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亦知这一觉睡了很久。
过程中虽然有人一直不断地给他注射药剂,但对他影响最大的,还是最开始对他动手的那个人。
不知道是往他身体里放入了什么,以至于他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提不起劲,也无法摆脱梦魇。
他做了很多梦。
梦里都是从前的时光,零零碎碎的,勉强能够拼凑出来,早先时期他对很多事物感兴趣,见不得人间灾祸,于是经常去人间,偶然捡到了一个小疯子,便带着人家四处流浪。
途中他因故离开十余年,再见到小疯子的时候,却是人家酿下过错的时候,以致落下自毁的下场,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曾说。
后来。
躺在床上的风亦知眉头紧皱,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身上的被子也被他无意识地扯下大半。
旁边的临垣察觉到动静,很快结束属下的汇报,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捏了捏他的手,依旧是有些温凉,体温比平时低了不少。
睡得并不好,像是陷入了梦魇状态。
临垣犹豫一下,伸手掀开被子的一角,上床,把人抱在怀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风亦知的脸上,见人睫毛耷拉,睡得很沉,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往这个人体内输送能量。
所有能量都被他尽可能细化温和,在不损害到这个人的情况下,传了过去,进入这个人的身体,四肢百骸,甚至是神魂,慢慢弥补缺失。
这时他感觉到风亦知的体内居然多了一样神器,正一点点地损坏。
临垣的神色冷了下来,损坏的神器对人的损伤很严重,稍有不慎,还会遭到反噬。
他力道加重了些,准备把这样东西取出来。
怀里的人却忽然挣扎了一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风亦知正在做一个梦。
这次梦里的场景依旧是他所熟悉的场地,浮生堡,他平日歇息的地方。
而那道走上来的身影,却是令他有些陌生。
风亦知看着那道人影,直到走近时,才恍然,原来是长大后的小疯子。
他穿着一身黑衣,长发束起,看上去比从前多了几分沉稳英俊,身上都是血,衣服被血迹染的更深了,这时天色已经很晚,圆月高悬,小疯子在外面把身上的血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才走进去。
室内没有光亮,一片冷寂,仿佛是没有人居住。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寝室,只见那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好似在沉睡中。
小疯子走过去,在床榻旁坐下,他的动作很轻,伸手小心地抱住人家,在一旁躺下睡觉。
他睡觉的模样很乖,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只休息片刻,剩余的时间都在看着身旁的这个人。
天光熹微时,起身离开。
这个梦难得有点长,风亦知站在这里看着,小疯子夜夜都来,陪着这个人睡觉,凌晨时分再起床离开。
直到有一日,小疯子大概是憋不住了,低头凑到身旁人的耳畔,低着声问。
“老师,外面月色很好,想不想去看看?”
他等了片刻,明明没有任何回应,空气里是一片寂静无声,自己却笑了声,自问自答道,“老师答应了就好。”
他伸手将人抱了起来,起身往外走。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而温柔,在转身的瞬间,风亦知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人一头银发,柔顺细长的发丝随着动作散落了下来,双眸依旧是闭着的,看上去没有任何意识。
他的容色惊人,即便是在光线暗淡下,依旧煜煜生辉,惊心动魄。
是风亦知非常熟悉的一张脸。
乍一见时,他微微怔了下,然后跟着小疯子,走出了寝室。
外面夜色很好,朗月清风。
正是赏月的最佳时辰。
这一夜很安静,直到小疯子把人送回寝室床榻,转身离开的时候,风亦知才忽然意识到,难怪这里这些天这么安静。
这四周尽是结界,根本无人能够靠近。
小疯子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上血腥煞气。
这样的状况,似乎维持了很久。
他眼看着床上的人始终闭目沉睡,不曾醒来,而小疯子身上的煞气却一日日浓烈,一个原本干净英气的年轻人,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可怕,令人不寒而栗,周身浓雾甚至开始侵蚀他的身体,妖异黑纹渐渐浸染上他的侧脸。
但他每次进入老师的居所之前,都会仔细地把自己恢复到一个干净清爽的状态,身上不会沾染半分血腥气息,再进去,安安静静地守着这个人睡觉。
浮生堡总是很安静,没有任何一丁点动静,往日盛放的花儿都谢了,再也不曾长出花,只除了这个人,时时过来,夜夜守着那个人,有时会对着那个沉睡的人开口说话,带着一点撒娇讨好的语气,明知无人回复。
风亦知一直在一旁看着,眉头忍不住皱紧,再这样下去,这小子肯定会迷失心智,彻底沦为魔物。
他曾经费尽心机教的那么些驱散魔障的术法,这个人都不用?就这样放任魔气侵蚀?这小子不要命了?
风亦知没忍住,再次跟着小疯子,看能不能走出浮生堡,外面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事。
谁知,就在刚踏出浮生堡边界的那一刻,走在前面的小疯子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谁?”
他出手的速度非常快,风亦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猛地一晃。
醒了。
风亦知睁开眼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身体不对劲,忽冷忽热的,整个人非常不舒服。
他正躺在临垣怀里。
临垣见他忽然醒了,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风亦知咳了一声,清了下嗓子,“还行。”
环顾一下,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看上去非常的高科技,布置简洁明了,四周墙壁材质透着冷淡的质感,不像是寻常居住的地方,“这是哪?”
