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轮回 第1章 山动

“禀！”

来人步伐焦急，几步就冲了过来，然后拱手俯身朝坐在高位上的人禀报，语气中都有一股子急躁。

高位上的人一身华贵的白底衣袍，仪表妥帖，面容虽已有了些岁月的痕迹，却无沧桑感，反倒是威严和稳重。

他袖手一挥，沉声道：“是圣亓山的事？”

来人恭恭敬敬答道：“是，帝君，圣亓山传言，结界波动，前些日子还好，近两日愈发明显了。”

“本君感应到了。”神帝吩咐道：“圣亓结界强悍如斯，难以轻撼，但仍不可懈怠，命他们好生注意着，本君会立刻派遣人前往。”

“是。”

应完声，天兵便拱手退了出去。

片刻后神殿外就出现了一白一粉两抹身影。

两人进殿朝神帝俯首行礼道：“帝君。”

神帝“嗯”了一声，而后严肃地对二人说：“近日圣亓山异动频繁，但本君的感应却不连续，谨防出差，今特命你二人带兵守阵。”

风神闻言紧皱眉头，手上不自觉握了握，问道：“是祖神？”

神帝面色沉重，点了下头。

“祖神？”粉衣神女顿了一下，又说，“难怪今年雪几乎没下什么，想来也是受到祖神出世的影响。”

风神也点头道：“今年掌巳诸神多少都受到了些许影响，想来是祖神出世，圣亓山集聚了大量天地灵气，从而导致各地灵气骤变引起了气象异变。”

“不错，按这程度，应当就是近日的事了。”

神帝的语气格外沉重，底下两人都感觉自己使命重大。

两人不敢多耽搁，领了命立马就去点将，整顿收拾好就开拔前往圣亓山。

圣亓山地处神界极北边，但同时也临近各界，是个比较独特的地方。

这种边界之地向来是鱼龙混杂，不受各界的实际管束，但自从当年天道一记天谕下来，圣亓山就成为了神族重中之重的禁地，结界禁制都是由天君率一众天神合力下的，一代又一代地加印。

圣亓山地势海拔极高，传言圣亓山顶是离天上苍穹最近的地方，抬手便能触及天意，能在此修行，说不定能得天道眷顾，一朝得道。

神界所在九重天上，若非神力操控，本是没有什么四季轮转的，会一直维持无风无雨青空长明的状态。但圣亓山很不一样，在诸神的记忆中，它永远都是琼花漫顶，只有白色一种颜色，根本见不到什么春暖花开，更没有什么生灵。

其中有点原因也是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仙神能上到圣亓山。

因为，圣亓山从某一代神族的记载之中就因天道天谕而下了禁制，能参与其中的也只有天君及少数神力极高的尊神，世世相传，就为了保证结界足够稳固，其中积攒的万灵神力，不是一般神族可以接近的。

当风神雪神领着一众神将到的时候就看见，圣亓山脚下已经聚着不少神兵神将了，除他们二神还有另几位上神早已奉命在此，现下比原来镇守的又多出来几倍。见到二人来后，朝他们行了个礼。

两人大袖一挥，示意免礼。

在两人凝眉观察四周的时候，一道沉闷的声音越过雪沫轻飘飘传到两人耳边：“二位有何见解？”

话音虽轻但语气沉稳。

两人闻言转头。

在无边的浅白云雾间，一抹黑色的身影脚踏神剑破云而来，一句问语既没有消散在长风白雪之中，也没有落在所有人耳边，只让风雪二神听见。

看着转眼间就从天边到了眼前的身影，风神和雪神都抬手行礼道：“义安将军。”

义安将军轻点下头道：“二位觉着这结界异动是什么情况？”

“嗯？”雪神不是很明白，“不是祖神？”

“二位不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风雪二神相看对方一眼，眼中疑惑地转向阅世，风神道：“小神愚钝，将军还请明言。”

义安将军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了个话头道：“我记得二位也是同轮回塔有一丝感应的。”

“正是。”两人一齐点头应声。

义安要道：“如此，二位应当也感受到了近来轮回塔的灵力波动。”

