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瑟被翠华哆哆嗦嗦地搀扶回院子。
秋天的太原早已有了寒意,池子的水结了薄冰,入水是刺骨的寒冷,更别说她还在水中泡了一会。
此时连牙齿都忍不住在哆嗦,身体不由自主在颤抖。
早已回了院子的猫发财蹲在院中合欢树上,浑身掩藏在树枝内,只留下一抹橘色痕迹。
稳若泰山,不动声色。
只是它小巧的耳朵不经意地动了动,或者尾巴时不时摇着,擦过树枝带来簌簌响动。
这颗百年巨树枝繁叶茂,猫发财没事撩拨树的行为引起的动静不小,可它偏偏充耳不闻,不仅如此它如此,树下的一对主仆更是似若无睹。
翠华完全是心不在此,没有别的想法,而苏锦瑟则是心里冷笑一声,故意晾着它。
直到猫发财听到木门关上的声音,苏锦瑟入了屋内,这才睁开眼,琥珀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禁闭的门,恨恨地拍了拍树干。
他今日本想绊倒苏锦彤让她在堂内发难,逼的苏锦瑟难堪,看苏三夫人会如何解救,可苏锦瑟倒好,入了屋内闭嘴不说,几次把祸水东引落得个清静。
他虽愤恨其胆小不经事,但想着此人本就是懦弱之人便打算另寻办法。
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羸弱瘦小,不堪一击的小娘子竟敢把一个受宠的嫡次子贯到地上,让他摔了个头破血流。
那四郎君一张嘴整日跟摸了蜜一样,深受侯府众人喜欢。今日苏锦瑟得罪了他,只怕此事没得善了。
他趴在树枝上开始想着如何去寻找下一家。
树叶摇动,偶尔金色圆晕落在它身上,暖洋洋的,这院子僻静安宁,除了屋内窸窸窣窣的响声,只剩下树叶婆娑……
那只橘色小猫猛地起身,爪子狠狠拍了拍树枝,惊地几片枝叶落了下来,甚至有一片细叶落在它脑门上。它用力地抖了抖身子,猫眼瞪着那扇禁闭的门。
“今日这事,老太太会责罚姑娘吗?”
翠华把人塞回床上,连棉被都抱了出来,严严实实地把她包裹好,这才拿着干手帕,擦着她的湿发紧张说着。
苏锦瑟倒是镇定,一张小脸雪白,闭上眼任由翠华给她擦着头发,闻言,笑了笑。
“老太太最好面子,这明明是四郎君好端端要为自己妹妹出气,推我入河自己却不慎摔倒,怪我做什么。”
一道橘色身影灵巧地爬下树,推了推门见门被锁了,胡须翘了翘,尾巴不高兴地甩了甩,朝着窗台走去,最后蹲在窗台前。
它姿态高傲,神情严肃,尾巴盘在自己腿边,小耳朵支棱着,听着两人说话。
“可,可四郎君……”翠华又想笑又觉得害怕,只好小声抱怨着,“牙齿都掉了一颗了,摔得满脸是血,捞姑娘上来的时候,大夫人那眼神……”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那是要吃人的眼神啊,这个四郎君可是大夫人的心尖宠,一张嘴整日花言巧语,哄得府中人心花怒放,可比沉稳的大郎君和骄纵的六姑娘讨人喜欢多了。
“你看都这样了,她都没有冲上来直接把我溺死。”苏锦瑟擦着头发,眼角下垂,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神色,笑说着。
“那必定是要秋后算账的啊,而且当时三夫人还在,必定也顾及着三夫人的面子。”翠华还是害怕,紧咬着唇。
如今七姑娘在侯府孤苦无依,无人给予倚靠,别说老太太和大夫人发难,便是几个受宠子女的教训都扛不住。
“你也说三夫人在啊,我是大房庶女就是有三夫人在,她作为嫡母惩戒我完全说得过去,何必顾忌。”苏锦瑟眯着眼。
刚才三夫人看她的眼神不似叔母看着侄女,而且在她离开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徘徊,萦绕不去。
她接过翠华的帕子说道,若无其事地说着:“这次只怕三夫人要为难了,我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庶女而已,也不知为何几次三番助我。”
翠华叹了一口气,起身要从柜中拿出干净的里衣。
“据说云姨娘在时,与三夫人关系破好。云姨娘天人之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时三夫人嫁入苏府许久,这才怀上八姑娘,后来与云姨娘花园中偶遇,之后便有了来往。”
苏锦瑟疑惑地挑了挑眉,看着翠华问道:“你怎么好似亲眼看到一样。”
她口气调笑,可眼波闪动,嘴角露出笑来。
翠华背对着她翻着里衣,耳朵微红,不好意思说着:“姑娘就知道笑我,也都是听人说的而已,而且王嬷嬷……”她突然停了嘴,不说话,抱着里衣低着眸,扫了苏锦瑟一眼。
苏锦瑟心中疑窦丛生,触及翠华的视线微微低下头,同样沉默着。
