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接连十日,小梦都未曾见虞夏青一面。
小将军军务繁重,怎么顾得上你?阿六笑道。
小梦讪笑,虞夏青既已将她安置在阿六这里、又让她帮阿六做一些事情她便要将事做好。
酒馆中倒也无大事,也就帮着扫扫地,擦擦桌子,蒸蒸糕点、端端酒。她知晓自己什么都不懂,便用尽全力学。
小梦曾生出将此处发生之事尽数告诉大青的念头,却不知该如何说。
何况为了躲避官府,青月帮漂泊不定本就没有固定居所,而若将此事说了出来,虞夏青不定会让官府将青月帮众人尽数逮捕。兵刃相接总有伤亡。
小梦不敢再想。
她只越发认真干活,尽力记下每日的糕点和配酒小菜的名字,不给阿六添麻烦。
一晃又是大半月。
天气渐凉,酒馆外的水塘中的浮萍也瑟缩起身子来,虞夏青依旧未露面。
阿六说雁渡关外有兵事,小将军素来亲力亲为,十几日前便带着人马出去征伐。
“打仗,很危险吧?”
“那自然。雁渡仿若铁甲护卫大吴百姓,自己却总在兵火之中。”阿六苦笑道。
“你相公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小兵。死了七八年了,死前连个孩子都没有给我留下来。”时光太久,说此番话的时候阿六语气平静如水。
小梦轻轻抱住她。她伤心时大青总是这样抱着她轻声安慰。
又是十日。
九月中旬,雁渡终于传来了虞夏青得胜归来的消息。小梦雀跃,却又不敢前去探望。
阿六推了她一把后才在次日清晨捧着这段时日用从阿六那处学来的绣技绣的一方手帕小心翼翼去左翼将军府。到了门口,却见门口有不少雇来的轿子,路过的军士们笑道这小将军一回来媒婆们便也来了,此番来了十几个媒婆,小将军便是再挑也能觅得心上人。
闻言,小梦握紧手绢,逃得戚戚。
一整日,无精打采。
直到黄昏时分,听了偶尔响起一两声末日的蝉鸣才勉强有了些精神。
此时兵士们操练完毕,三三两两坐在操练场上喝酒,闲聊。
也有些带着才发的俸禄来阿六酒馆买酒喝。
两个小钱可买一碗普通的高粱酒。五个大钱才可买一碗雁渡酒。
阿六说着雁渡酒是从记别城运来的,原名飞雁酒,后因皇后娘娘率军收复了雁渡改名为雁渡酒。此酒比平常的酒要烈不少,却是军士们的最爱。
售卖雁渡酒的掌柜便是雁渡大将军虞冬樗的娘子,她也曾是皇帝的妃子,后因在一场宫变中与虞冬樗有了接触,被当年的总管公公李兆福定为不洁,而后被赐婚给了虞冬樗。
每每说起此事,将士们都津津乐道。
酒好,酒后面的故事更好,雁渡酒的价钱便一路飙升。
在都城大京,一缸最好的雁渡陈酿可卖出百金。
雁渡关所卖的雁渡酒自然普通。
军士们多喝了一碗,见有女子在此,便炫耀般说起军中的各种奇闻轶事。
小梦安静听着。
见她听得认真,将士们越发卖弄,话题也越来越广,他们说起与狼的战争,说起那嚣张跋扈的盍哒族,可不管他们说什么,话题最后都会转向虞夏青。
几乎所有雁渡关外的战役都有虞夏青的参与。
小梦听得如饥似渴,生怕漏掉一件与他有关的事。
一个军士忽然道:“却不知为何虞小将军至今未有妻儿,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那种身份地位要什么模样的女人没有?”
“听说将军是断袖。与罗一三有不可言说的关系。”
“那罗一三笔下的故事全是他与将军的?”
“或许是。啧啧——”
小梦白了脸。出酒馆呵斥那几人:“不要胡说。”说话时,声音都在发抖。
雁渡有的是倾心虞夏青的女子。军士们自然也听说过小梦这个被虞夏青格外照顾的女孩。一开始自然不敢冒犯,但见虞夏青从未将她接入将军府同宿,便也生出一丝别的意图,何况整个雁渡都知晓小梦本是娼家出身,话语便越发不客气,言语污浊不堪。
小梦心慌,求救般看向阿六,却见阿六也被几个军士缠得脱不开身。她记得大青说不可给他人添麻烦,便一咬牙,小手紧握成拳,声音颤得厉害。“我,你们,别过来,我、我、我很凶的!”
军士们哈哈大笑:“来,凶给我们看?”
小梦咬唇,那些从大青那里学来的防身之法却是很快消失不见。心里害怕,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况且那几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前,一人还堵住了她回小酒馆的路。
慌不择路,又被团团包围,小梦用颤抖的手握紧衣角往后退。
见前面就是水塘,军士们嬉笑着大步朝前,他们本以为小梦多少会朝后瞄一眼而后便会向前跌入他们的怀中,却不想小梦只是用力往后一退!
“噗通!”
在水中徒劳挣扎,小梦被呛得连“救命”都喊不出来。池中的小鱼围着她转得惊慌失措。
水涌耳中,声音被禁锢,只模模糊糊听岸边那几个军士惊慌失措的声音:“来人啊!来人来,救人啊!”
渐渐下沉入水中,小梦听见有人跳入水中的声音,恍惚间用力睁眼,黑色的身影朝她游来。她下意识对那人伸出手臂。
那人抓住她的手,一把将她纤弱的身子拉入怀中,那双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将小梦托出了水面。
小梦紧紧攀附着来人,待露出水面用力吸了几口气缓过神后才发现竟然是虞夏青。
虞夏青紧抱着她,眼中有怜惜,却又觉得好笑:“你竟然不会水?你一个做杀手的居然不会水?”