雪神懵懵点了点头：“是有点，不过断断续续地也不稳定，有时候还在我静修时候突然窜出来，吓得我以为轮回塔因为轮回魂魄过多，终于撑不住要破塔了。”

风神有些无奈看她道：“.......别胡说了。”

雪神努了努嘴。

“断断续续么。”义安沉声道，“二位都是能感应到的，那我也就不多绕弯了，我探查过，圣亓的结界波动时轮回塔的灵气便会突然削减不少，但是似乎又丝毫不影响魂灵轮回，其中当是有联系的。”

风神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义安看了两人一眼道：“二位皆能有所感受，神力又恰是风雪一脉，与圣亓山脉相关，想来这就是帝君指派二位来此的思量吧。”

说完，他抬头望向圣亓山，入眼皆是一色白，看不到尽头也不知山巅何处，不知道是否结界阻挡还是圣亓当真与上天苍穹相接。

一连好几日，圣亓山都再没有动静，神界另一端的轮回塔也在充沛而稳定的灵力环绕中静静推送一轮又一轮的生命轮回。

结界本就是由神力幻之加以灵气灌注，就是一股无形但极具压迫力和防御性的力量，有的情况下是带有攻击性的，驱逐消灭一切妄想踏入结界之内的生灵，所以，越是接近结界所受压迫就更强，会面临的攻击就更难防御，只要结界不开当世并无任何生灵可以强行破界入境。

自然诸神也就无需时刻盯梢，除了本职守阵的神祇兵将，其余神觉着无趣，纷纷盘腿开始静修。

毕竟，圣亓本就灵力富裕再加上最近异动聚集的天地灵气，属实是修炼的上处。

保身和逐高都是人的本性。

于是，诸神三三两两散布在圣亓周围，鉴于本身能力以及神力所重都有所不同，有的选择远些但舒适的，有的会更接近结界所在。

上神静修之时并非完全沉入也不会神离，一般程度的静修他们仍然会保有对外界的感知力，也相当于普通人的闭眼小憩。

义安将军公务在身先行离去，守阵诸仙神都是接替静修，风雪二神也仅仅静修一两日，大多时间都是在探查圣亓山周围情况。

圣亓结界不仅仅是将一切隔绝在外，同时也是防止了外界对圣亓山内况的窥探。

在这种防护之下，历来诸神都是觉得圣亓山就是他们所见到的玉鸾满目，包括此刻的风雪二神。

绕了一遍的二人并没有什么收获，从来都是无边雪色，雪神左手放于腰腹前，右手手肘撑在左手上，指尖摩挲着下巴疑惑道：“你说，这圣亓山是本来就是满山的雪还是结界的幻象啊。”

“不知，诸仙神都未曾见过结界下的圣亓山，究竟是何面貌或许除了初世神也就布下结界的先神知晓了。”风神摇了摇头道：“不过，书简中不是记叙了一些，虽然现今并不知道真假与否。”

雪神有些尴尬：“额，这......”

风神一看就明白，叹了口气：“你又没看了。”

雪神“哎呀”一声，嘟囔道：“那些书简有什么好看的，都是些什么六界地势各界源溯的，讲先神的也都是些丰功事迹，无聊死了，又不讲些先神的趣事。”

风神很无奈：“你怎么就那么执着先神的趣事呢，窥探神往是有违天规的。”

雪神盯着他没应声，神情突然有些许低落：“可是我就是一直有感觉，我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风神一时不知如何。

雪神曾多次提过，她在修炼之时，在自己的神魂神识中感觉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很浩瀚庞大的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却从来没表现出任何对她不利的苗头，并且，她于其中似乎瞥见过零星片段，很模糊，所以她并不确定。

风神正想着怎么安慰她，雪神却很快恢复了那股子活泼劲儿，她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那你给我讲讲书简里记载的有关开世和圣亓山的内容吧。”

风神满眼她色，浅笑道：“好。”

他道：“......”

……鸿蒙初开混沌兮，云苗曦。道法归乎青冥，无形。**化乎后土，可探。渐扶桑神木东昇，广寒圣宇西落。碧烟皎云川抟扶摇而上，元酒洒月窗萃沧溟而入。四季并十二时，是之岁也，序属轮转......上玄化生是为天道，天道蕴之初神，降九天之上，其山圣亓坐九天北，承苍穹兮，后以为初神，谓之祖神是也。是时，后土有道人者，长于人间......

