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狐一道争执到最后,琼娘最终还是进了屋内,不为别的,纯粹是她不想和张道士吵了。
太烦人。
话痨的张道士让琼娘后悔不已,当时到底为什么没有拦下书月。
“阁主!”
书月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屋内,琼娘连忙起身,面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像是摆脱了什么负担。
张道士与书月见过礼,眼里的警惕藏都藏不住,他实力不弱,绝对能算当世高手,但正因如此,才能更清晰地感受出书月的可怕之处。
好在她并没有做什么,为的也不是张道士,与他客气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心不在焉至今的崔远亲自将她送出门,再度致谢。
琼娘有些好奇,仔细打量了崔远几眼,她一直很想弄清蓬莱阁选择有缘人的标准,面前这个年轻人体内修为驳杂,资质也不算上佳,品性什么的时间短暂,看不出来,想不明白蓬莱阁为什么会选择他。
明明也没有多出色。
崔远被千年狐妖的目光看得脸色发白,她眼中不带恶意,但也没有善意,纯粹打量物件的目光反而更让崔远无可适从。
张道士重重咳了一声,书月面前,他也不敢像从前那样和琼娘呛声,只能用眼神戒备。
千年狐妖高昂着头,跟在书月身后,神态傲然。
等走出这条巷子,琼娘外露的傲然就垮了,垂下眉眼,看着有种颓然的美。
小乌站着书月肩头,鄙夷看了她一眼。
多大点事,纠缠那么多年了还没掰扯清楚。
书月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轻声道:“你若改了主意,可随时寻我。”
琼娘也曾是蓬莱阁的有缘人,但她没有做交易。
琼娘努力让自己若无其事道:“多谢阁主。”
……
崔远与张老道说了蓬莱阁中的一切,又道想去寻亲。
张道士本来是想把崔远收做徒弟的,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总有些天人感应,崔远命中该是他的弟子。
弟子想寻亲,张道士自是允许的,寻亲已经成了崔远的执念,若不化去,他也难以定下心来修行。
又询问了那只占了他母亲身躯的桃妖种种特征,张道士交给崔远几道符,便放他离开了。
与此同时,梧桐郡的蓬莱阁传出消息,拍卖师琼娘将调往他处。
江城。
大街上一队人马吹吹打打,喜庆又热闹,不时有孩子玩闹着去拦迎亲队伍。
“新娘子!看新娘子喽!”
崔远心头一突,拦下路边玩闹的小童,“这是哪家娶亲?”
说话间,新郎骑马从他面前路过,说不上多俊朗,却也五官端正,一股子书卷气,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
崔远努力从他的面上看出几分面善。
“是柳絮胡同的李秀才,”小童乖巧回答,“阿娘说李秀才前程远大,林家娘子赚了哩!”
原来他已经是秀才了。
在崔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跟着迎亲队伍走了一段路,边上小童被他牵着,不哭不闹,歪着脑袋看他。
“大哥哥,你是不是和李家有亲戚啊?”
崔远回过神,揉了一把小童的脑袋,含糊道:“算是吧。”
路边有卖小食的摊子,崔远给小童买了张饼,小童一手拿着饼,一手还抓着崔远的袖子。
崔远失笑,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大哥哥穷,可没钱给你买吃的了。”
小童小口咬着饼子,看着竟有几分斯文秀气,淡定点头,“我知道,大哥哥要去李家吃喜酒对吧,我也要去。”
一丝怪异在他心头闪过,崔远余光瞥到前方喜庆的迎亲队伍,将之抛诸脑后,心不在焉道:“是啊,小家伙,你父母呢?没与你一起?”
“他们忙,”小童又抗议道:“大哥哥,我有名字,唤我阿和。”
“好好好,阿和,”有这小童陪伴,崔远近亲情怯的紧张都散去不少。
李家家有余财,又出了一位秀才,正值改换门庭的时刻,更要展现自身宽和亲近,入内吃酒不强行要求交礼金。
不过众人还是象征性的交了一些,崔远将自个的钱袋子都掏空了。
阿和将一张饼吃完,拿出一张帕子慢吞吞擦拭嘴角,乖巧跟在崔远身旁,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见了他空空如也的钱袋,不由撇嘴,小声嘟囔:“回自己家也要逞强?”
