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熏香飘起,淡淡的气息盈满室内。
沈离夏从一楼要来笔墨与信纸交给乔砚深,随后拉来椅子,坐在一旁。
她看着乔砚深提笔写回信,伸手把旁边严雪涯的信拿走,开始看第二遍。
信中写道近日沉渊秘境疑有不寻常之事发生,具体却还未调查清楚,叮嘱她们抵达时要多留意一些。此外——
“这是你们第二次离开宗门,应当也已习惯。不过,闲暇时能在信中写下近况寄来,使我确定你们无事,那当然是更好。自三域开始向南,昼夜冷暖差异极大,若不留意,亦有可能染上轻微风寒。还有......”
未等念完,她忍不住咕哝一句:“师尊好关心我们......真是和母亲一样。”
字迹凌厉,其间却流露着柔软的暖意,让两人心情轻快许多。相较于第一次任务,她们此次从容了许多,不再有先前那样缥缈的感觉,因身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写信亦有去处。
旁边的雪白鸟儿停在书桌旁,沈离夏读过这段后放下信纸,伸手去抚摸它羽毛。羽毛上犹有一丝寒意,压去暑气,摸着很是舒服。
她视线不知往哪看,转过一圈,房内没有什么行李,唯有茶水冒着热气,于是最后还是落至乔砚深这边。
此时女子长发垂落于肩上,柔顺漆黑,也像是纸上的墨迹,细看便是清雅婉约四字。她身上白衣暗纹在靠近后显得清晰许多,有微弱的光泽碎作几线,随角度变换而闪烁,勾勒水波形态。握笔力度刚好,两指抵住笔杆,小臂发力,目光紧随笔迹,细碎的刘海因此荡漾,掩住底下一小片静谧的蓝。
她字写得极漂亮,结构纤长,落笔收束似细叶,一气呵成。沈离夏看得入神,手上其他事亦停下忘了去做,平日几多杂念,此刻竟都安分,只全神贯注地看乔砚深写字,写“万事平安,无需担忧”,看她在发丝调皮地落下、扰乱到视线时停笔,抬手轻轻将其拨至耳后,又于一会儿后似有些许无奈地重复这般动作。结束问候,写至近况时,她忍不住微微勾唇,眉头却压下,双眼因此眯起些许,面容上便出现了似苦恼又似幸福的笑。
“离夏?”
回过神来,已被叫过两次的少年下意识抬手,以手背贴住面颊上淡淡的热意,赶忙应道:“怎么了?”
乔砚深笑意更温柔几分,只当沈离夏是寻常那样走神,便搁下笔,靠过去伸手点点她鼻尖,温声道:“你有什么想同师尊说的话么?我一并写上。近况已经概括完,你也可以来检查一番,以免我漏写什么重要事情。”
少年被扑面的清浅气息包裹,霎时心中更慌乱,出口的话都险些颠倒:“哦、想说的话!学姐应当也写了不少关切的话,那我就...天天开心,祝师尊......”
她眨着眼,最后却并未拉开距离,反倒挪了挪椅子,同乔砚深贴得更紧,等人再拿起笔继续写时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微凉而柔软的发丝一并贴上面颊,似要将面上浅浅的红晕消下几分。
反正学姐说过,若是她的话,不用多顾忌。
一面心安理得地保持着这般亲密,沈离夏一面细细读起纸上内容。
如她所想,问候、近况写得已很完美,无需补充。乔砚深从见面起便对这方面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熟练,信中语句口吻正式、格式标准,同这清瘦字体相称,定会让每一个读到此信的人都感到心旷神怡。
待乔砚深要将那句明显出自她这边的“天天开心”写上去时,沈离夏灵光一闪,伸手将她笔杆抵住。
两人发丝轻柔摩擦,蹭得乔砚深有些痒,那股熟悉、奇异的感觉又袭上,叫她手上动作不禁颤了颤,一下于空白的行间落下一处墨点,迅速染开,宛如少年贴紧时带来的暖意那般无可阻拦。
“啊,不小心弄脏了,看来得换一张纸重写......”
“没事!学姐,笔递给我吧。”
笔换到沈离夏手里,乔砚深挪开椅子,在旁边托腮看她。
少年金眸中兴致盎然,手上极快地刷刷几下,竟不是写字,而是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圆的球,又随意点上几处墨,于头尾添加笔墨......一只圆溜的山雀便出现在纸上,尾羽纤细却长,像一枚被放大的逗点,不过是末尾往外撇。那洇开的一笔成了小鸟的眼,刚巧边沿有空白,显得很灵动。画完这只山雀,沈离夏思考了一会儿,又在山雀旁加了一只被水流环绕的小兔。
那句天天开心的祝愿被她写在涂鸦下的气泡里,构成一幅简单的漫画。
乔砚深看她涂鸦,又发觉沈离夏虽因仍不太熟悉软笔而写得有些歪扭,笔画却有劲而圆润,倏然感到仿佛有一处被轻轻触了一下,像那柔软的笔尖、纤细的尾羽,并非落于纸上,而是不经意间扫过了她心上某处。
搁笔的声音清晰,将这股奇异感觉压去。沈离夏拿起信纸,仔细看过一遍,点头道:“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学姐感觉如何?”
