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的人闻言便怔了一下, 而后抬头来微微一笑,温言道:“默姑娘心地善良, 来日能寻得比云萧更好的人。jiujiuzuowen”言罢便又低下头来,细致而专心地将碗中药粥喂给女子。
少女便又甜甜一笑,望着他不再说话。
不多时, 云萧将药膳喂尽, 放下了手中白瓷小碗。
少女忙伸手接过了空碗。
“今日外面暖和的很,公子不若带着嫂嫂出去走走?”少女看着榻上女子苍白的面色, 抬头来小声提议道。
云萧沉默了一瞬,微垂的目中有深深的恻然,垂首看了怀中女子许久,极轻地点下了头:“也好。”
少女兴然地收起碗勺,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
青衣的人为女子将雪麾披上, 轻轻将女子抱入了怀中:“萧儿带你看看这一片绝境可好?”
言罢青衣微旋, 少年人抱着女子慢慢走出了此间木屋。
微风徐徐, 青草茵茵。
潺潺的流水声远远近近相迢递, 点点山花盛开在林间树下,零落远去。
风吹叶拂,树影轻曳, 满地花草野植相依偎。
云萧抱着端木止步在一株硕大的兰木前,看着草地上三五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
眉眼堆笑, 欢喜愉悦,几多恣意。
少年人目中哀意更深,面上却也禁不住染上一抹极清浅的淡笑。
伸手拂过长衣, 便就抱着怀中之人在这一片青草上坐了下来。
少女始终安静地跟随在少年人身后,此时便也安安静静地落坐在了一侧,转头柔柔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孩童们。
“哇!一个好美的大哥哥过来了!!”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女娃儿回头来看见云萧,突然满眼欣喜地叫了出来。
青衣的人一愣。
三五个小孩全部望了过来,额间或兰或莲或梅,映在那一张张精致软萌的小脸上,便如粉雕玉琢一般。
“他额间是樱花哎……阿望没有见过……”
“猫娜娜也没有见过……”
“小烯也没有见过……”
“昵……昵子也没有见过……”
少女在一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招手与他们道:“都过来,默姐姐告诉你们。”
“好呀好呀~~~”一群短手短腿的小娃娃们便争相围了过来,其中数那个唤作昵子的年纪最小,说是走,其实是爬,圆滚滚的身子慢慢往云萧这边滚爬过来。
少女默默道:“这个大哥哥就是三君讲课时说过的,族里以前在的、那个血樱家的后人。”
“哦哦……阿望想起来了,是幺先知哥哥说过的,很久很久以前,去到了樱罗绝境外面,帮我们去看能不能和境外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生活的那个大家族!”
少女赞赏地点了点那个年长女娃儿的脸蛋,笑着道:“不错,望及记得很清楚,不过不许再把夫子叫做哥哥哦,要叫先生或是夫子……”
“不要不要嘛,日月昌凰爷爷,夜落伯伯,幺先知哥哥!”小女娃儿嘟着嘴道:“不闲哥哥就是这么跟阿望说的~!”
少女不禁叹气,不知是拿这个小女娃儿没辙,还是拿那个叫做不闲实际上却最闲的人没辙。“好吧,那默姐姐继续说哦……”
少女望了云萧一眼,慢慢道:“这个大哥哥在的血樱家,以前是族里最大的家族。两百多年以前,血樱家的家主想要出境去尝试与境外的人融合,从那之后血樱家就移居到了境外,只有每年三月中旬樱花盛开的时候才会归境一踏,与村长、三君和长老们细说境外的事。”
小奶娃们马上就发问了。
“可是现在不是三月呀?”
“大哥哥家为什么要去境外呢?”
“大哥哥不喜欢樱罗绝境么?”
云萧看着他们,温和地摇了摇头。
少女续道:“因为境里的人越来越多,地方总会不够的呀,这两百多年我们在血樱家的帮助下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樱罗绝境,有不少家族都移过去了……三个绝境之间,也可以互相往来。”
“至于现在不是三月……”少女也是一愣,转目望向云萧:“对呀,现在不是三月,公子与嫂嫂为何会此时回来呢?”又想了想,她疑惑道:“而且默默听长老们说,血樱家已经五年未归过境了?这五年公子家怎么没有派人回来呢?”
云萧目色更深,垂目道:“因为已经没有默姑娘所说的血樱家了。”
少女一愣,下一刻便震住了。“樱家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境外,有一个连城南荣家……是如我这般额间有樱花额印的人。”语声微抑,少年人一字一顿道:“大夏天隆三年……便是五年前,南荣家已被灭门。”
少女呆住了:“南荣家……?”
霍然想起樱罗绝境的人是没有姓的,子女均以额印传承血脉,只取名不传姓。而血樱家两百年前出境之后,为与夏国文化相融,就姓作了南荣……
“南荣家……血樱家……已经没了?”
