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白青儿这一跪就是一柱香的光景,人家没叫起他也不敢起,看那位聚精会神的样子似乎也懒得搭理他,只能静静的陪着。
云逍登上书梯来回翻找了许久许久才找到一本自己感兴趣的,爱不释手的翻了两页才从梯子上下来。
把书藏在怀里又把刚才带来的那本归了原位,放好梯子一切整理妥当才走到跟前。
“你跟着我做什么?”
“只是好奇殿下要干什么?”
“现在知道了?”
白青儿左右瞧瞧,这满屋子十几排通天的书架,估算藏书至少得上万册,这六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宵禁之后还鬼鬼祟祟溜出宫竟是为了来藏书阁找书看?
“就是为了找本书?”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云逍累了般揉了揉额头,“说吧,到底谁派你来的?”
白青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谁派我来的?没人派我来呀,只是有点好奇而已,殿下又藏着掖着我就更是好奇,这才忍不住跟来瞧瞧,没人指使啊。”
“白青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子,北宫前后来了数位伴读,皆是不出三五日便不告而别,为何偏偏你在这里呆的住?你对我连翻示好蓄意接近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我的目的就是想让殿下过的好啊。”
云逍满脸不信,“我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平白故无你为何对我好?莫说那皇位与我无缘,即便只是王爷的头衔只怕我也求不得,你跟着我注定毫无建树又为何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白青儿都要委屈死了,人类都什么毛病,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为何不信?“殿下,您想的太多了吧?我既指派给殿下做伴读自当尽好本分,这不是奴才该做的吗?”
“那又为何亲自为我下厨?这般尽心是否过了些?”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他先前木木呆呆的表现难不成都是装的?“殿下,我对你掏心掏肺你竟如此质疑我?”
“你曾是太子殿下的人,一时落在北宫这不毛之地还会尽心辅佐,岂非太可疑了?”
白青儿深感无力,长叹一声道:“的确,以前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无端惹了大祸被人挤兑到了北宫,按理说我是该心生怨恨,再不济也得想办法爬回去才是,怎么如今反倒安心呆在殿下身边尽心照顾?是,这怎么看都可疑。可你让我怎么解释?我说我看您可怜心下不忍?我说我见不得那帮奴才作贱您?我说我现在就想死心塌地的跟着您?我说我想让您安康享乐一世荣华?我说我上辈子欠您的来还债的?这些话你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
白青儿气的梗脖,“真话你不信,假话我也不会说,那你还让我说什么?信不信随你吧,反正日久见人心,你就只当赌一把好了。今日我便立了誓,倘若有朝一日我背叛了你,便让那地府的阎王抽了我的魂魄去,永世不得超生!”
这般毒誓都立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连云逍一时都没了话,二人一站一跪僵持许久,倒是云逍耐不住先行打破了僵局,“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你也无需立下那般毒誓,又说什么赌不赌的,我没那么无聊,只盼有朝一日你若骗了我那便骗我到底,莫要让我知道真相,我便足矣。”
白青儿都听愣了,许久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心头一喜蹭一下跳了起来,拉着云逍的胳膊道:“你干嘛说的那么委屈?”
“骗就骗吧,至少那些饭是你亲手做的,我此生福薄命浅,本不该被人厚待,既受了那不该受的恩惠若为此付出代价也是应该的。”
哎呦,这话怎么越说越委屈了?白青儿这千年神兽都要受不住这份心疼了。“快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我真没骗你,就是想对你好而已,你可别再多想了,只当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好不好?”
“你又能欠我什么?”
“哎好了好了,咱们换个话题吧。”再说下去我都要交实底儿了,“你既喜欢读书为何不去听课?那太傅讲的生动有趣可比这枯燥的文字有趣多了。”
云逍也听话的停止了胡思乱想,叹息道:“那日不是说过,出了门便是麻烦不断,我宁可不出那个门。”
“他们找你麻烦?”
云逍脸色微变,显然是回忆起了某些不快的经历,微微点了下头。
“我只想让你过的逍遥自在,原想着你不喜欢读书那便不读,只管开心就好,可你既然喜欢那便去读好了,怕他们做甚,难不成你想把自己锁在宫里一辈子?”
“我原想着大一些…”
“你现在就大了呀,都要成年了还怕他们做甚,再说了,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有我在你更不需要怕了。”
“可是…”
“你越软弱他们越是得寸进尺,你记着,人生苦短,每天都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那样才不枉此生,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怕了就要退缩,那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你这是劝人的话?”
