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整个世界,只有父亲,母亲,兄长和我。
我们住在一座漂亮的木房子里,屋前屋后载满了四季盛开的鲜花,几乎每天都是艳阳高照,很少有下雨天。父亲是一个清冷安静的人,只有在教导我们念书的时候,滔滔不绝。母亲是一个活泼快乐的人,她每天变着花样做着餐食,用自己种植的胭脂花涂着指甲,用自己种植的鲜花挤出汁液,染亮了每条艳丽的裙子,每当她用鲜艳丹蔻手指拨弄向阳花的花盘,口里哼着欢快的曲调时,正在教导我们的父亲,总会露出浅淡的微笑,转头,专注着看着母亲美丽的侧影,轻轻道:“秋天快来了。”
某一天,父亲的朋友来了,那是一个经常来的高大健美的男人,他从来没有留下来用过一次餐食,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每次来,父亲的神色就会变得特别郑重严肃,两人就会单独出去,偶尔,父亲还会错过餐食时间才回来。只是这一次,他带来了一个银灰色长发的青年,一个面无表情的,就像是母亲做给我的布娃娃。
父亲的朋友,父亲亲切的唤他“公孙”的男人微笑道:“我有一个想法,二极,你这两个孩子教导得不错,干脆,在这里开一个学院吧。这样,这个世界也热闹一些。”
父亲还没有说什么,端茶进来的母亲一听,眼睛亮了:“太好了,这里真的是太冷清了!有人才热闹呀!”
父亲沉吟道:“可是,此处的——”
公孙豪迈的大笑起来,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带来了雾非雾,他可是天地间唯一一个灵雾修成的法修,先由他勘测出合适的地址,然后我再带合适的建筑师过来。”
我和兄长趴在书房的窗子底下,我们虽然听不懂具体的意思,但听母亲的意思,以后这里会很热闹,顿时也高兴了起来。没有哪个孩子不喜欢热闹的,不是吗?
公孙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叫雾非雾的青年则留下来了,但他不愿意住在我们家里,公孙前脚一走,他后脚就离开了院子,数日才会出现一次,基本上就是同父亲汇报情况,每次都打开一张地图,那张地图从原来空白状变得越来越详尽。
多了一个人,我和兄长都很好奇,兄长比我胆子大,有一次,他故意捉了一只只有米粒大,却可以让人皮肤特别痒的虫子,悄悄的放入了正在说话的雾非雾手背上,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兄长等了许久,都等到虫子从他身上爬出来了!他很失落,我也是!于是,兄长不甘心,将周围那些古怪而微小,充满毒气的小虫子都实验过了,雾非雾就像是一个毫无感觉的人一样,真的很奇怪!有个时候,母亲被虫子咬一口都会尖叫起来,手背很快就会肿包,父亲就会立刻给她擦药!我们有个时候只要碰到,都会全身过敏,冒出一粒又一粒的红色疙瘩,直到父亲给我们只做了驱虫的香包,后来,我们大些了,修行的功法能够百毒不侵了!难道,雾非雾也修行这种功法吗?可是,我听母亲和父亲偶尔聊天说起,我们修行的功法,只有我们莲华家族和那一位名叫公孙的轩辕氏家族才能修行!
有一次,父亲心情很好,嘴角微微扬起的时候,兄长趁机询问了,父亲微笑道:“雾非雾是一团灵雾所化呀,他的道体虽然是人形,本质就是没有实体的灵雾呀!现在,你们大了,应该懂得万物有灵,开智后得以修行吧?”
兄长点点头,我却有些懵懂,诧异道:“父亲,那,那他,是假的人?”
父亲揉了揉我的头发,淡淡道:“在雾非雾的六感中,他所见,并非我们所见,他的眼睛里,万物,生灵,不过都是一团灵气聚集体。”
我不懂,兄长露出怜悯的眼神道:“真可怜!”
大概过了很久,雾非雾的地图终于绘制完成了,交给父亲的时候,也准备告辞离开了。
这个时候,兄长怂恿我道:“芳芳,你假装自己眼睛里进了沙子,让他给你吹一吹。如果,他找不到你的眼睛位置,那就说明他所见,非我们所见。”
我歪歪头,有些不解。
兄长伸手,张开手掌,一把沙子飞扬了出来,我猝不及防,眼睛里面进了沙子,疼痛感让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母亲去给爷爷送餐食了,父亲拿到地图后就和过来的公孙一道出门了,雾非雾等在院子里,兄长跑了,谁来帮我!