少年人语声也是凄然:“五年前……便没了。”
少女霍然站了起来:“可是,可是三君说,血樱家还在的,因为回来的就是血樱家的家主……”
“家主?”云萧微怔,下一瞬,慢慢摇头道:“默姑娘误会了……云萧虽意外得知自己是连城南荣家的人,但应不是像家主那般重要的人物,毕竟五年之前,我不过是个十一岁的稚龄少年。”抬头望远,青衣的人道:“幼时之事我都已不记得了……也不知我有着哪些亲人,父母是谁?可有兄弟姐妹……是本家还是分家……与默姑娘所说的血樱家家主关系可亲厚……这些我都不知……因而,并没有什么资格称自己是南荣家的家主。”
“你是血樱家的家主,因为你带了血樱家家主的信物。”
青衣的人只微微抬了抬头,回望少女,语声沉淡:“我并无什么家主信物……”
少女蓦然紧紧看向云萧,扬声道:“有的!就是嫂嫂身边的那根玉箫,它叫做璧玉樱箫,箫内壁刻满了樱花,那是血樱家传承‘箫语’绝技的玉箫,能将‘箫语’之力发挥至最强,是血樱家家主传承之物,历代家主都会好生保管,永远只会给最重要的人。”
不知为何心头默然一震,云萧低头来有些呆呆地去看怀中女子。
可是那玉箫……是师父所有。
“还有……”少女睁着明亮的大眼再道:“齊逸才长老说嫂嫂体质太畏寒,中了那一味墓蔹花毒后原本定是活不过十日的,嫂嫂能撑到现在……都是因为樱家公子你给嫂嫂喝了不少你的血。”可能是提及了少年人怀中女子的境况,默默有些悲伤又心虚地低下了头,继而小声道:“如果没有你的血,嫂嫂早已去了;如果你不是血樱家本家的后人,嫂嫂不可能还能再撑这些日子……”回头间目光哀婉、却又极肯定地望向青衣的人,少女定定道:“你的血具极强的药性,非血樱本家不能有……樱家公子你要相信我……”
不知是感慨、悲凉还是无心,云萧低头看向怀中女子,极哀然地淡淡一笑:“我是不是默姑娘所说的樱家家主又有何妨呢?我的血有再强的药力又有何用呢?齊长老已言,我最多可再续她九日性命……”目色垂敛,少年人极低声道:“九日之后,什么也不必论了。”
不知是云萧看向女子的视线太过悲疼,还是他怀中女子脸色太过苍白。
四周围着的奶娃娃们不禁都有些惴惴,浅细柔淡的眉拧起,探了脑袋过来看。
“大哥哥,你怀里这个大姐姐怎么了?”
云萧闻言,心下无声哀冷,周身漫开一阵散不去的悲绝凉意。
难以成言。
默默目中一恻,对着小奶娃们轻轻嘘了一声,轻声道:“大姐姐在睡觉,你们不许吵她哦。”
小奶娃们立即诚惶诚恐地点了头,末了,却又忍不住巴巴地要问。
“大哥哥,这个大姐姐这里没有印记哎……”
那年纪最长的小女娃指指自己额心,忽闪着大眼看着沉睡的女子:“她不是樱罗绝境的人吧?”
少女看向那小奶娃,无奈解释道:“这个大姐姐就像歌公子带回来的皇甫姑娘一样,是绝境里的人从境外寻回来的娘子,虽然不是出身在绝境,但以后就是绝境里的同伴哦。”
“哦……”小奶娃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少女转向青衣的人,似是怕他沉溺在女子境况的悲伤中不能自以,少女强自微笑着与他道:“樱家公子久不回樱罗绝境想是不知道……境里每半年会派人从这一个樱罗绝境去到另两个樱罗绝境一踏,获悉彼此境况,也将沿途所知夏国所生大事通报一遍……此次被派出去的人便是我姐姐……而五年前被派去其余两境的人是这位歌公子。却因中途受伤被一户人家所救,逗留了整整数年才归境,以至这几年境外大事我等全然无知……所以血樱家所生的事,长老们怕都不知情……”少女说着眉间便拢起,忍不住站起了身来:“樱家公子你且歇着,默默需将此事告诉长老们去。”言罢便欲转身而离。
却是此时,奶娃中那个最小的小胖昵子不知何时已爬得极远,在远处一株被铁栅栏围起来的枯树旁咿咿呀呀地叫着,伸手便去抓那枯树上一根长长的带刺的荆棘。
默默起身来正好看见,呀了一声:“这小昵子!真不让人省心!”
她去的快,那小奶娃抓的也快,已经被扎了手,呜呜哇哇地扁嘴哭了起来。
少女跨过栏杆进到枯树旁一把拎起了小奶娃:“这铁栅栏围起来的东西是叫你们长个心眼要留意的,谁让你爬进来胡乱抓的……”说罢威吓式的轻轻在小奶娃的屁股上拍了两下,“还抓不抓?抓不抓……打你这两下长个记性,族里的规矩要好好记在心上知道么?”
这小昵子不知是被少女吓着了,还是当真被扎疼了,哭的一抽一抽的,圆滚滚的脸蛋上全是泪水,引得其余小奶娃都不安地张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