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阴,和风阵阵,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
贾氏携沈倾安、沈幼莹,沈素玉三人下了车。贾氏见那巍峨高大的宅第,心内憧憬,暗叹了一句“果然是国公府“,顿时觉得自己这继女沈倾安着实有点用处。
沈从之作为当朝左相虽权力颇大,但对于以出身作判断标准的京城勋贵圈却不够看。而能接连得到福元公主和国公夫人的青眼,实在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至于自个儿说的姐妹荣辱一体的说法,自然是表面上的。国公夫人只让贾氏带沈倾安一人,她贸贸然多带一个自己生的素玉,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打的什么算盘。但如果把出身卑贱的沈幼莹顺上,还能为她博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沈幼莹一双幼鹿般的眼睛充满期待地在国公府的匾额上停留良久。
沈倾安见了两人眼中抑制不住的渴望,心下微叹,这世上最害人的便是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虚荣心。有些人面上和实际着实不相匹配,绣花枕头一包草倒算好的了,更怕里头藏着毒蛇。
便比方说这国公夫人,表面高贵大方,逢了饥荒就慷慨捐出自己的妆奁,满京城无人不知她热心慈善。可便是这样的人,她派出的探子却查到萧堪买通了国公夫人府上一个倒泔水的脚夫,欲对她行不轨之事。
只是,她断不可能平白无故落入那小厮手中。唯一的可能便是国公夫人还有前计。
然而,她能查到萧堪买通脚夫是因为探子查到萧堪从钱庄取了一大笔银两,这才顺藤摸瓜查到线索,至于国公夫人府上,自然安保严严,想知道国公夫人的前计无疑比登天还难。
沈倾安勾唇一笑,那便让自己来当这诱饵吧。
成功了,三皇子一派的丑行便公之于众,再也无法翻身。想起三皇子在上一世害得沈家家破人亡,沈倾安就暗暗赌咒发誓要他付出代价。
无论如何,她要去冒一冒险。
晚宴开始,侍女逐盘端上菜肴,与会冬宴那时崇尚自然简朴的菜不同,国公府把奢华做到了极致。
桌面上摆满了海参、鲍鱼、小天酥、蒸白鱼、冷蟾儿羹……无一不精致美味。
沈倾安抬眼,便看见高贵雍容的国公夫人身披狐裘,嘴角噙笑坐于主位之上,看着极为亲切。
但沈倾安知道,国公夫人跟熹妃三皇子是一丘之貉,并不是好相与的人。她优雅的笑容底下,不知藏着多少阴谋。
宴饮过半,侍女拿着酒壶一路为客人添酒。
酒壶一般是银或瓷器制造,而这里是酒壶却用纯金打造,壶壁雕琢龙凤纹饰,壶柄镶嵌红宝石与玛瑙。
待行到沈倾安一桌时,旁边的沈幼莹轻叹出声:“这国公府,连酒壶都格外精致些。”
走到沈倾安面前时,侍女扣在壶柄上端的拇指似不经意地轻轻往下一拨,抬高手腕,便要往沈倾安杯中倒酒。
这不是普通的酒壶,而是暗藏机关的鸳鸯壶。
鸳鸯酒壶一二分,一半是普通的清酒,另一半便难说了。这鸳鸯酒壶最开始是宫里拿来赐死妃嫔用的,后来流传到民间。
晚宴仍笙歌一片,席上的小姐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搭话,沈倾安的面容却顿时变得煞白,前世的记忆涌入脑海。
当初沈幼莹做了裴落侍妾后,曾以和好为名请她晚饭。便用了相似的鸳鸯壶往她杯里倒酒。
只是那时两人离得极近,沈幼莹的那个鸳鸯壶也实在不如眼前这个高级。沈幼莹拨动机关时“嘭”的一声令沈倾安警觉,自然拆穿了她的把戏,没令她得逞。
后来,她查出那酒壶里头下了泻药,想让她在裴落面前难堪。
再后来,裴落得知这件事后,也不过令沈幼莹草草向她道个歉。
沈倾安脸色一敛,果断地打翻酒杯,站起身来捉住侍女的手腕。
“谁指使你来的?”
满厅的视线都聚集在沈倾安这处,主位上国公夫人无暇的笑容出现一丝裂痕,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被抓包的侍女顿时惊恐万分。让他做事的人明明告诉她这鸳鸯酒壶隐秘得很,她只需要扳动机关让沈倾安喝下带蒙汗药的酒,至于后边国公夫人借沈倾安酒醉安置她留下,三皇子安排好的脚夫则提前埋伏在她的客房睡了她这件事,全然不需要她参与。
而她,却把事情办砸了。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国公夫人一眼。
国公夫人面色未变,翘着银鎏金累丝嵌珠石护甲娇笑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沈倾安拿过鸳鸯酒壶拨动机关给众人示范:“大伙儿应该都听说过这种鸳鸯酒壶吧。鸳鸯酒壶里头有隔断,只要拨动机关便可以倒出不同的酒。”
晚宴上竟然有侍女在酒壶上做手脚
沈倾安目光深邃:“说吧,里头下了什么?”