越想越伤心,越揉眼睛越痛,我更加放声嚎哭起来。
一个阴影笼罩了头顶,模糊中,是雾非雾走了过来,他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缥缈:“你,怎么了?”
我呜呜哭着:“兄长把沙子弄进我眼睛里面了,好痛!呜呜!”
雾非雾没动,我想起了兄长的那番话,松开手,扁着嘴巴道:“你帮我把沙子吹出来,好不好?”
雾非雾淡淡道:“沙子是没有生命的无机质物体,我看不见。”
我一愣,他,看不见,是这个意思吗?
我再次哭了起来,很失望!
他走开了一会儿,又走过来:“你的兄长跑出屋子结界了。”
我放声大哭了起来,可恶的兄长,总是欺负我!
又过了一会儿,我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开始打嗝了。
“不如,你拉着我的手,指引一下你的眼睛位置。”
我一愣,随即用力点头,拉起他的手,他蹲下来了,在他手指停留的位置,开始吹气,他吹出来的气大概不同,只一会儿,我就感觉眼睛里面膈应感消失了,换一只眼睛,沙子吹走了,我破涕为笑了,甜甜道:“谢谢你!”
我从袖袋里取出帕子,走到院子的水井旁开始洗脸。
雾非雾再度走到他原来站着的位置,面无表情,身姿笔挺。
我将湿的帕子晾在石桌上,走到他面前,好奇道:“你是叫雾非雾?这个名字,好奇怪!”
“是大人给我取的。”
“大人?哦,公孙爷爷吗?”
“是。”
“你是公孙爷爷的孙子吗?”
“不是,我甚至不是他的徒弟。”
“为什么?”
雾非雾没有说话了。
我仰着脖子有些累,干脆搬了一个矮凳坐到他旁边:“雾非雾,你要坐吗?”
“不需要。”
“哦。”
我眼睛乱飘,看见了石桌上母亲晒着的板栗,于是,抓了一把过来,刚剥,坚硬的果壳刺入指甲缝隙里,好痛,我忍不住再次哽咽了起来。
“怎么了?”
“好痛!”我举起手,这一次,我聪明的知道需要拉着他的手去感知,他像之前那样凑近吹气,但是,这一次不行,小小的毛刺陷入肉里,吹不动!我有些不舒服,盯着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道:“雾非雾,你是不是瞎子?”
雾非雾没有说话,我哽泣道:“父亲给我看了画册,只有瞎子的眼睛,眼球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你的眼球就没有瞳孔!”
雾非雾依旧没有回答,他用自己的手指轻轻试探,碰到毛刺尖部,我倒抽一口气,尖叫了一声“好痛”,他停下来了,然后,他手掌里面出现一团绿色的光,这是木元素吧?他倒是很厉害,一下子就将毛刺用反吸力拉了出来,指缝溢出了一丝淡淡的血气。
想到母亲每次见我受伤时,都会将手指放入嘴巴里面吮吸,我立刻将手指刺入雾非雾的嘴巴里,他浑身僵硬着,好一会儿,都一动也不动。
感觉差不多了,我拔出手指,发现血气还在,忍不住抱怨道:“为什么母亲舔一下就好了!你没有舔!”
我的控诉很严厉,雾非雾大概每反应过来,我再次将手指放入他嘴巴里,催促他道:“舔一下呀!这样我的伤口就好了,不痛了!母亲说,小孩子自己不能舔自己手指的!要大人!你不是大人吗?”
雾非雾的舌头动了动,真是奇怪,母亲的嘴巴里面好像有一团火焰,很舒服,他的嘴巴里冰冰凉凉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不过,等我抽出手指,血气已经没有了,手指也不痛了!
我将板栗一股脑的放到他手上道:“你给我剥!以前,都是母亲给我和兄长剥的!这是大人做的事!”
“我,不会。”
雾非雾的声音变得有些奇怪,跟之前那空灵缥缈的嗓音相比,低沉了。
我歪歪头道:“你好笨哦!不过,看在你眼睛看不见的份上,我很理解!”
我抓起他的手,认真的做着讲解。
等到兄长回来,我都已经吃完一捧板栗了,真开心!欺负我的兄长不给他留板栗!
不一会儿,母亲也回来了,抱着一捧鲜花,明艳的脸上挂着笑容,我连忙扑了过去,转眼就将雾非雾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