小梦只将头深深垂下。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若是遇见打不过的,你如何做?”
“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躺下装、装死。装、装死不行就抱着对方的腿、腿、腿求饶说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满月的孩子中间还有一个除了吃喝拉撒睡、睡——阿嚏!睡,什么都不会的相公要养,若是这般求饶也不行就赌咒发誓只要这辈子给个痛快下辈子就算做牛做马也、也、也报答他……”越说,小梦声音越细。
虞夏青笑出声。
小梦埋首不敢看他。她只听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除去之前的牵手与被看了身子,这一次,是第三次。
她第三次这般接触同一个男子。
一次是意外。
两次是偶然。
那么,第三次呢?
小梦不敢想。
小心攀着虞夏青,舍不得放开,却又知晓自己不能不放开。才松手,身子却被虞夏青抱得更紧了一些。
“别松手。”轻声叮嘱,虞夏青抱起小梦出水塘,惹事的那几个军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色发青。
“就会欺负小女孩,熊一个给本将军看看。”虞夏青依旧打横抱着小梦,板着脸呵斥道:“雁渡军规,不可欺凌妇孺,你等却是忘了?”
“将军,我们本就是闹着玩,何况她是娼——”
“胡言乱语!娼门出身与娼.妓并不相同。那若是娼.妓你几人便可欺辱?女子不允男子便占她便宜就为欺.凌,这都不懂还有脸说是我雁渡将士,传令,杖责二十以示警戒,若有再犯,定不轻饶!”
那几人被带下,虞夏青这才从罗一三手中拿过黑色大氅将小梦紧紧包裹,让阿六带她去换衣衫。
小梦整理妥当才小心翼翼去见虞夏青。被阿六精心养了一月有余,她面上的伤口早已痊愈,也未留下伤疤,皮肤也比之前白嫩了不少,依旧是一身桃色,却衬得人面桃花。
不算绝色,却也娇俏乖巧。
虞夏青坐在水塘旁喝酒,身边点着几个灯笼,他让颤颤巍巍的小梦在身边坐下,两人隔了两个拳头的距离,不够亲密,却又不算远离。
“为何与军士纷争?”他问。
“他们说你不成亲,是怪人。”
虞夏青哑然失笑。道雁渡军士不少都会闲谈此事,他还能管住每一个人的嘴不成?
“为何不叫六嫂帮你?”
“她每日都很忙,我……我很凶的,不怕……”越说,越没有底气。
虞夏青莞尔一笑:“若燕国人都像小梦姑娘这般‘凶’,本将军却可以省了不少事。”
小梦的头埋得越发低了。
他忽然笑道:“小梦姑娘总是这般也不是办法,女儿家出门在外总得学着保护自己。本将军倒有一个主意,既然你是杀手,不如杀本将军十次?若十次后杀不了你便——罢了,日后再想。”
“可我怎能杀你!”
“难道你杀得了我?”
小梦摇头。
“既然杀不了,闹着玩玩又何妨。一来二去,倒也可以帮你壮壮胆子。”
小梦瞠目,却连反驳都不敢。
不反驳,虞夏青便当她应允了此事,“拿来吧。”
小梦不解。
“罗一三说你今日来找本将军。六嫂说你似乎有东西要送给本将军。”
小梦面上烧得厉害,心惊胆战,却还是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那张手绢,递给虞夏青的时候手更是抖得厉害。
虞夏青接过,借着灯笼的光看了眼,手绢上绣着一条小鱼。针脚却不算好。
“我是头一次——”小梦的声音越发小了。
“鱼?初见那日你唤我‘大鱼’。你还是不会‘虞’字?”
小梦不敢说自己早已将他的名字的一笔一划牢牢记在心中。只听虞夏青道:“很好。‘鱼’也好,本将军很喜欢。”
小梦松了一口气,却又怅然若失,手抖得越发厉害。
她一个劲对自己说,够了,这便够了,不可再靠近了。她和他身份不同,再靠近,不过徒增烦恼。
虞夏青却忽然靠了过来,鼻尖与她的一缕秀发擦身而过。她甚至可以清晰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水塘里水的味道,与她相同。
小梦面红耳赤,手紧拽着衣角,瑟瑟发抖。
虞夏青却又缩回身子,手却轻握成拳,笑着让小梦猜他手中是何物。
小梦用力摇头,几乎晃得自己头晕目眩。
虞夏青笑着张开手。手心飞起一只闪着光的虫。
“萤火虫?”
“九月如何会有萤火虫?雁渡这种地方如何会有萤火虫。”虞夏青大笑,解释说这种虫名为火月,唯有雁渡山才有,九月下旬出现,十月初便消失。“萤火虫的光是黄色的。但火月的光是红色的。”
小梦目送那闪着红光的小虫越飞越远。
虞夏青坐在一旁陪着她。
她想要同虞夏青说话,脑中却空白一片。不过他问一句,她回答一句。
就这般坐了许久,直到罗一三唤虞夏青离开,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她才回去梳洗。
梳洗罢,又见一只火月在小院中飞舞,小小的红光,像是一个不可想的绮丽梦境。
【三更!!!哈哈哈哈~~~~这本的女主吧,小可怜~~《花盛山河》的女主吧,狼人一个……同时代入进入然后写这两个完全相反的类型……我觉得我要人格分裂了……
┭┮﹏┭┮
话说我觉得看这本的和看《花盛山河》的妹子完全不重叠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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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