侍女没料到那温温和和的大家小姐竟有这样一面,早已被吓傻了,呆呆道:“蒙汗……”
话未说完,侍女想起什么似的咬着舌头颤着身子跪在地上,磕头道:“求夫人饶命。“
国公夫人暗骂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脸上仍笑意盎然,轻飘飘道:“把她拖下去,杖毙!“
“等等,”沈倾安沈倾安乜了地上的侍女一眼,抬头正视着国公夫人,“想让一个奴婢死对您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夫人这样着急,反倒有几分杀人灭口的意思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肃静了下来。
国公夫人闻言笑出声来,那你问她自个儿:“是谁指使的?“
侍女唯一的弟弟得了绝症,国公夫人当初便是用这点要挟她帮自己做事。
侍女看了一眼国公夫人,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轻声道:“没有人指使,是我自己。“
国公夫人满意地笑了。
沈倾安蹙眉,蹲下来扳住侍女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告诉我,是谁做的,我护着你。“
侍女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在病榻上的弟弟,终是下定了决心:“这鸳鸯壶是从一个被发卖的姨娘那得的,我看姑娘们锦衣玉食,自己却常年没的一件新衣裳穿,心中向来不平衡。今日席间这位姑娘生的最美,我心里不痛快,便往酒里下了药。“
她这番话说得条理通顺,但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却因太通顺了,反让沈倾安觉得不对劲。
贾氏心里虽觉得这事有古怪,但无论如何不能拂国公夫人的面子啊,瞧了一眼沈倾安:“倾安,她既然承认了,事情的真相应当就是这样了。“
国公夫人更是得意:“快把这贱婢拖下去打死。“
沈倾安高声道:“不,不可以这么做!”
贾氏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国公夫人面前也敢放肆。”
国公夫人慢悠悠地用银勺舀了一口鸡丝汤,无视面前的一场闹剧。
拖侍女下去的仆从却仿佛没看见沈倾安脸上的表情,用蛮力将侍女拖了下去。
瞥见侍女最后一抹绝望的眼神,沈倾安只觉得自己这回真的是错了。
宴厅外传来惨叫,不一会儿,侍女的惨叫声便低下去,然后再也听不见声了。
沈倾安活了两世,第一次见到如此草菅人命的事情,在袖子里头捏紧了拳头,只觉得整个人都遭了风雨似的。
堂堂国公府,竟然公然杀人,没人能够阻止。
她一时间惶惑起来,倘若她不来这个宴席,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沈倾安内心惨然,她以为她重活一世就可以将诸事看得分明
国公夫人抿了一杯酒,状似诚恳地说:“沈姑娘,你受惊了,这事实在是我们府上管教下人不力。今日夜已这般迟,不如留在府里过夜?“
沈倾安看见她这副嘴脸只觉得作呕,生硬道:“不用。”
贾氏觉得今日事实在哪哪都透着不对劲,她虽不是顶聪明的人,但对风向的把握向来是即准的,拉扯着旁边早被吓坏的素玉也小心翼翼赔笑道:“多谢夫人,今日实在叨扰了。”
国公夫人心道一句可惜,但想着仍留有后手也就无所谓了,笑道:“那便不强留了。”
沈幼莹却不满意,沈从之向来崇尚节俭,她一个柴火丫头的女儿,向来没享受过好日子。不像国公夫人把奢华做到了极致。她一来这国公府便欢喜得紧,这回还有国公夫人亲自挽留,下回说出去,多有排场的一件事。
于是她一张小脸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一脸痛苦的模样:“我不知怎的肚子有些疼,我可否在贵府歇上一晚。”
说完瞪大驯鹿一般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向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愣了愣,心想三皇子虽说要毁沈倾安的清白。但沈家作为大皇子的一方向来与三皇子不对付,沈幼莹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但若毁了名节,说出去终究是沈家不好听。
无论如何,终归是划算的。
国公夫人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沈幼莹的头发,对沈幼莹笑道:“姑娘若想留下,自然可以。”
说罢对旁边的婢女使了个颜色,引着沈幼莹往原来为沈倾安准备的厢房走去。
剩下沈倾安、贾氏、素玉三人。
小厮赶了沈家的两辆马车过来。
马车原有两辆,沈倾安和沈幼莹坐一辆,贾氏和沈素玉坐一辆。现在沈幼莹留下,沈倾安便单独坐一辆车。
小厮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个子很高,身材结实,走路带风。
沈倾安暗自打量,注意到他的指腹处有一层厚茧,显是终日拿刀拿剑造成的。
不像小厮,倒有点像习武之人。
待到马车驶出国公府行到街上,沈倾安神色冷凝,只觉得背后的冷汗涔涔地出。
国公夫人当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夜色浓稠如墨,她的心砰砰直跳,丝毫没有落定。
沈倾安叫停了车夫,让马车停在路边,探身对前头的一个小厮道:“这里离东缉事厂很近,你速速去找陆大人,便说三皇子的人可能在路上劫道。“
国公府中,刚刚的“小厮”,实际的羽军将领吴武冲国公夫人行了一礼。
国公夫人摆弄着护甲,不耐烦道:“外边都布置好了吗?”
原是萧堪在让国公夫人宴请沈倾安的时候,国公夫人劝他再留上一手。若沈倾安侥幸逃出去,便直接派人劫道。
一个正经姑娘在外头待上一宿,还能算的上正经姑娘吗?
吴武道:“兄弟们都已埋伏好了。”
国公夫人弯了弯唇角:“我就不相信这姑娘运气能这么好,躲过第一回,还能躲过第二回不成?”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
下一章陆大人出场,还有一个新的(其实之前也提到过)重要人物会露个脸。
想把题目改成《权宦撩妻指南(重生)》,明或后天改掉,先跟大家预告一下,封面会再保留几天,以免迷路。
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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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