的动作,安全无恙。
祁忌颇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眼花了?
宿舍楼。
这个学校很难说算大算小,夜色中本就昏沉的建筑好似与黑暗融为一体。宿舍楼是不难找的,他根据钥匙上贴的纸条很快找到。向宿舍阿姨说明情况后就被放进来了。
铁门“吱——”的一声被推开,祁忌揣着钥匙走进来,他计划去三楼。
扼住咽喉般的死寂中只有一个人脚步的笃笃声,好像整栋楼只有他一个人,祁忌想。他没看见宿管阿姨,仅有腐朽的湿气,发霉一样,只是说明原因后对方才有动作,不然以为她死了。
老式吊灯悬在一根细丝上,油腻腻的灯壁罩住光,照得狭隘的走廊忽明忽暗。尽头延伸缩成一个点,是光亮无法触及的黑暗。
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好像顺着小腿缓缓爬上脊背,祁忌瑟缩了一下,立即钻进314内。
伴随着关门的声音,他发现宿舍里已经有人了。
两个人坐在桌旁,背着光,室内极暗,只有极缥缈幽深的月光透过窗,拉长了他们黑漆漆的影子。
祁忌在墙壁上摸索。
咯嗒一声,裸露的灯泡开始发光,室内倏忽亮起来。
长时间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突然接触光,剧烈的反应让他闭上眼,但痛感就像剃刀刀片刺穿了眼球一样,他几乎要飚出泪来。
突如其来的新环境让那两个人也不好受,都下意识拿手遮住眼睛。
几秒后三人才适应。
祁忌的睫羽被泪水洇湿,他先是试探地半睁,接着就眨了眨眼,光亮使室内一览无余,和教室窗明几净的美好迥然不同的是,宿舍楼看起来很老。
闻起来是潮湿木屑的味道,斑驳墙体有小团黄色的污垢,墙皮脱胶开裂,发霉了一样。床位都是上下铺,钉子裸露在外边。天花板有被熏出来的污渍,在灯光的映照下,就像倒悬的地狱。以及大量虫蛀般的臭腐,这整个房间就像被害虫掏空的牙齿,它在里面排泄,生活。
他没看多久就将目光放在他的两位室友上面。
不得不说,比起他自己,这两位可能更应该待在这个学校,他们看上去很年轻,有股高中生的稚气。
“啊,你们好啊。”
祁忌点漆般的眸子里带着笑意,手掌挥了挥向两人打招呼,“想必你们就是我的室友吧。”
两人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没眨一下的盯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祁忌从中读出了戒备的味道。
“嗯......是这样的。”他垂眸片刻好像在思考,随后主动解释起来,“最后一节课我被班主任叫去批试卷了,所以回来的比较晚。”
祁忌抿着唇,轻蹙着眉,好像真的感到非常抱歉,细看瞳孔有一点暖灯的光点在摇曳,晃动着,一点轻轻的歉意使得他忧郁,“我没打扰你们吧?”
“这个倒没有。”那个有雀斑的男孩直愣愣摇头,他一头的卷毛蓬起来,打着转转,一绺一绺的落在睫毛额头下,把眼睛遮住。他站起来说:“你好啊,叫我小李就好。”他过大的动作使得椅子划拉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似乎有些局促。
小李向后走,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这是你的床位,你可以先去收拾收拾。”
“谢谢。”
祁忌准备去床上看一下,但路过左手边的床位时,他顿住脚步。
他的私人物品明显比别人,或者说是玩家,要多得多,书成堆的放着,一个本子在桌面摊开着,很明显,他睡着的前一刻还在写作业。他是NPC吗?
“别看了,”姬漫正抱胸斜斜倚在床杆上,他是除了小李外的那个室友,“他是个NPC。你是玩家吧,才刚进游戏。”
看来314宿舍一共3个玩家,一个NPC。
他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祁忌还以为他不会说话。
“是哦,我是新玩家,你们也是玩家吧?谢谢你的提醒。”祁忌点点头,看起来真诚地向他道谢。
走到自己床位前,就将书包甩了上去,咚的一下,床晃得像散架了。祁忌没怎么迟疑就爬上去了,床板承受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先是嘎吱叫几下就不再出声,像紧绷着,让人不敢再动作了。
祁忌正准备下来,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窗户,他的眼神凝住了。框架油腻腻的反光,几只死的蜜蜂,苍蝇瘫在上面,看起来和脱落的墙皮一样脆,可能是被太阳光晒死的,此刻挺着尸体一动不动,可能窗外太黑了,颇有些形状诡谲。
他眸子没什么波动,其实他不喜欢昆虫,但也谈不上多讨厌,很多人家里的阳台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没什么稀奇,但副本里正不正常另说。
压下想法,祁忌顺着爬梯下来。小李和姬漫正靠在一起看手机屏幕,从刚进门起他就发现两人关系亲密,不像是进副本才认识的,可能是朋友。小李见他放好东西就问了句:“你看副本消息了吗?”
