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炸开,耳边百姓的话语全部被轰鸣代替,张不问微阖的双眸逐渐瞪大,握着酒碗的手顷刻间松开,跌宕滚落在草地之上,翻了个身。
他第一次,狼狈失了态。
是兵荒马乱,还是方寸难持。
他就这么愣在原地,像是在等着少年的反应,可那微凉的唇却顺着他的脸侧往下滑落,谢厌七趴在了他的身侧,闭上双眸睡了过去,喝了酒的脸蛋还浮着红霞,此刻的他,乖巧的不像话。
张不问凝着他,伸手将他额角的碎发拂开,注视着他眉心的红痣,又在许久之后,发出一声苦涩的轻笑。
可指尖触碰到他的脸时,却被灼烧了一般快速收回,他仓惶站起身,少年躺在草地,睡得很乖,男人脚步匆忙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走了几步之后,又紧抿着唇转身回来,深吸了一口气,拉起了没心没肺的谢厌七……
青云宗,九院内。
一道微光闪过,简绥下意识抬头,便瞧见了脸颊泛红的张不问提着谢厌七往他屋子走去,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简绥握着扫帚的手一顿,又继续扫地起来。送完谢厌七后,男人便离开了,没有任何留恋。
谢厌七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
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发觉自己躺在九院的屋内,脑袋有一瞬间的茫然,紧接着穿好衣裳跑了出去,脑袋还有些晕乎乎地打开了屋门。
映入眼帘的强光让他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看着熟悉的院子陈设,他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
他不是在和张不问到了望情峰,看见百姓执手有情人拜苍天,后来……他忘记发生什么了,只知那些画面迷迷蒙蒙,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一般。
“醒了?”
一侧突然传来冷淡的声音,简绥拿着扫帚低头扫着地,缓步走了出来,也没看他,就继续做手上的事。
谢厌七唤了一声“简师兄”,又抓了一下头发,左右走了走,想进屋又走了出来,“简师兄,我睡了多久?”
简绥:“三日。”
他将扫帚收了,又拿出了一根鸡毛掸子,扫撒着高处的尘土,捂着口鼻,微拧着眉,认真极了。
谢厌七依旧好奇:“那……送我回来的人是张不问吗?”
简绥看了他一眼:“是。”
话落,又继续扫着九院的柱子,甚至还一晃身到了屋顶,将那屋檐处都清理的一干二净。
少年嘴角挂着笑,在原地轻快地跳了几下,又绷着唇想到什么,正色抬头,看向卡在屋檐前的简绥,那白发一尘不染,可手上干的却是清理的活计。
“那简师兄,我接下来学什么?”
“不知道。”
简绥从屋檐下探出一个头来,白发随着他的动作自然往下垂落,掠过宗门腰封,能看到他劲瘦的腰身。
他嗯了一声,道:“但应当是与薛师妹祝师弟一起去九院学习其他东西了。”
说完,又继续干活。
谢厌七不知道祝伶之与薛叶他们在哪儿学习,抬头应了一声,朝简绥道了谢,便想着去找找两人,谁知刚转身,便见到他们一并走了进来。
“谢师弟醒了。”祝伶之笑道。
薛叶几步上前,围着他转了几圈,满眼的惊讶,“竟然只睡了三天。”这话听着古怪,他们似了解他三天前经历的事,又像是知晓他发生了什么。
少年摸了摸脑袋,“你们在说什么?”
祝伶之与薛叶对视了一眼,解释道,“你如今可是出名了,一口气喝下半壶忘情果酒。竟只睡了三日便清醒了。”
“什么酒?”
薛叶重复道,“忘情果酒!”
忘情果酒,为甲州特产,以望情峰上特有的果子制作,再用灵力尘封滋养五年,待每年中乞巧时低价售卖,只给前去忘情峰的人,饮忘情果酒,换前世今生与人相伴。
虽为忘情,实则望情。
相传是取名之时,那人提笔写错了字,便有了双层意思,既为望情也为忘情。
谢厌七捧着脸,惊愕出声,拍着自己的脸,责怪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薛叶看他的样子笑出了声,“别担心,以后跟我们在一起就没空喝酒了,一杯倒谢小师弟。”
谢厌七瞪大双眼:“这你们都知道?!”
“三天前你也是穿的青云宗的衣服下去的,街道上有青云宗的人,这口口相传,不就都知道了。”
青云宗虽为甲州第一宗门,可不惶也有其他较小的宗门,为了招收弟子,多半会采用一些战术,至于这埋伏在甲州街道各处的青云宗第一,便是战术之一。
为了第一时间知晓发生了何事,又或是第一时间得到一些消息,都是有迹可循的。
“所以那些师兄,算是暗探?”