雪神听着不禁点点头，随即问道：“但是，这是谁编写的呢？”

风神道：“那自然是诸先神了。”

“既如此又是如何肯定这一定是准确无误的？”雪神问道。

风神无奈：“这既是由人编纂，那自然不能肯定，往事如何看前人何为，我们所能知道的大部分都是源于先者想我们知晓什么，他们若是真欲瞒住后世，我们不得而知，也没必要去纠结一些不该你我知晓的事情，不过关于圣亓何貌的记载应当也是无需做饰的。”

雪神点头道：“行吧。”

她正欲开口再问些什么，却是突感不爽，好看的眉毛一下子拧在了一起。

她道：“你感觉到了吧。”

风神凝重地点头：“嗯。”

“看来，终于要到了。”

在二人有所感时，圣亓山也同时出现了感应。

丝丝缕缕的灵气自四面八方而来，蜿蜒环绕在周旁，或盘旋流转，或九曲而上，顷刻间又汇聚增大，排山倒海势压入圣亓山。诸仙神身下，圣亓山体隐隐晃动，像是沉寂已久的名剑用鸣铮宣泄尘封的孤寂，向世人宣告自己的破封，同时各处地界似都有所感，冥冥之中相呼应着。

诸仙神从方才感觉周身集聚的澎湃纯粹的天地灵气，到现在逐渐为其中威势所压，他们都很清晰感受到了此刻圣亓山所蕴含的灵气有多么磅礴，来源与每处江河，每株花树，每个微笑，为所有人所熟悉，又令人费解。

感受着圣亓集灵的震撼，望向灵气来源的四面八方，感受其中灵气流向走势，诸仙神不约而同都抬头仰望看不见顶望不清边的圣亓山。

风雪二人对此感觉更比他人要强烈。这些汇往圣亓的灵气有些许涌入了他们二人体中，他们能清晰感觉到这股浩大而温顺的灵气在体内流走。

雪神身处灵气漩涡之中，嗓音依旧清晰：“轮回塔也有异动，灵力周转似乎很不协调，似涨似衰的。”

风神同样被滂湃的灵气包裹着，他冷静回应道：“轮回塔与天同在，立天本镇地尺，是不会轻易出事的，此刻我们无暇分心了。”

两人心神交汇，随即运力悬空而起。风神巡视一眼诸神，沉声下令道：“结印。”

他虽是以平常音，但神力加渚，却是散开，在空中风雪间穿过，同天地四方来源的灵气走势，响彻四周。

诸仙神应令，或腾起，于空中立式，打坐式调息，抬臂画招，或盘地，挥掌结阵。

因神力不同，修习术法有异，诸仙神或是身悬莲座，或是背现神环，亦有法相天地大显。

顷刻间，神息肆意，伴着神印从每一位周身散出，天灵交杂神法，圣亓山无尽的边都笼上了神灵的气息。

不知是此番动静之大还是时机正当的缘由，圣亓山的结界突然振动。

结界磅礴的灵力似乎正在溃散，不断的往各方涉及，诸仙神被天地灵气和结界之力裹挟，两方相冲的灵力都极其霸道，夹在其中实在有点吃不消。

诸仙神一边运灵结阵，避免被混沌之气有机可乘，一边被两方灵气来回冲刷，总感觉自己不是来结界守阵而是来渡劫的。

“没人告诉我是这么个情况啊，怎么守个结界成这样了。”

“我活到这般年岁都没经过这样式的灵气，浩无边尽，哪是是一般仙神可以承受的啊。”

“不是，如今有这四方天地暴涨的灵气和结界的神力，这还需要我们结阵吗？有什么魔物能受的住如此凶悍的灵力啊。”

大多数人在此刻的灵气下显得如此单薄，一些神魂较弱的仙神早已法相尽碎，只身全力别说护法了，连自己都护不住。

风神雪神处在灵气最盛之处，衣袂腾飞，墨发狂舞，他道：“不要低估混沌之力，邪念**之身可倾天。”

