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远了的小男孩急刹车,又兴冲冲返回来。笑得脑袋上的浮土哗哗往地上掉。
柳条筐被拿来了,六叔把里面的草丢出来一大半,铺的平平整整,把莫小西往里面一放。其中一个男孩殷勤地抓起猪草就要往筐里扔。
“干什么?你想闷死我小媳妇儿啊!”六叔眼疾手快挡住飞来的猪草。莫小西觉得自己肯定脸红了,六叔,不带这样开玩笑的。谁------谁是你媳妇儿啊!为老不尊!呃,莫小西想起来,六叔捡自己的时候才10岁的年纪。
“这样不行吗?以前咱们逮着野兔的时候,不都是这样放的吗?”
“野兔子能跟我小媳妇儿比吗?到不了家,我小媳妇就让你给捂死了!”
“六爷爷,这么丑的媳妇儿你也要啊?”
“欠打是不是,眼瞎啊,我小媳妇儿哪里丑了?这不是鼻子,这不是眼睛,这不是嘴巴吗?缺啥了?”
啥都不缺也不代表长得好看啊!莫小西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以后来自己的长相,不得不佩服六叔的神预言,我莫小西确实哪里都不丑!
“六爷爷,你刚才还说她长得丑,抱家里去,太奶奶会打死你的!”
是啊是啊,就是你嫌弃我丑来着!莫小西想起他拿手指头戳自己脸蛋时,那嫌弃的模样,就难受的不行,那么疼她的六叔,竟然还嫌她长得丑!
“肯定是你们耳朵听错了,就算我说过这话,后面的话听到没?”
“后面的话?什么话?”三个人同时挠头。
“刚生下来越丑的小孩,长大了越好看!”六叔洋洋得意地说。
“六爷爷,我咋没听到你说这话?”
“我也没听到!”
莫小西心想我也没听到,六叔小时候也会撒谎啊,哼,还经常说教自己,不许撒谎,撒谎不是好孩子!
“去去!我干嘛要让你们听到?这是我的小媳妇儿,我说给自己听的不行啊!走啦,回家晚了,刷锅水都喝不上!”
在几个人叽叽喳喳中,莫小西如同躺在摇篮里,在摇晃中,只觉得困意一波又一波来袭,等她醒来时,家里已经是一片鸡飞狗跳的场面。
奶奶手拿着棒槌,一手撑住腰,气喘吁吁:“好你个莫少北,你是真的胆大啊,啥都敢往家带,队里派你们搂猪草,你竟然给我搂出个弃婴来!你当养鸡养鹅啊,撒点吃食就能长大!这么点子的小人,没有奶水怎么能喂活?”
鸡:咯咯咯-----
鹅:嘎嘎嘎-----
狗:汪汪汪-----
莫小西惊叹,简直是太应景了。
“娘,娘,你消消气,咱家的羊不是下奶了吗?就喂她喝羊奶!狗子说他妹妹小时候,都是用奶瓶喂的,我一会就去镇上供销社买奶瓶去!我就不信养不活!娘,你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对不对?就当捡了个闺女呗,您不就儿女双全了嘛?”
“我呸!你个臭小子,我六十多岁了,闺女才这么一点点?说出去你不嫌磕谗我还嫌磕谗呢。”
“娘,这有啥磕谗的,大不了等她长大了,给你当儿媳妇呗,多好,您养大的,知根知底,到时候我们都孝敬你!”
“莫少北,你咋就这么没羞没臊呢,才多大点人,就想着娶媳妇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倒霉儿子呢?”奶奶大约是动心了,棒槌都扔地上了。逃窜的两只老母鸡又咕咕地跺了回来。
“中,反正你小子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你捡的你自己养,别到时候麻烦我!有一样咱可说好了,以后不许她喊我娘,喊我奶奶都臊的慌!”
“喊你奶奶?那不得叫我叔叔啊,娘,这不差辈份了嘛?我想当哥哥!”莫少北跳脚抗议。
“嫌差辈份啊,好办,这孩子哪里来的回哪去不就行了?”奶奶说着,凑近了莫小西。莫少北噌地窜过去,一把抱起来:“差辈份就差辈份,反正又不是亲的,等我长大了,才不管她叫我六叔还是六爷爷呢,反正她是我媳妇儿!”
“中,中,中!赶紧地,把你媳妇儿抱到太阳底下晒晒,瞅瞅脸上的黄疸够重的!”
