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平息下来,除了要帮百姓们修复家园之外,就是该想想怎么安置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新天魔。
先前还在战场上时,婴儿的哭声短暂激起了叶霄声的潜意识,她提着剑御着莲叶径直飞往坐在地上揪着自己的两只小脚丫的天魔,想要一剑杀了他。
可因为他体内有着叶霄声的一瓣魂莲,她的剑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以为她是要伤害自己,竟强撑着没刺进去。
叶声上前去,将骨鞭变成骨剑想杀了这孩子将叶霄声的那瓣魂莲取出来,可她竟然也伤不了这个孩子,徐行北紧张她的身体,也拔了剑凑过来,接着众修士也都纷纷亮了剑,因为天魔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也为了此子日后不危害世界,他们都准备杀了他。
只是在动手之际,天雷忽地劈了下来护住了婴儿,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天道的意思。
“上天有好生之德,”神仙是天道意志的执行者,月信神女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他如今生出了魂魄,不该贸然动他。”
“那该怎么办?”叶声急道,“声声的魂魄该怎么办?她若一直是这样愣愣的样子又该如何?能不能将声声的魂魄从他身体取出来?”
月信神女低头看向那个婴儿,又走到叶霄声身边看了看摇头道:“那已经凝成了这孩子的魂魄,取不出来了,不过我有办法修复声声的魂魄,只是这孩子我也不知该如何安置,他……应当算是声声的孩子吧?”
“声声的孩子?”叶声心里很是无奈,“天魔作恶多端,我们的师长皆因他而亡,他却是声声的孩子?实在过于荒诞了些。”
“可灵女她都成了魔尊,”一个年纪很小的别派弟子看着叶霄声犹豫道,“天魔应该也算是她的子民了吧,而且这个新天魔好像没有做多少恶?”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全部看向叶霄声,奈何她现在还是像机器人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很快魔界仅剩的民众上前来将婴儿从地上抱起来,跪倒在叶霄声面前道:“尊上,万年前天魔是红池孕育出的第一个魔,今日此子也是第一个生有魂魄的魔,还请尊上允属下们将他带回魔界悉心照料,或许他能像主上一般,为人魔两界带来和平。”
“不,需将他留于人界,”沉默了许久的谢霄云,摸到叶霄声身边,对跪在地上的魔道,“你们魔界能有什么好东西能教给他的?天道有好生之德,既然将他归于小师妹之子,不如由常清山带回去教导,我常清山众人均是行端义正之辈,断不会苛待于他,或许正能如你们所言的为两界带来和平。”
那几个魔面面相觑,但现在他们实在不敢说反对的话,犹豫不决便将孩子递了过来。
那孩子径直朝叶霄声抬起了手,想要她抱抱他,只是叶霄声没有一点儿反应,只看着自己的剑疑惑剑为什么用不了了。
站在叶霄声身边的叶声看着这孩子心里十分之复杂,加之身上的伤很重,没能替声声将孩子接过来,最后是谢霄云将孩子接到怀里抱着道:“世间稚子均如白纸,这孩子也无外乎其中,我会以诗书礼仪教之,望他摒弃魔性,脱离魔胎,立身立德,做个好人。”
“大师兄,你参悟无情道了?”封霄寒惊诧道。
谢霄云点了点头,对那些魔道:“你们尊上现下受了伤,就先回常清山休养一些时日,你们若放心不下她与这孩子,便随我们一同到常清山去,以往两界敌对,今日因小师妹的缘故,关系有所转圜,是该商讨出之后的相处之道。”
他说得对,叶霄声如今成了魔尊,如两界还是敌对,她夹在中间最是难做,若两界和平相处,她心里也会好受些,于天下苍生也是好事一件,叶声拉住叶霄声的手道:“大师兄所言极是,或许从我们这一代起始,三界能探索出新的相处之道,真正能惠及天下苍生……”
孩子的事暂时就那么定了下来,众修士在百姓们的帮助下,顺利地回到了各自的门派,治病的治病,养伤的养伤,徐行北也随着浮光派的人回了门派,本来他想叶声随他一同前往浮光派,鉴于她的师尊杜乾清受了重伤和叶霄声魂魄受损,他没有说出这话,和叶声分别后回了浮光派。
自回来,整个常清山又飘荡起药味,随处可见的药罐子、药瓶,巨门峰还活着的弟子给自己熬药炼丹,也为其他同门熬药炼丹,累得不成样子,可劫后余生的感觉冲淡了疲倦,只要能活着,常清山没有倒,熬多少药、炼多少丹他们都乐意。
——能活着实在太好了。
“神女,你有什么办法修补声声的魂魄?”叶声浑身缠着绷带,像个木乃伊似的拉着来看她们的月信神女的手询问,“已经将近半月,她一点恢复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自回常清山来,叶声和叶霄声这姐妹俩就作一床睡,亲密得就像还在母亲肚子里一样,能和叶声声这般亲密,叶声当然没有意见,她只是担心声声的安危。
“女娲石还在你那里吗?”月信神女看着床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叶声,又看了看与她对比强烈,睡得安详的叶霄声道,“女娲石连破了的天都能补,何况她的红莲魂基。”
叶声一听能补,身上唯一能动的脸部眉毛瞬间一挺道:“还在,在我的纳物袋中,”说着她念动法诀,放在枕边的袋子中忽地有什么东西飞出,被月信神女接在了手中,叶声斜眼瞅那块女娲石,想起徐行北之前跟她说的话道,“那需不需要女娲后人来催动它?”
