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华脾气一个收不住冲那女子不客气道:“凭什么?这条街又不是你家开的,要管也轮不到你,有本事请官府来说话。”
那女子眉眼间笼罩一片阴云,似是今儿非要从甄妙这里得到个答复。
甄妙:“姑娘怕范景再来?腿长在他身上,你与我说何干?”
女子闻言脸色微变,有种被戳破心事的气恼:“我同你谈买卖,你却急于泼我脏水还拉无辜人垫背。既然受不住,你不妨当着众多街坊邻居的面哭嚎一番,兴许会有人冲你这张脸来同情你。”
甄妙如墨点漆的眼眸平静无波,微微侧首一丝浅笑溢出嘴角:“无辜人?姑娘当真是向着他。我自问与姑娘无冤无仇,大道两边各凭本事赚钱,你几次三番挑衅与我,为的不就是范二郎,敢做不敢认?”
女子眼中光芒闪烁,看向别处:“他是何人?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甄妙娇脆的音调上扬:“哦?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何范景几次三番来寻我都能看到你?你不认也无妨,我虽不喜他,倒也愿意去和他问个究竟。”
原本甄妙并没有将这个上辈子的妯娌放在心上,再说常梅是她进了范家门两年后才嫁进来的,模样多少有些变化,直到遇到常荣她才嗅到几分怪异。
常梅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甄妙已然心中有数,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背着竹筐往观阅书斋去。
秀华快步追上去揪着甄妙的袖子摇晃:“范家个个都是害人精,妙娘,你真要把地方让给她?饼子卖不出去这买卖就做不下去了,还真愁人,你得快些想个法子。”
甄妙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我也没什么法子,卖一天是一天,兴许明儿就来买卖了呢。”
秀华听罢更觉心里没底,气愤道:“本来是你先占好的地,她后来的,凭什么要你腾地方?要不我们想个法子把她撵走,谁来揍谁一顿。”
王氏走在后面心里也突突的,这买卖好了一天就不灵了?明儿她还要不要跟着来?来,又是无人问津怎好?不来,万一真好了呢?
到了第二天到底还是来了,照旧对面生意好的很,而她们摊子前零零散散不过十来人,还多是面皮薄的人,还忍不住劝甄妙两句:“你的饼大,油和肉给的足,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那边今儿卖的好似比昨儿小了些。”
甄妙笑着道谢,无奈还是难扭转局面,只得走街串巷叫卖,明明做得数比往日都少却用了最长的时间卖完。
王氏如此连着跟了两天见没什么盼头索性放弃了,回到家坐在树底下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抱着茶碗如牛饮水咕咕地往下灌。
甄大刚从地里回来等着吃中午饭,瞧见王氏这副模样,奇怪道:“卖几个饼子而已怎么累成这样?”
“快别说了,原本好好的,谁知道对面来了个抢生意的,都去那边买了,我们反而卖不出去,挨家挨户的问,可算卖出去了,白眼也没少受,当真不是人干的活。见天的这么熬,谁受得了?赚了钱也没命花。”
甄大看向在井边忙着洗菜做饭的甄妙,头一回生出几分不忍,走过去在旁边蹲下来劝道:“既然这么难那就不做这买卖了,何苦遭这个罪,家里又不缺你吃的。”
井水清凉,甄妙白皙的手指利落地在水中抓洗野菜,头也没抬说得随意:“之前赚钱是想买些新衣裳首饰,不想太过寒碜让外人笑话,现在姐在家养身子,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我想买点好的给我姐补身子。爹,你看我姐是不是瞧着比刚回来脸色好看些了?”
甄大应了声,天天肉蛋补着身子哪儿差了?
“那焦家人真不是东西,把我姐欺负的没法活,要是他们上门来不能这么就把我姐带回去,你得给她做主,他们害死了你的亲外甥,说来也能去官府告他们故意杀人。”
甄大没出息地晃了晃身子,吓得连声音都发颤:“谁家没个保不住胎的时候,怎么就要惊动官府?这话可别乱说,虎毒不食子。”
甄妙听得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安抚道:“官老爷是好人,专断世上不公,爹怕什么?你怕了,他们更会嚣张欺负我姐。”虎毒不食子?亏他能说出这句话,与那披着人皮的畜生不过半斤八两。
“二娘总找我要钱,做买卖都要本金,抛了本金剩下刚够买点给我姐补身子的,爹你说这钱我能给吗?我拿不出钱,你忍心天天看我姐在家里受亏待?难道爹真把我们姐妹俩当泼出去的水?挨了地就不管了?”
甄大被因为劳累未歇好双眼泛红的小女儿瞪得良心不安,点了点头:“怎么不管?你们一辈子都是爹的好女儿。往后她再找你要钱你只管让她来找我,你说得对,得给你姐姐好好补补,晚点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给杀了给你姐炖汤喝。”
风钻过沾了水的指缝间有些凉,甄妙心里宛如烈火灼烧,孩子气地抿嘴重重地应了一声,浑身的疲惫顷刻间消散而去。
吃完饭甄妙躺在床上补一阵觉,姐姐坐在床尾给她做鞋子,担心道:“往后买卖真这么难做,你这身子哪儿吃得消?男人还好,你一个女孩子又不是铁打的。在外头给人欺负,二娘那么凶也没同那人理论?她不是向来嗓门大?”