“娘,啥叫黄疸?”总之,只要娘答应收养小媳妇,说啥都是对的。
“就脸上那黄黄的东西-----小娃娃出生七八天的时候,脸上才开始长黄疸,看样子你小媳妇不是刚出生就被扔的,小铺盖里放什么东西了没?”莫小西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小腿被拉了拉,屁股-----还有------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有一个男孩问六叔是不是有jiji,六叔扒拉一下自己的小腿后,当场宣布自己是他的小媳妇儿----那时候脑袋浑浑噩噩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好羞涩啊,好难为情啊,这意味着,她莫小西浑身上下都被六叔看光了。现在,奶奶和六叔又把包裹着自己的小铺盖打开了,她又紧张又囧迫。她有个毛病,一紧张就想尿尿-----她现在就是个小屁孩,哪里憋得住。然后感觉屁股热乎乎的。
“娘,娘,怎么办,我小媳妇尿了!”六叔大声嚷嚷。
“才一撒尿就急眼了,以后你急眼的日子长着呢,吃喝拉撒睡哪一样都是你的活!别指望娘帮着你!还愣着干啥。抱好你的小媳妇儿,我给她找几件软和的衣裳当尿戒子!”
“哦哦-----娘你赶紧去!”六叔紧张兮兮地俩手托着莫小西。
莫小西同样紧张地盯着六叔,她怕六叔一个不小心,手一哆嗦把自己扔在地上。唉-----六叔也是,我就是个软趴趴的小屁孩而已,你干啥如临大敌地以一种随时要抛出去的姿势对待俺呢。
还别说,奶奶的办事效率就是高,一阵风似的跑到屋里,只听得嗤嗤啦啦一阵布帛撕裂的声音,旋即又跑回来,屁股底下湿哒哒的东西被抽走了,换上了干燥软和的尿戒子。
奶奶又摸索了一阵,才叹了口气:“看来这家人是铁了心地不要这孩子了,连口吃的没留,证明孩子身份的凭证也没有,浑身上下就这一件包住头包不住腚的破铺盖!大响午的给扔到坟串子上,可不是喂野狗去了?
是生怕别人捡到啊这是!啧啧!这天下竟有恁狠心的爹娘!瞧着这孩子浑身上下啥毛病没有,又不缺胳膊少腿的,瞅瞅这小鼻子小眼小嘴巴,长得可真周正,长大了肯定是十里八庄出名的俊丫头!”奶奶说话的功夫,就把莫小西包扎的严严实实,呃,露脚丫子的那截不算!
“那当然,要是不好看,我才不会抱来呢,------”六叔瞪大眼睛望着莫小西的脸,莫小西难为情极了,我可不可以马上睡过去啊,太丢人了,被两个人看过来摸过去的,脸热心跳、呼吸困难!
“原来这黄黄的玩意儿叫黄疸?我还以为我小媳妇脸上都是粑粑呢!”
莫小西脑袋往外一歪,吐出一口水。她被六叔一次又一次地唠叨“粑粑”恶心到了。
“看看,看看,连你小媳妇都让你恶心吐了了!”
“嘿嘿------”莫少北抱着小西,在太阳下晃呀晃的,嘴里还念念有词:“小媳妇儿快长大,长大带你摸爬叉------”
莫小西觉得她的命好苦啊,她最害怕摸爬叉了好不好?别人从洞里摸出来的是爬叉,她莫小西摸出来的不是癞蛤蟆就是长虫!
六叔那时候好调皮啊,没想到小时候是个媳妇迷,长大后奶奶一提说媳妇的事就急眼。
莫小西惆怅地叹了口气,忧伤地盯住六叔衣服上的一颗盘扣,是不是带着她这个拖油瓶不好找媳妇呀------莫小西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于是闭着闭着又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嘴巴被人亲了下,莫小西大惊,“六叔!”忽地睁开眼睛。
贝贝抱着自己的脖子,小脸紧贴着她的脸,见她醒来,奶声奶气喊着“妈妈----”目光稍稍偏移,四个老太太手里捏着骨牌。神情古怪地望着自己。
“你们------看我干什么?”莫小西很不自在地爬起来,随手把贝贝抱坐在腿上。
“小姑奶奶,你大叫一声六叔,我们还以为你六爷爷来了呢,原来你是在说梦话!”尖脚老太打趣道。
莫小西讪讪地笑了,她投以尖脚老太抱怨的眼神:“都是你老跟我讲,小时候怎么样怎样,我刚才就梦到六叔把我从坟串子捡回家的情景了!”
尖脚老太笑了:“小姑奶奶,还不是你缠着我,非要我讲你打哪里来的,我说你是太奶奶的孙女,你偏要问爹妈干啥去了,我长这么大可没撒过谎儿,少不得实话实说了,小姑奶奶,你给大伙说说你都是梦见啥了?”
莫小西莫名脸一红,还能梦见啥,反正跟你说的差不多,我是六叔捡来的呗,然后声音压低,嘀咕了一句:“还梦见奶奶给我换尿戒子来着,奶奶都不待见我-----”莫小西声音很小,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也没打算让人听到。
莫太奶奶嘁了声:“农活那么忙,我哪里有空给你换尿戒子?都是你六叔换!你是他捡来的小-----”莫太奶奶差点把“小媳妇儿”秃噜出来。“你是他捡来的小侄女,你六叔不管谁管你,你小时候穿衣吃饭洗澡,哪一样不是你六叔张罗的?都四五岁了,还让六叔搂着睡觉呢!一说跟奶奶睡,你那嘴撅得能拴头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