“都是奴婢不好,没事提了这个话头。”翠华红着眼,自责不已。
“不说这个了,这水好冷好臭。”苏锦瑟笑着岔开话题,把这个王嬷嬷记在脑海里。
翠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立马抖开衣服,要伺候苏锦瑟更衣。
“姑娘快换了里衣吧,小心冻着。”
窗台上趴着的那团橘色/猫团,耳朵一抖,身形一僵,立马起身就要走。
没想到窗台年久失修,它不过是稍稍用力了点,那窗台上的窗户竟然连窗带框脱落,猫发财猝不及然整只猫跌拉进来。
它还未气得龇牙,一抬头就看到苏锦瑟已经脱下湿漉漉的外衣,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帖在身上,被打湿的衣服顺着身体的曲线露了出来。
少女未张开的身体,青涩消瘦,沐浴在亮堂的天色中,好似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触之令人发颤。
屋内两人受惊地看着狼狈的猫发财。
苏锦瑟惊讶地看向猫发财,亮堂的秋日落在她漆黑的眼珠里,亮得宛若黑玉沉水,漆黑秀发凌乱地散落在背后,露出几丝脆弱之美。
猫发财刚刚站起突然四肢一打滑,炸了毛一般,一跃而起跳出屋内,急忙跑回树上假寐。
“原来一只色/猫!”翠竹笑说着。
苏锦瑟眼睛一眯,神情不善。
到晚膳时间,翠华去大厨房端饭时,苏锦瑟溜达到树下,抬起头来看着树枝丛中只露出一条尾巴的猫发财,面无表情说道:“我们聊聊。”
猫发财探出小巧圆润的猫脑袋,头上顶着一片树叶,琥珀色大眼睛圆溜溜地俯视着树下的人,小耳朵抖了抖,耳朵尖上的容貌一颤一颤的。
苏锦瑟瞳孔一缩,心跳加快,又觉得鼻子痒痒的。
没曾想猫发财缩回脑袋,脑袋垫在爪子上,不理会苏锦瑟。
苏锦瑟心中对刚才猫颜暴击产生的万千柔情瞬间消失不见,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恨恨说道:“你故意找上我,也是深思熟虑,今日之事本就是你错在先,我将你一军又如何,再说我们的关系不至于如此脆弱吧。”
昨日他们商量好的事情可不是那苏锦彤这位大小姐下手,而是选择了同样庶女出生。
生母乃是侯爷贴身侍女被老太太做主抬上来的良姨娘之女苏锦光,也是当日苏锦瑟跪在台阶下时,那个迟疑最后又离开的粉衣女子。
孟识断言此人不似外表那边与世无争,拿她做筏子利大于弊。而且两人同样是庶女,哪怕最后苏三夫人没有帮苏锦瑟,她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戒。
没想到橘猫心,海底针,不过一个晚上,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苏锦彤身上,而她想着既然能闹大为何不闹的大些。
既能看到苏三夫人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也能试探一下这个奇怪的孟识的态度。
两人的关系岌岌可危,双方心知肚明。
只是如今两人又不得不绑在一起,为了各自的利益还是各自做出些让步才好。
猫发财大概也是想通了,顺着树干爬了下来,小小一只蹲在树下,猫眼微斜,绒毛随风而动。
苏锦瑟的视线一溜烟地从它尾巴滑到它脑门上,皮滑毛厚,花色漂亮得像是一匹上好的绸缎
她的手又有些痒了。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桌子上,大眼瞪猫眼。
苏锦瑟皱眉说道:“你先变成人。”
和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猫讲话太容易迷惑心神了。
猫发财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慢吞吞地跳下桌子,一步一步,沉重地靠近苏锦瑟。
苏锦瑟眉心皱起,不明所以地看着脚下的猫团。
猫发财抖了抖耳朵,跳上床,慢慢吞吞伸出爪子扒拉上苏锦瑟的大腿,在苏锦瑟瞪大眼睛的视线中,生无可恋地钻进她怀里。
苏锦瑟的手不由自主摸了上去,舒服地长舒一口气。
这毛,也太软了吧!
猫发财视死如归地躺在她怀里,整个人靠在她怀里,任由苏锦瑟的猫从猫尾巴摸到脑袋,屈辱又隐忍。
苏锦瑟沉迷地摸了一会,突然惊觉不对,低头看着膝盖上的喵,正好和发财的大眼睛直勾勾地对上。
“你……”
苏锦瑟还未说完,突然觉得膝盖一沉,一道红光闪过,面容冷峻的男子坐在她膝盖上,面无表情地与她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