甄妙哼笑,坐起身附在姐姐耳边小声喃喃:“也就是在咱们俩面前摆摆架子罢了,遇着凶点的外人连话都说不利索,生怕挨揍,说难听点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往后你也得硬气点,她肯定不敢惹你。买卖自然还是要做的,我这么做也是想甩开她,心术不正又贪财,我怕她给我惹事儿。”
甄娟替她掖了掖薄被,柔声道:“你心中有数就成,快睡吧。”
甄妙闭上眼,心里想的还是常梅,这回明摆着就是因为范景冲她来的。
上辈子她和常梅做了几年的妯娌,此人为人处世行事作风甄妙记得一清二楚。
常梅可比不得她兄长常荣勤快,只是生了一张巧嘴和转得活络的脑瓜子罢了,哄得范母心花怒放恨不得将她当亲女儿疼。每年过时节,甄妙备的都是两斤猪肉,猪肉是乡下人最稀罕的东西,可惜照旧敌不过妯娌耍一顿嘴皮子。
常梅生性贪婪又抠搜,只要没人盯便爱犯懒,她倒要看看这买卖能不能做得稳。
凡事都有三分鲜,所以这几天甄妙没去镇东口卖。这回多跑了些地方也不见得是坏事,有不少不便离家的妇人抢着买,倒是可以多做些。她上辈子吃尽了没钱受人拿捏的痛,别说多跑几趟,只要有力气便是爬也要爬过去。
翌日去了镇上,久不见的陈良快步蹦到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姐姐,你怎么不去口子上卖饼了?我瞧有人占了你的位置,气不过说了她两句她竟然要抽我。”
甄妙拿了个饼递给他,笑着夸道:“占就占了,不必管她。听说你和杜老去住了?收拾干净就是个俊俏小童,去哪儿都讨喜。”
“我那几天帮工赚钱去了,活催得紧便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良插着腰撅起嘴瞪她:“让她占了?那怎么成?我听好些人传你做的饼用的是屠夫圈下来弃掉的坏肉,还说什么你勾引人不成自觉丢脸才不去那儿摆的,这话肯定是她乱传,你必须得去,怎么能让她将白说成黑?”
陈良说着又伸手来拽她,小小年纪力气倒是足,甄妙不得不随他往前走。
一张小脸严肃又紧绷却又惹人怜爱,本该天真无邪爱玩乐却因在外吃尽了苦知晓这般多的人间龌龊。
甄妙站定冲他说:“你闲来无事的话,我给你派个活干你看成不成?”
男孩本就好动,既能干活又能玩,陈良忙不迭地答应:“自然成,姐姐只管说。”
“我将饼子包好你拿去这些地方送,临回来你问一句明儿要不要来,要哪种饼,每天给你五文钱可成?”
陈良摇头:“你让我跑腿便成,钱我不要,姐姐救了我的命这是我应当做的。”他虽小脾气却如倔驴非得甄妙答应才成。
甄妙无奈地看着他点头。
这些卖饼的人都是她这两天靠两条腿走街串巷闯出来的,她挑了两家不算远的给陈良,陈良却不高兴:“姐姐只管全说来就是,我记得住,这镇上还没有我找不到的地儿,你瞧好吧。”
甄妙将方才新买的小篮子扑了一层干净的布,将几个饼子放进去交给陈良,她转身往观阅书斋去。之前忙不过来倒不常来这边,幸亏这些文雅书生不嫌扔愿意照顾她生意。
想着待卖剩下了再去趟镇东口。
陈良说的对,那些无中生有的恶言,她越不露面反而显得她有鬼,反倒更合了坏人的心思,想把她往绝路上逼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想的太过入神,因为气愤走得极快,走到观月书斋正好遇上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林书安,愣了下,脚步不自觉放慢,抬手拢了拢垂在耳边的发,丝毫不知笑起来时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林大哥。”
林书安被这姑娘气势汹汹的模样唬了一跳,以为是书斋里的友人惹得她不快,出声问道:“你要做什么去?”
甄妙不解道:“卖饼啊,昨儿有几位公子特地叮嘱我今儿要来一趟,方才稍微耽搁了一阵来晚了。”
说话间书斋里走出来一人,瞧见林书安拱手道了一声:“林兄早。”未看到站在他身后背着竹筐的甄妙,难掩脸上新奇地朝林书安走过去:“林兄,这两天镇上都在传你那位妹妹的事,说她品行不端,心肠狠辣,用坏肉做吃食,你可知晓此事?几位兄台愁苦不堪,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书安锐眼眯起,哼了一声,俊颜不见半分笑,嗓音转冷:“吃了这么久可有谁为此去找过大夫?可吃死了人?几位身为读书人自诩明辨天下是非不在话下,如今竟因外人寥寥数语而乱方寸,当真可笑至极。”
说罢抬眼看向那不远处的娇人儿:“ 甄妙,这饼不卖这些双目浑浊之人也罢。”
那书生身子一绷,顺着林书安的视线回头望了一眼,赶紧往甄妙身边走了几步,又羞又愧连连作揖赔礼。
甄妙瞧他羞得面红耳赤心道读书人就是面皮博,笑着说:“我的肉皆是从镇上蔡屠夫那里买的,众位若不信可同我一起去问个究竟。”
林书安已经走至她身侧,干净清冽的气息将她围拢,高大身躯给人一种逼迫感,盯着她皱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明天连着前面的几张修改下,更新太晚了,抱歉,感谢大家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第二十章(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