祝伶之点头,却二话不说将他拉了过去,搭着肩膀笑道:“我们回来不是闲聊的,是周长老叫你过去。”
“周长老?”
青云宗内,宗主是鹤守凤,余下有五位长老,分别掌管不同修为的修士,这周长老,便是管九院以下的修士。
谢厌七没见过这个周长老,但听祝伶之与薛叶所说,应当是正常来叫他学习新的东西。御剑为基础,其他他还没学到半分。
只是迷迷糊糊被推到学堂正中央时,他还是错愕地看了周长老好几眼,谢厌七没有想到,这个周长老,竟是一个长相稚嫩的姑娘,但她手落拂尘,正襟危坐,睁眼阖眸间,都带着一股潜在的威压。
周长老名为周雉,是甲州周家的老祖,但虽说为老祖,可她的长相实在是像周家孙辈的,五官尤为稚嫩,头发亦是乌黑,甚至个子与他差不多,女子中是算高的,除去那拂尘,其他根本看不出她有长老的感觉。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管着青云宗九院以下的所有修士,从一品到九品,一院到九院,约摸有千人,全部是她一人管理。
谢厌七打量着周雉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着他,只是那目光善恶不明,看的人心中发慌。
“谢厌七。”她唤了他一声。
少年即刻拱手,行了个礼,规规矩矩道了声“周长老。”
“去那边坐下吧。”
周长老拂尘摆了摆,在薛叶的对面空地上,便出现了桌案与笔墨。
谢厌七走过去坐下,便听到周长老开始介绍青云宗的历史,青云宗坐落于甲州偏北,却能一家独大,其一是它九百年的浓厚经验,其二是它占甲州悬浮山脉十座,要知道甲州并非与天相近,虽为十四州之首,可那悬浮山脉,放眼望去,也不过三四十座。
除去司马山庄三座,余下的便是甲州一些较小的宗门分有两三座,而青云宗,掌控十座悬浮山。
这最后一座山脉与丙州相隔不过寥寥几公里,忽略两州之间的沟壑,那山脉实则跨越两州,同时里面,也有三位闭关的祖师。
修为都在五品九霄天境之上,是青云宗坐镇之首,但这些一般不会往外传,大多都只会告知内部弟子。
就算出了宗门,也不可告知他人。
所以甲州百姓,只知司马山庄的司马鹤庆,与青云宗的宗主鹤守凤,并不知青云宗的三位祖师。
听着周雉所说,谢厌七也才了解到了一些青云宗的事。
课堂结束,谢厌七伸了个懒腰,刚想好好休息一下,却被一个人突然揽住了肩膀,人还没看清,就先听到了声音。
“谢厌七!!没想到在这儿都能看到你!”
熟悉的话语从耳边响起,谢厌七茫然抬头,看向了搭着他肩膀的那个人,青年一身宗门服饰,笑容满面地盯着他,眉眼间有些桀骜,像是被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金子乌?”
谢厌七错愕出声,确认了好几遍,才又叫了一声,“你也来了青云宗?”
金子乌昂首挺胸,自信道,“这不是好不容易得了五城令,便迫不及待来十四州看看,刚好我有亲戚在甲州,便先到了这儿,碰巧又遇上青云宗招新弟子,便进来了。”
“对了,你修为多少?我六品修士!”他紧绷着脸,笑容满面,眼底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六品!好厉害!我才五品呢。”
金子乌闻言安慰道,“没事,在青云宗,提升修为是迟早的事。”
“有道理!”
两人说着话,身后薛叶与祝伶之也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金子乌,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惊讶道,“我以为你们孪生兄弟呢。”
听到声音,金子乌搭在谢厌七肩膀上的手臂立刻拿了下来,“我和谢厌七,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谢厌七闻言重重“嗯”了一声,点头。
“那好吧,亲兄弟,周长老最后说的任务,你们可听到了。”
“任务?”金子乌摸了摸脑袋,看向了谢厌七,低声问道,“什么任务?”
薛叶被他逗乐了,“好了,就知道你们没听到。”
她拿出两张符,分别给了两人一张,道,“周长老说甲州西侧有低等妖物出现,要我等去抓些回来。”
“但那些虽是妖物,但不可伤及性命,只需将它抓回宗门,待到了宗门比试,就可将它们放生。”
两人接过符纸,又听到她道,“这是通声符,若遇到了危险,可随时用灵力注入,我们就算没在一起,也能听到。”
话落,在他们面前便出现了一个通道,是祝伶之以符画之,才化出的一个通道,能直接同样甲州西侧,比御剑会快一些。
“我们四人一组么?”金子乌问。
薛叶伸手将他推了进去,“符都给你了,还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