白青儿嘿嘿一笑,“对嘛,不喜欢的话就要反驳,不喜欢的人就要跟他对着干,怕他做甚,就算斗不过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让他想起你就脑壳疼!”
“太傅教导中庸之道,你的想法怎会与他背道而驰?”
“太傅要是说得对他早当皇上了!”
“你!”好大的胆子!
白青儿赶紧捂嘴,嘿嘿傻笑,“我乱说的乱说的,呵呵~”
“你的意思是,要学我父皇那样,一人为天?”
“这是自然,天下唯我独尊,什么中庸什么儒家,我为皇我就是天我的话就是真理!凡挡我路者,只有你滚开的份,哪有让我绕行的道理!所以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你想读书那我们明天就去文化殿!”
云逍明显被他说动了,虽然依旧面露胆怯神色却坚定了些许,“真是个胆大包天的书童。”
“老天怜悯特意派我来帮你的,殿下不必怕,有我在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毛!”
云逍被他逗的想笑,挡着嘴忍住了,眼见时辰不早便吹灯出了门。
白青儿给他系好斗篷,接过宫灯给他引路,边走边问,“殿下可有吃了宵夜再出门?”
“嗯,吃过了,你呢?”
“为了抓住殿下的小辫子我在宫门外的草丛里猫了十几个晚上,哪有功夫吃饭?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殿下有没有给我剩点,回去我也好垫垫肚子。”
这次云逍真被逗乐了,“从未见过你这样的下人,说话也太过坦诚了。”
“是人类太过虚伪,明明可以坦诚相见为何要以谎言示人?”
“人类?你不是吗?”
白青儿摇了摇头,“我是人,但我不会说假话,殿下信不信?”
“是人都会说假话,你看,你这句不会说假话便是假话了,不如扪心自问,你真的没说过假话吗?”
还真唬不住你。“那我就是个兽,不会说假话的兽。”
“既然是兽,那你变个真身来看看…若变不出来,那兽字也成了假话。你看,为了让我相信你不会说假话,你前后说了多少假话?人类果然虚伪。”
白青儿掰着手指算算,的确说了好几句假话,原来做了人自然而然就会说假话了,为何做兽时就不会说假话?“殿下,你脑子里的弯弯好多啊,都把我绕进去了。”
云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感叹道:“宫里人心叵测,我不想害人也不想为人所害,只能学的聪慧些以求自保。”
“所以…”白青儿突然停住回头看他,“殿下到底有几副面孔?”
“…何意?”
白青儿低声道:“殿下怕是忘了,你已经许久未咳了。”
云逍稍一愣神,条件反射的捂嘴去咳,“……咳,咳咳!”
“哎哎哎,太假了太假了。”
眼瞧着瞒不住云逍自己都被逗笑了,再不装腔作势,无奈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而已,殿下演的很好,放心,别人铁定瞧不出来。”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抱歉,不是存心骗你,仅仅是为了让某些人安心而已。”
“谁?”
“很多。”
知道他不想说,白青儿索性也不再问了,岔开话题道,“啊,话说回来,殿下到底有没有给我留点吃的,我好饿呀。”
“你的手艺实在是好,我一吃就停不下来,哪有剩下的道理。”
白青儿听的甚是心喜,全然忘了刚刚还被人骗过,“我只挑好吃的做却从未问过殿下喜欢吃什么?”
“有的裹腹足矣,哪里还有挑挑拣拣的道理,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以后保证不会让你饿肚子了,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殿下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
云逍暗自想了想,“如果一定要选一样,我喜欢吃鸡。”
“这么简单?那鸡是再普通不过的家禽,殿下怎么不挑些名贵的珍瑶?”
“其实也算不上多喜欢,就是想吃鸡肉而已。”
“为什么?”
“说了你可能不信,从小到大我一直做着同样的噩梦,有一只火红色的大公鸡要叨我,它双目双瞳,尾巴带着火,把我周围都给引燃了……我也不知为何总是梦到,每每都被吓醒,所以现实中我就想把它吃了。”
白青儿听的目瞪口呆,当年的确是幻化了真身给他灌了离魂汤,还不小心引燃了大火,可他不是喝过汤了吗?怎么还会记得?
不对,这不是重点,什么大公鸡,我是重明鸟好不好?重明!千年神兽!凡世间家家户户贴在门上保平安驱邪祟的神兽好不好?
我不是家禽!我不是大公鸡!啊,好屈辱!人家是神兽!神兽!
“你怎么了?”不明所以的云逍一脸担心的问道。
白青儿咬着后牙槽:“明天我就宰只大公鸡给你炖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