风神挥袖起狂风，以他为中心呈龙卷风壮外扩，雪神十分默契出掌，顷刻间银装冰封千里，挡住了大部分崩溃的灵力。

言语之间，神帝率人而来，瞬间就从天边到了跟前。

同样的，神帝及一众刚到场的神祇也被肆意流窜的灵气冲撞攻击。

见人海之中已有诸多不胜此力的人倒下，神帝立即祭出一道结界护住力不从心的众人，圣亓山的灵气似乎更强了几分。

神帝威严低重的声音混在灵力之中传开：“正时，镇灵。”

诸仙神得令，指间画符，掌上掐诀，一圈囊一轮，一层印一道，凝诸神之力的神印从中显出，环绕着神言咒文，如汪洋水流澎湃，顷刻间升至无边天地，仿佛涵盖住了六界。

灵气仍然在无尽暴涨。

神帝额间神纹亮起，他口中默念，掐诀道：“请，轮回之力。”

霎时间，一种无法言说未见来处的灵力充斥在每个人周身、神魂，一轮与众不同神印显现，带着生灵往昔的神性，有一种平和静力。

周身漫天疯狂暴动的灵力在这两道神印之下渐渐平息，变为了浩瀚平稳的灵气环绕着流动。

神帝见状抬眸，方才的结界便消散了，他道：“暴乱已暂时镇住了，负伤者先随本君回神宫，余下请诸位多劳心。”

“明白！”

只有暴涨的灵气，却没有半分祖神的身影，诸仙神仍在维持神印。

神界南端无尽海，与北地圣亓山遥相呼应。

掌六界轮回，送往迎新，轮回塔正是立于此处。

圣亓山的灵气平息了，但轮回塔却仍是灵气暴乱。圣亓长明，这端反倒难得一见暗了天，伴随着汹涌的灵气的还有无尽海翻腾不止的海水。

义安将军及一众守塔神祇同样合力结印欲压下暴动的灵气，然而似乎并没有什么效用，神印在其中被冲得一点点破碎散了影。

义安将军突然想起曾听一位如今已经殉道的古神讲过，这轮回塔之所以永世立此安稳是因为其中有灵——来自远古旧神的神灵。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念突起，于是他凝神往轮回塔传了一道神言。

姑且一试了。

神息入塔，轮回塔灵气却是瞬间暴增，义安没料到如此，皱眉拧额，面上平静，但却是准备以魂聚灵，用自己的神魂吸收以抵消部分灵气，再以这道神魂为引结印压灵，当然，这么做的后果自然是神陨。

就在他要现魂之时，轮回塔却就渐渐平息了。

无尽海照旧暗涌，轮回塔依然神灵往来。

由神帝并一众仙神压阵，圣亓山在神印的覆盖下没有什么新动静。

寂静无声之中，本来正在结印的风神雪神却忽然听到了什么。

咚——咚——

自近及远，悠扬而深长地荡开，重复三声。

听着倒像是一声声钟声。

钟声？？

二人不免都有些奇怪，正觉得是不是被灵气影响了，这个声音却再次出现。

咚——

咚——

咚——

这一次比方才要更清晰也更深刻，似乎他们就在声音的中央。这声钟响古朴低沉，如古稀老者的婉叹，深入心底，令人唏嘘。

两人这下肯定了这不是幻觉，但是一时间也琢磨不出这声响究竟来源何处 。

一霎时，二人忽然感觉面前满是风雪迷雾，逐渐看不清了。

不消一瞬眼前再次清明。

虽然仍是身处灵气，面临雪色，但二人明显觉察到了，这必然不是方才结界外结印之处，而是真正的灵气内部，或者说——结界之内。

眼前一瞬间的风雪，二人就进到了结界之内，他们没有过多犹豫，对视一眼，然后发力，神息乍现，圣光照耀，二人从结界溃散的灵气中脱身而出，真正的踏上了圣亓山。

落地，脚踩着的是蓬软的雪，雪神不禁感慨道：“原来，圣亓山真的是雪境啊。”

“既然圣亓真如书简中记载是满境雪色，那么想必其他记载便不会相差甚多。”风神道，“现下，不知我们是在哪一峰呢。”

圣亓志有语，圣亓山化十五峰，坐十地，峰皆有性，所见各异。

雪神一笑道：“那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