月信神女摇了摇头:“近来我的神力恢复了些许,应该能催动女娲石,待她醒过来,我便试一试。”
“多谢神女。”叶声听着叶霄声在她耳边轻轻的呼吸声,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若不是被勒令不能动,她都快激动得跳起来了。
月信神女摇了摇头道:“无需谢我,正因为有了你们,我的神力才能恢复得那么快。”
“以后还能恢复得更快,只要我们不放弃,”叶声笑起来,“这世上多的是善良坚韧、清醒自主、有力量的女子,只要不放弃,这样的女子还会更多。”
“嗯,”月信神女捧起叶声的手握了握道,“所以我永远都不会回上界去了,如你那时所言,我要与天下女子同行。”
“哪怕失去了神位也在所不惜?”说永远别人叶声是不信的,但月信神女寿命漫长,说永远可能真的是永远,“我没当过神,不知道作为神有什么好处,但我觉得先不要说永远,人间多苦难,有的事不是想就能做到,所以置身其中有时难免心累,还得要给自己留出疲倦时休息的时间。”
月信神女一愣,随即粲然一笑:“我知晓了。”
“那您打算怎么做?”叶声问,“如今世道除却在这仙山门派之中以道法论高低,不因男女之别,在山下红尘中则不然,想要达成所愿,难如凡人登天。”
月信神女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不如——”叶声仔细想了想道,“失权便会失语,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有说话之权,”她沉吟片刻道,“常清山几位师长皆已身殒,长老之位空悬,我觉得神女您如若不介意,瑶光峰应当很适合你。”
月信神女一愣,看了看叶霄声,视线又回到叶声脸上:“可这……不该是由你或者声声来——”
叶声解释道:“声声如今已经是魔尊,不好再继任瑶光峰,我算起来才刚拜入常清山不久,法力低微,此番能活下来,靠的是英魂鞭中十八魂相护和叶长老的济生笔相助,否则怎么还能有幸与您在这说话,至于和柳长老之间的关系,她都没听我叫过一声母亲,我怎好受此恩惠,更何况,这长老之位非靠血脉传承。”
“我……”月信神女嗫嚅犹豫片刻道,“我本是大地上的尘埃泥土,得女娲母神捏聚成人,后来偶然成神,算起来我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一段人生,若真能如你所说,能留在常清山,我想从头修习一番人道,欲修仙道,先修人道,不成人便不能真正了解人,不能成为一个真正能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神,我想……我愿意。”
她心里还有一个考虑,那便是之前提过的神不能插手人间事,若要真正地入世,天道恐怕不依,所以于她而言留在常清山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那由我去与大师兄说明,”叶声笑起来,“届时神女您可以在瑶光峰收一群女弟子,虚心教导之,她们学成出师,一传十,十教百……想来到最后不愁天下女子都能以人之躯顶天立地,与众生平等地存于世间。”
此举对月信神女和常清山都有好处,向谢霄云说明之后,他当然愿意,甚至觉得天神之躯才是一峰长老有些不妥,愿意让出掌门之位予她,不过月信神女言,无论是掌门还是长老,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已经成了神的她,都是保护天下苍生,护光明正义于己任,毫不犹豫地推拒了。
大家都商议好了,在众人伤养得都差不多、九州百姓的家园得以重建后的常清山又一次大庆中,便让月信神女接任瑶光峰长门之位,这期间,在帮叶霄声修复魂魄之后,月信神女便已经下山去找徒弟去了,她已经期待着和弟子们一同修习道法,一同下山历练,惩奸除恶,护天下女子安乐。
相信待她归来,瑶光峰又能恢复往日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