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很大,比我见过的所有图书馆都大。站在我这个位置,视觉上藏书阁直冲云霄,云天塔一线。
站在藏书阁底层,一种渺小和憧憬之感油然而生。
藏书阁的门也很厚重,带着浓郁的书卷气,我总觉得书卷气是闻起来有一点点樟脑球的味道。
木质的大门四周有一圈铁栏杆,看上去像古塔。不过这里没悬挂“游客止步”的铁牌。
我沿台阶走上前,塔底有一小门,门比我略高些,小门上有一塔状锁,形状精细,很是喜人。我将玉佩贴上,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道雕花木屏风隔开两间,左间上贴崭新白纸“新进书籍”,是我要去的地方。
右间悬挂木质牌匾“馆藏书籍”,我不打算去,但不妨碍我好奇的探头探脑。从中央探头看去,右间古香古色,很有几分古时藏书阁的韵味,至少比我家的大书柜古朴典雅的多。
我对古书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学数学。我迈步走进左边隔间。
一瞬间,我领略了什么叫别有洞天。
左边朴素的多,风景与现代校园并无不同。高台大窗,窗外有绿树幽幽,底下时有虫鸣鸟啼,流水潺潺。一瞬间我仿佛来到人间仙境,花鸟鱼虫全都活了。
除此之前,图书馆与外面图书馆没有不同。一样的自习室与书架,甚至从书架取走书时也需要刷玉佩。
这一刻,玉佩与学生卡达到高度的一致,修真界的玄学技术与现代科技的高科技感应器殊途同归。
对于这件事,我表示非常新奇。
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间不是有很厚的壁吗?
新奇的我决定试验几次。
我从“教科书及教辅书类”抽了高中一年级的数学书,刷玉佩时,机器上显示个人信息。
所借数目:高中数学书必修一
书号:xxxx_xxxxxxx
借书人:路天昭
违规次数:0
注:请于两个月内归还图书。
又试了几次,它真的与初中的借书机器一模一样。
啊,我什么时候能拆了它研究研究啊。
想拆家的哈士奇垂涎.jpg
窗外是明亮的阳光,幽幽绿树,潺潺流水,窗内是背黑白格纹书包的我,摊开数学书,我拿出演算纸,开始学习集合的定义,元素的定义。
等我看完第一章,天已经大黑。室内不知何时开了灯,满室亮光。
一开始我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等我走出图书馆,忽然想起,我好像没有在图书馆内看见过灯。
有一点问题,但问题不大。
反正修真界法器法宝那么多,有一个自动照明的藏书阁,很正常的……吧?
就,反正我家里有很多嘛。
出来的时候,漫天星辰,黑色的夜幕盯久了,金闪闪的星辰会将夜幕映衬成蓝色,一大片一片的,像是点缀在深蓝中的点点小雏菊,非常漂亮。
根据星辰位置,我猜已经两点了。
深夜两点。
万籁俱寂,小昆虫们窸窸窣窣的动静都变小很多。风声渐渐缓。
走在回屋子的路上,我隐约听到练剑声。
寂静的夜里,剑气划过树叶的声音,格外清晰。
莫不是,世上还有与我一样勤奋的人?
我得去看看。
怀抱着一种隐秘的兴奋与同病相怜,我朝竹林走去。
林子里果然有人练剑。
竹叶窸窸窣窣落下,声音又碎又脆,铺满竹林中的路。
练剑的人,是个男性。
他身法飘逸,剑法古朴厚重。用的剑,是一把玄铁打造的重剑。
这套剑法我见过。
校长面试我时,给的就是这套剑法。
剑谱古朴厚重,内含雷霆剑意,我当时扫了一眼便知这剑谱练到顶峰可大成,自引天雷。这样说可能过于书面,我简单点来讲,现在的凡间,只有道家正统天师才能引天雷,非常罕见。哪怕在修真界,引天雷也意味着你已经登峰造极,可以自立门户,独成一派了。
剑法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剑法,就是有点过于沉闷。
虽然一样的剑法,在不同的人看来,有不同的解读。
但总体还是有框架与骨血的。
好比“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不论怎么变,都不会变成唐吉坷德。
他的身法跟剑法根本就不配套。
我仔细端详他。
枣红脸,浓眉大眼,挥剑汗如雨下,人长得憨厚,剑也练的憨厚。
但是这套剑法并不适合他。
我拾起一根竹枝,走过去,横插他的剑法。
他果然卡住了。
“这套剑法不适合你,换了吧。”我随手撑着竹枝,劝他,“你卡剑招都卡成ppt了,别为难自己了,换一套飘逸的练吧。”
枣红脸大汉浓眉大眼望着我,我都以为他要冲上来打我了,谁想他半晌说:“不换。”
“何必呢。”我劝说,“你练下去要走火入魔的。”
他摇了摇头,继续练起PPT剑法。
行吧,人各有志,我没再劝,走了。
第二天,我从图书馆出来,他还在练剑。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条,我看完必修一的数学书——虽然没看懂,攒了一课本的为什么,攒着等问我同桌。竹林里,枣红脸还在练剑。
比PPT流畅一点,现在类似于校园网打剑网三攻防大战的那种卡,没有加速器,别人延迟都是5,他延迟500。
我看见这点微不足道的进步,又看见汗如雨下的浓眉大眼枣红脸,不由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一个鬼修,虽然可能学不会雷霆剑法,但他想学雷霆剑法的心有什么错呢。
还不准鬼修上进了吗。
试问,哪个鬼修被雷劈的时候,没有引天雷的想法呢。
都是叛逆的性子,我理解他。
想我,学数学学到凌晨两点,考零分还不气馁,继续学继续学,坚信自己能创造奇迹。夜里捡到一个练剑练岔门路的,卡成PPT也不放弃的憨憨,继续学,继续学,坚信自己能创造奇迹。
这也是一种缘分。
我决定帮帮他。
“你知道这剑法叫什么吗?”我问。
他停了剑,站的笔直,憨憨的回我五个字:“日烈雷霆剑。”
我点头,心说这孩子是挺傻:“你既然知道塌叫日烈剑法,为什么非要晚上练呢?”