祁忌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在办公室时它已经在身上了,不过以防高中不让带电子产品,就关机不动,现在一看,和他现实中的一模一样。
手机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个软件,祁忌不怎么感到意外,这东西梦里也有。
“啊,看到了。”他逐字逐句读下去,“亲爱的玩家,很抱歉告诉您,您现在所处的副本出了BUG,副本等级无法显示,直播呈未开启状态,希望不会影响您的游戏体验,我们稍后解决,特补偿您200积分,望体谅。主系统致上。”
“是这个,”小李不安道,“副本出故障了,会不会变得很难?明明进来前副本等级是‘E’,现在全是问号。”
他说得没错,事实上这是祁忌第一次看见有关副本的消息,这都是问号,有种主系统满地找头捉BUG的惊悚感,甚至很滑稽。
不过让他更为关心的是副本人数,将目光落在600这个数字上,这是个很大的基数,大概是一个年级的人。
姬漫说:“副本难度提升是有可能的,不过,你真的需要担心吗?”他富有深意的目光好像烫到了小李,让他恍然大悟,他的脑袋微微点了点,说一句:“好像是哎。”他的嗓音细小,说话时总是一顿一顿,很慢,就像在对一个小孩子解释什么似的。
下一秒,室内的灯光灭了。
姬漫骂了句:“谁碰开关了?”
回答声缓缓响起:“应该是熄灯了,这是提醒我们睡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祁忌的脸,冷光显得森然,床底下小腿处的位置发冷。
“我有个灯,你们准备一下。”小李说。
接着,没过多久黑暗就被驱赶,祁忌下意识拿手遮挡住强光,眯起眼看,小李手上好像拿了个球状物,然后又收回去了,但光亮还在。宿舍内顷刻间亮如白昼,甚至刺眼到疼痛。
没来得及高兴,下一刻,室内的灯光又灭了。
“里面的学生仔大半夜说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乍然叫嚷起来。
三人心下沉了沉。
“整栋楼就你们宿舍最吵,闹腾什么呢?死亲娘了也换地哭去!快睡,我等会儿再来一趟,要是还不睡我就进去检查了。一天天的,心思不放在学习上,前天有个男的翻窗出去和女的约会,已经被处分了,你们要是犯糊涂别怪我没提醒。”她讲多了也累,又嘚吧碎嘴了几句就离开了,趿拉鞋啪嗒啪嗒的响随着距离的拉长而消失。
姬漫压着嗓子问:“你的道具怎么突然失效了?”
小李的声音发抖打颤,“不知道,道具栏灰屏用不了了,”他试探着提议,“我们先各自回床上吧,我感觉......有点冷。”
宿舍熄灯后,温度似乎也随之下降,黑暗就像一块海绵,吸食殆尽了一切的颜色和声音。
所有人都爬上了床,NPC早就睡了,伴随着细微的鼻鼾声,不管其他人怎么样,祁忌睡不着。
他还没新鲜过呢。
说实在的,虽然总梦到这个游戏,而且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的睡眠,但具体什么内容,他还真不知道。
软件强势地挤在屏幕正中间,它突兀的站在这,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长得很怪,转眼就会忘记的样子,但是一看见就会锁定目光,再次想起那种夺人心魄的心悸,幽深的,就像要把你心里头那点子阴私龌龊都勾出来,让人心神震荡,但祁忌看着竟有点好笑。
副本信息还是那样,一片问号,不知道主系统那什么发展。和表现出来的不一样,祁忌其实有些兴奋,他绝对会玩得很开心的。要知道前几个月,他的精神状态就和他在用血管吃葡萄糖的躯体一样糟糕,其实不吃饭也是因为精神状态不好。
那个该死的梦搅和了他的一切,不过之前有多讨厌现在就有多愉悦,所有都化开成了甜蜜。
如果有人要问祁忌,突然来到这么个地方,这么灵异的事件,那么怪的梦,你不害怕吗?他恐怕只会摇摇头,他就是厌倦了健康,觉得病也有意思的闲人。
后来实在太无聊——什么都没发生,他就贴在墙壁上小睡了一会儿。
但是没有像以前那样做梦。
他直到现在成年还是会做相同的梦,和怪物,不可名状之物厮杀,血液横流黏连一片,令人作呕。亢奋的精神,肾上激素飙升的刺激,让他没享过一个安详的美梦。他认为那是一款游戏。
所以他进来了,这将会得到解决。
然后就被惊醒了,当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那一刻,他是最先听到的人,接踵而至的是杂乱的脚步声,地板颤栗震动的闷响砸在每个人心底。
这下没人睡着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写小说,但是第一次发表。抱歉,太矫揉造作了,这是我23年写的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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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朝阳中学 进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