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再挣扎一下【克苏鲁】 第4章 第 4 章

沈知微站在阳台上，手中握着洒水壶，缓慢地倾倒着水流。水珠顺着叶脉滑落，在叶片上汇聚成小小的透明球，最后落入泥土中，阳台渐渐充满淡淡的潮湿的气息。

这些植物是她和爸妈“精心”选育出来的——准确地说，是只有它们能够存活下来，它们生命力实在是太顽强了。

它们必须承受过度的关注——有时候，一天之内家里三个人都可能给它们浇水，生怕它们没有充足的水分；它们也必须忍受彻底的忽视——当三个人都在家时，每个人都以为别人已经浇过了水，导致它们在干旱中挣扎；它们还必须经历毫无预兆的灾难——肥肥把它们当玩具撕咬，或者直接把它们一屁股压倒；又或者，它们会被母亲随手剪下，作为客厅的装饰，生命到此为止。

最重要的是，它们不能恐惧。家里的餐桌正对着阳台，它们能清楚地看到，人类优雅地咀嚼着它们的同类——爽脆的生菜、裹满酱汁的西兰花，还有被做成汤后漂浮在碗里的菠菜。

沈知微瞥见花盆里生出了蘑菇。

一簇白色的伞盖从泥土中探出头，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群窥探世界的异类生物。那些伞盖圆润而光滑，但看久了，又仿佛有一层微妙的黏膜覆盖在上面。沈知微皱起眉，心里生出一股无法解释的恶心。她甚至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觉得它们在看着自己。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将那簇蘑菇连根拔起，丢进垃圾桶。

对蘑菇来说，这是一场无辜的灾难。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讨厌蘑菇。

金瑞文非常喜欢蘑菇。

小时候，他爱吃蘑菇的味道——香菇炖鸡、平菇炒蛋、松茸汤……长大后，他更喜欢蘑菇本身。即使身边的人都说生物专业是个“天坑”，他仍然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选择研究他热爱的真菌。

他觉得“天坑”似乎也不错。至少，它让像他这样天赋普通的人，也有机会进入一所好大学，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

他在合租屋中自己的房间里养满了蘑菇，它们可爱极了。

有些蘑菇可以吃，能带来美食的满足感；而有些蘑菇，则能带他进入梦境，让他短暂地摆脱现实的痛苦。

当他吞下一片色彩斑斓的蘑菇，幻觉便会袭来——

他看见墙角钻出模糊的影子，像狼，又像狗，悄无声息地凑近他的头，细长的嘴像吸管一样试探着，最终却嫌弃地离开；他看见许多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围绕着他，一小块一小块地将他切割，带走——那是小天使，他们在分解他的痛苦，把它们全部带走。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变得绚烂，甚至无法用“彩虹”形容——它比彩虹更加夺目，层层叠叠的颜色流淌交织，如同一场奇迹。

可幻觉终究会消失。

他从那个美好的世界抽离，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屋子里弥漫着陈旧的霉味、水腥味、下水道腐臭的味道，还有冰箱嗡嗡作响的噪音。他躺在发霉的床垫上，感到无法呼吸。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喜欢蘑菇，仅仅是这样，为什么就不能像学金融的室友一样，住在体面的公寓里，成为父母的骄傲，挽着漂亮的女友？

还好蘑菇不会嘲笑他。

蘑菇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生物。

他的卧室里长满了蘑菇，床头枕着一簇血红小菇，像撑着漂亮洋伞的小姑娘，白色的菌盖上布满暗红色的条纹，渗出的血色汁液点缀着那伞面。夜晚，菌丝与蘑菇散发出蓝绿交错的荧光，让他安心入眠。

长在发霉床垫上的暗紫色珊瑚菌，替他支撑起早已失去弹性的弹簧，提供独特的“舒适”体验。

窗帘上生长的竹荪，每当他望向它，它都会拎起洁白的裙摆，为他舞一曲，白色的蕾丝衬得她优雅知性……

它们在腐朽之处生长，不嫌弃任何死去、腐朽的东西，迎接新生。

所以当他不断咳嗽，甚至皮肤下都泛出黑色的菌丝纹路时，他笑了。

电视上的新闻正在播报——

“请大家注意，不要在室内种植蘑菇！蘑菇孢子进入肺部可能引发严重过敏、感染，甚至导致肺纤维化和死亡。近日，一名男子因在出租屋内种植大量蘑菇，最终死亡……”

沈知微坐在沙发上，看着屏幕，心里一阵发毛。

让她更不安的是，她在网上看到知情人士爆料，死者的尸体和房间里都长满了各种蘑菇，甚至有一朵巨大蘑菇从他的肺部伸展而出。

蘑菇的汁液呈现出诡异的血色，让整个画面看上去不像是自然现象，而更像一场凶杀案。

她刚想把照片给爸妈看，页面突然跳转成了“404”。

她机械地搅动着自己的手指，心里不安地回忆——白天她扔掉的蘑菇，是白色的，还是……隐隐泛红的？

4

与此同时，警方也陷入了困境。

“这已经是本月第13起蘑菇疯长案件了。”

年轻警员胡乱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我们怎么都查不出原因。”他着急道，“这些蘑菇的品种罕见，国外的专家也一无所知。而且，和死者同住的人虽然活了下来，但精神状态极差，几乎问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有点生气地问：“还有，为什么不让我去案发现场？为什么不让我看照片？为什么所有的报告都写得那么云里雾里的？”

年长警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摩挲着手中的钢笔——上面刻着年轻警员已故父亲的名字。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你还年轻，这个案子不适合你。”他说，“我打算把你调去别的案子。”

年轻警员猛地抬起头，眼里不甘：“为什么？”为什么在父亲牺牲以后，都把我保护起来，他在心里呐喊着。

“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是命令。”

可他不会放弃的。

既然无法亲眼查看现场，那就换一种方式——他找到了死者的社交账号。

那个账号停留在两个月前，最后一条动态是种植的蘑菇照片。但下面的评论区充满了诡异的留言：

【你也听见它们的声音了吗？】

【我看到蘑菇在生长……】

【别害怕，它们只是想吃掉你。】

点进评论人的主页，多半都没有任何留下更多信息，但是有一个人的头像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点了进去，头像突然放大吓了他一跳。

原来图片是大量绚丽的蘑菇，那些蘑菇的色彩及其饱和，其程度让人感觉恶心，中间有一块黑色的暗影，有点像狼又有点像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竟然觉得暗影很讨厌蘑菇。

他盯着屏幕，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寒意，他觉得屏幕上原本的汉字似乎开始扭动，似乎立马就要向他走来

他决定了，他要偷偷去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