“啊?”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都是晚上练的。我以为要吸收日月精华什么的。”
我咋舌。卡成PPT,果然是有原因的。这是什么绝世大憨憨。
我说:“日烈雷霆剑,蕴含的是太阳中的刚正之气。在清晨、日出之时最为清晰,正午,日烈之时最为浓烈,你明天这两个时辰练剑试试。”
“哦。”他点头。
临走前,我问他:“你为什么非要练这套剑法。”
他说:“这是我家祖传剑法,我得把它练好。”
我:告辞了。
原来不是吾儿叛逆伤吾心,是宁死也要传承家族剑法。
只有我是不肖子孙,别人是孝子贤孙。
不是我的同路人,打扰了。
第二天,他果真迎着鸡叫开始练剑。
中午的时候,他用着改良版剑法,顶着烈日,练的人都瘦了一圈,但精神多了。
他兴冲冲的来找我,朝我一作揖:“多谢前辈指点,请受晚辈一拜。”
前辈不想接受你的一拜。
你不是我的叛逆小伙伴,你走开。
我拦住他作揖:“不必如此,我以后也要在学院学习,大家都是同学,互相讨教很正常。”
吃完午饭,我去看了眼阿兰。
阿兰在鸡窝独领风骚,一鸡独秀,如同一位国王巡视领地般,在鸡窝走来走去,身后彩色的尾巴高高扬起,很有气派。
我合理怀疑早上打鸣的公鸡是阿兰。
阿兰表示气愤,并啄着我追出三里地。
下午枣红脸来找我问剑法,我回答完,又跟枣红脸聊了几句,枣红脸说他把练剑改在了白天,决定用勤补拙。我想了想,这种强度练习剑法,有点问题,但有我在,问题不大。
我给他改了几段剑法。
他的剑谱本是给人练的,鬼练起来肯定有问题。
我改完,就没有问题了。
现在的雷霆剑法已经是量身为鬼修打造的了。
大兄弟一愣,倒头就拜,要给我磕头,叩头喊:“师父,请受徒儿李寒一拜。”
哦,李寒。我知道,校长嘴里的憨憨嘛。
我当然不能受他的跪拜礼。
指导剑法,可以。收徒不行。
养徒弟比养阿兰麻烦多了。
不养。
李寒被拒绝,也没有太懊悔,他点头,诚恳反思自己:“李寒确实愚笨,不堪成为前辈的徒弟。”
别这么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喊我路天昭就行。”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李寒坚持不跟我以平辈相称,甚至要喊我父亲。
告辞了,是我打扰了。
年纪轻轻喜当爹,我是拒绝的。
但李寒这个人,太实诚了,虽然没有儿子的名分,但是奉茶,请安,请教,甚至请我责罚。一套不落,全部照搬。
我有点受不住。
不过,李寒人憨憨,但肯用功。修改了剑法,他又受得住烈日灼心之苦,区区几天,剑法突飞猛进,眼看要更进一层。
校长乐呵呵的捋着胡须:“不错哦,不错哦,李寒,你真该好好谢谢你路老师哩。”
我要拒绝掉这个名头,真的。
我不要当老师。
校长不给我讲话的机会,他接着说:“我来带你去前峰,我们去升旗哩。”
今天之前,我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修真世界。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新时代的仪式。
星期一升国旗。
国旗下讲话也有。
老头代表大家,对我的到来发表无限热情:“热烈欢迎路天昭同志加入我们学校啊,大家鼓掌哦。”
李寒站在台下兴奋的鼓掌,枣红脸兴奋的更红了。
“路天昭同志刚到我校,就帮助李寒同学解决了长达百年的困惑,李寒同学突破在即,这都是路天昭路老师的功劳哩!”
我有点尴尬。
我真的真的要拒绝掉老师这个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