他摇了摇:“奇怪的大人。”
“阿和,”温热的大掌落在他头顶,崔远揽过他,“在想什么?走了。”
阿和皱着秀气的眉头,嫌弃极了:“你的手!”一手的汗。
崔远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全副心神都被迎客的李老爷和李夫人吸引。
李老爷平时不苟言笑,今日儿子娶亲,却也险些笑成了一朵花。
崔远随前面进去的客人一起道了声喜,李老爷笑着点头:“多谢多谢,请进,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李夫人也在一旁与同来的夫人们寒暄,独子成亲,她也欢喜极了。
起码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
崔远在他们看过来之前收回了目光。
李府条件不错,主母有品味,将院落修整地整齐,很快,拜堂的吉时到了,宾客们或站或坐,挤在正厅内外,观看新郎官和新娘拜堂。
“一拜天地——”
宾客们一阵叫好。
“二拜高堂——”
坐在上首的李家老爷夫人笑着笑着眼圈湿润。
李老爷拍了拍夫人的手,“娘子莫哭,朗儿成了亲,以后就能更好的孝敬你。”
“哎呦,”离得近的宾客笑起来,儿子成亲,当爹娘的先展现起夫妻情深来了。
李老爷一脸坦然,握着夫人的手不放,羞得李家夫人脸颊红似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今日的新娘子。
崔远就站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目睹着这夫妻情深的一幕,如坠冰窟。
他从知道父母的消息开始就在想一个问题,李老爷是否知道自己夫人换了一个人。
如果知道,他又置自己母亲于何地;如果不知道,连枕边人换了一个人都没能感觉出来,算什么夫妻。
他握着阿和的手越来越紧,阿和却只是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上面欢喜的一对夫妻,又迅速垂下眼。
凡人真是奇怪。
“送入洞房——”
一对新人被宾客们簇拥着往后院新房走去,崔远随着人群走了几步,却借着后宅的长廊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李老爷是出了名的爱妻之人,他去继续招待宾客,却吩咐下人带夫人去歇息。
李夫人面露迟疑,“这是朗儿的昏礼……”
“无事,”李老爷握着夫人的手,目光柔软:“你身子一向弱,若累着了,朗儿才要自责。”
儿子是她与老爷爱情的象征,李夫人一向看得重,便柔柔笑道:“那妾身去歇息片刻,老爷也莫累着。”
“朗儿就如此重要?”李老爷有些吃味。
李夫人吐气如兰,笑着凑近,在他面上落下一吻,周围的下人们见怪不怪,知趣地低下头。
“那是我和老爷的孩子,当然重要。”
李老爷晕陶陶走了。
婚宴正在继续,还有不少女客需她出面招待,李夫人没有回后院,就近寻了间空的客房,吩咐人在外守着。
她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宽大的衣袖掩盖住逐渐狰狞的面孔。
李云朗娶妻,显然刺激到了“她”。
那么多年了,还真是顽强。
可又有什么用呢,现在的李夫人是她,现在的李公子也是她生的。
而“她”的孩子却早早死在了冰冷的河水里,成了难以轮回的孤魂野鬼。
馥郁的桃花香弥漫散开,候在屋外的下人们面面相觑,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桃花。
屋子里桃枝乱颤,香气扑鼻,崔远推开窗,一跃而入,同时扔了张黄符,外界的喧嚣瞬间远离,这间小小的客房宛如成了一座孤岛,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为外界所知。
外面的人进不了,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扯着他衣袖紧随其后的阿和险些撞疼了鼻子,往后看了一眼,肉眼不可见的光晕笼罩着这间客房,他心底久违升出后怕。
看不出来,还有些手段,幸亏跟得紧,不然还真不一定能进来。
李夫人发觉不对,当即不顾后果强行镇压“她”的魂魄,桃花香气一瞬间又浓郁了一个档次,有几片娇嫩的粉色花瓣飘扬落下。
“你是……”李夫人看着崔远,不过片刻便心生明悟,“原来你竟没死。”
她像是恍然大悟,“难怪我的好姐姐今日会暴动,原来是知道你来了。”
崔远目光微动,盯着李夫人的眼睛,像是要透过她看到那人的魂魄。
李夫人,或者说桃妖嘴角笑容扩大,笑吟吟道:“想找你母亲?可惜了,她被我压制在体内二十年,若非有点机缘,不然早便消散了,你即便此时前来,也救不得她。”
崔远眼中露出一丝痛色,他也是修行中人,早在来此之前便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
阿和不满二人都无视他,跺了下脚,提醒二人他的存在,“死就死了,再投胎不就行了。”
崔远愕然回头:“阿和,你怎么在这儿?”
阿和:“……”笑容渐渐消失。
阿和:我不要面子吗?
晚安,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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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