“回去的路上,”临垣松开他,起身,“饿不饿?”
风亦知摇头,“不饿。”就是渴,特别的渴,他也起身下床,“我睡了多少天?”
“四五天,”临垣顿了下,又说:“考试已经过了。”
风亦知随意地点了下头,他对考试没什么追求,有则继续,无则随意,过了就过了。
“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风亦知把门关上,轻轻松了口气,抬起手,默念了一个咒语,就看到自己的手心里缓缓浮现出一个有点熟悉的图案。
形状类似水瓶,边角有一些破碎。
神器?
不过已经损坏了。
这谁做的?竟然还能把神器放入他体内。
看来果然还有人存活了下来。
风亦知回想一下,这个神器是个无主的,看起来非常脆弱,再加上效用对于很多神明来说都没用,就是个宁心静气的物件,别的没什么用处,所以一直放在角落,无人使用。
现在居然被用到他身上,还坏了。
这么个玩意,给他用也没什么用吧,除了能让他感到不舒服,陷入昏睡。
风亦知把体内的这玩意给取了出来,可惜的是,到底是太脆,一拿出来就消散了。
他心里微微遗憾,怎么说也是他现在唯一碰到的神器,结果刚到手就没了。
也可能是因为这玩意坏了,导致风亦知现在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又冷又热,简直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也提不起劲,估摸着是遭到了反噬。
以往以他的程度,这点反噬根本不会影响到他,但是现在,咳,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风亦知打开水龙头,放了很多水,然后结结实实地泡了一个冷水澡。
时间有点长,以至于临垣都过来敲门了。
风亦知才掀开眼皮,发现自己差点又睡着了。
他爬了起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去。
等在门口的临垣看到他一头黑发湿润,拿了一条干毛巾,盖在他脑袋上,给他擦头发,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没事,”风亦知坐在那,被他揉了一会头发,身子又忍不住往旁边歪了下去。
临垣挑眉,“这么困?”
风亦知可有可无地应了声,倒不是困,就是不舒服,感觉特不爽。
他眼皮子又往下耷拉,感觉到旁边这人俯下.身来,手指捏着他的脸颊,“你渴不渴?”
嘴唇有点干。
风亦知现在特别渴,但眼下这状况,喝水也不管用,他得想办法压制下去。
这个人的脸已经凑得很近,然后贴上了他的唇。
咬着柔软的唇,不紧不慢地舔舐,厮磨辗转着。
他吻的是挺不紧不慢的,风亦知却忽然觉得,整个人不对劲极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体内的滚滚烈火忽然之间吞没了整座冰山,铺天盖地,野火燎原般,烧得他有点难受。
他忍不住推开了临垣。
临垣一怔,倒是没跟他生气,“怎么了?”
风亦知别过脸,“我没事。”
他脑袋枕在软绵的枕头上,细软漆黑的发丝耷拉,原本白皙纤细的脖颈已经攀爬上一抹艳色绯红,一路烧至耳尖,看上去格外的可口。
临垣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耳尖。
被人瞪了一眼。
“本座的耳朵岂是你能碰的?”
临垣险些笑出声,咳了一声,非常恭敬地问,“那谁能碰?”
“谁都不行。”
这时临垣的手指轻搭了下他的额头,面上疑惑,“你没觉得你的身体在变冷吗?”
变冷?他现在都快热死了。
风亦知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一时之间也分不清这到底是热还是冷。
沉默片刻,抬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我可能要死了。”
临垣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没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
“不可能。”
“为什么?”
这位殿下却没再说什么,而是伸手把他捞了起来。
风亦知一被他碰就更热,非常不乐意,偏偏这位殿下力道还挺大,硬是把他摁在了怀里,手不知是在他身上摸什么。
他嗓音恼火,“再不松手我要生气了。”
殿下的动作顿了下,语气很平静,“那就生气。”
风亦知皱眉,转身压着人家的肩膀,直接把人按在了床上。
他压在人家的身上,不让人家起身,低着头,垂眸看着躺在床上并没有对他动手的临垣。
发丝漆黑,修眉挺鼻,薄唇干净,目光顺着线条流畅冷硬的下巴慢慢往下。
再往下,这位殿下今日穿着一件质地上乘的纯色衬衣,露出一小截性感的锁骨。
风亦知垂眸看了好一会,手指搭在人家衬衫的纽扣上,开始解扣子。
他的动作不算快,慢吞吞的,总有种折磨人的感觉,神情是一贯的冷清疏离,只泛着薄红的眼尾泄了几分强撑的情绪,似乎带了几分不虞与焦躁,纤长细密的睫毛簌簌垂落。
空气非常安静,甚至开始有一点紧绷,惹人浮想联翩。
床上的殿下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修长手指忍不住收紧,却没动作,而是静静地看着身上的这个人。
就在第三颗扣子即将被解开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
风亦知突然惊醒般,一下子回过神来,往后一退,差点跌下床,好在他身手不错,脚踩地站稳,又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撑手坐起的临垣殿下,衬衫扣子松散,脖颈修长,露出小片光洁紧实的胸膛,目光却紧紧地捉着他。
神情里似乎是有一点无奈。
“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