“可以寄出去了。”乔砚深视线停在信尾署名,想到自己名字被她亲手写过,不觉间抿起唇,手指轻轻绞在一块,片刻后又松开。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两人的手笔,如此风格迥异,师尊收了,也定然是会觉得有趣的吧。
待信使携信离去后,叩门声响起,沈离夏起身去开门。
黑发蓝衣的女人站在门外,墨镜下是一双笑得眯起有如狐狸的眼,手背在身后,奸商二字只差写在面门上。
“道友们好久不见,休息好了么?我们来叙叙旧罢。”
经过先前那些事,沈离夏也清楚了眼前人的性子,知她爱财与原则不冲突,心中不觉间也将她视作一位可结交之人,于是让开身,打趣道:“叙旧?恐怕是有什么大事吧,往往这时才会见着你。”
席梦思笑道:“正是如此。离夏道友总能一下猜中我意图,或者该说是看透么?倒也是种缘分。”
等人走进来,两人才看到她手中还拎了把椅子,虽显得古怪,可也符合席梦思惯常的风格,不禁相视而笑。
席梦思将椅子放于桌边后坐下,示意两人坐近一些后抬手扶了扶墨镜,面上玩笑之色敛起,严肃道:“两位道友,我想你们应当不是受邀来南国的。此处正经历着与魁州类似的情况,且似乎更加严重。”
乔砚深顺道将茶杯一起拿过,手中凝出些冰块托起,依次加入杯中。几人围小桌而坐,自觉压低声音。沈离夏本想说灵力传念,但一看席梦思身上气息晦明不清,也不知是有修为还是没修为,便打消念头。
这人身上尽是大大小小的悬念,神神叨叨又神神秘秘,比起佛门徒生更似江湖中人,小说里最爱写的那类深藏不露者,哪天说她是南海鲛人后裔沈离夏都不会惊讶。
在面前人的叙述中,两人大概了解了目前南国状况。
原是南国自男子夺权后,采取了类似于魁州的手段,一国疆域广阔,非一州可比,自然也更极端、残酷。污浊之风一起,女子的处境便艰辛起来,至今人群比例已严重失衡。到此,皇室却不知严重亦不加悔过,反倒打起歪门邪道心思,从异邦掳掠女子来解决这尖锐问题。席梦思最初并非因这一原因前来,但在发觉此情况后便开始谋划,至少要把这些不属于此处的人平安送到故乡。
南国既然堕落至此,自然引起了诸多不满。城内女子在日渐艰难的处境中与当初母皇余下的势力联合,决定发展出一股叛军力量,以对抗这些啮人血肉而生的蠹虫。皇室对此严加管制,终究也未阻拦诸多火焰烧起,埋在日益分崩离析的南国高墙之下,等待一拥而上将其推倒的机会。
而这家客栈中便藏着叛军中的人,负责接应与照顾各类处境艰难或来自异邦的女子。
“我真是很好奇,为何席道友每次都能嗅到这些诡异处的端倪,又找到破阵的节点?”沈离夏听到这里,不禁挑起眉,盯着席梦思深色的眼。
席梦思露出那熟悉的神秘笑容,“人在世上走,自然要有些本事。”
答完,她似是想到什么,皱眉道:“此处离皇城并不远,半天便可赶到。不过现在力量未成熟,自是不可贸然行事......但在下还察觉到一个不寻常之处。”
手中茶水冰凉,苦涩味道反被减淡,分外解暑。席梦思啜过一口茶水,继续说起来。
“在下偶尔得知,此地信仰的神不是其他,刚巧是四象之一的朱雀,亦称陵光神君。然而自十几年前开始,上面人忽然开始模糊信仰中的部分地方,将陵光神君自女神像塑为男神像,又言神君曾托梦于皇帝,言自己不喜他人唤这一名号,从而换为‘不死仙君’,说借凤凰涅槃之典故,亦是祝福诸子民可于大难下绝路逢生、与天同寿。”
沈离夏越听血压越高,感觉手上越来越烫,以为是情绪所致,不料却被乔砚深伸手搭上肩。
等一下。
她猛地一惊,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红温了,而是神火正旺盛燃烧,在她经脉内碾过。愤怒的情绪加倍传递过来,沈离夏仔细去感知其信息,口中便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
“不要脸!”
脸比城墙还厚!本国男子,拜没拜过这尊神像的都烧成灰!
神火中沉睡的那缕残魂像是被气醒了过来,在她识海中以一种古怪而模糊的声音骂骂咧咧道。
沈离夏尴尬地摸摸鼻头,正要解释,却被乔砚深在桌下轻轻扣住手指,轻轻抚摸。熟悉的微凉灵力如水般传递过来,流入经脉,向神火探去,小心而温顺地将其包裹。
不知为何,沈离夏从这灵力中感受到一丝......或许该说是纵容,又或安抚的情绪。
更直白一些,是在哄此刻气得在她经脉内乱跳的神火。
怒意即刻消下来一些,刺痛感也褪去。神火不知是不是被浇熄了,一下像没了脾气,安安静静地不再发怒。
旁边席梦思倒没有被她这句骂惊到,反而附和了一句:“对,就是不要脸,真该死!”
少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反过来握紧乔砚深的手。这一次意识清晰,连对方手中灵力流过的微弱波动都能感觉到,感官一下放大数倍,正欲盖弥彰地想让手更自然些,却又于不小心蹭过对方指关节时顿住。
最后,她只得在心里对着神火,小小地抱怨一声:“笨。”
席梦思清了清嗓子,骂完后神色凝重道:“然而到此还好,但坊市间有一谣言,却让这‘不死仙君’显得邪异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两人对视一眼,联系先前遭遇,顿时有了猜测,心也骤然一沉。
“传言,自换过神像与名号后的一年间,皇室监狱中的囚徒竟消失得一干二净。常言秋后问斩,那一年,甚至是没等到秋天.......”
果然如此。
“之后,国内便时不时开始有人失踪......皇室的禁卫军,也日益强大。”
待会应该还有!
目前是几条线并行,我之后看看能不能在章节前注明是哪条线,方便归类。朋友说这次的副本和魁州有点像,不过我觉得内核是不太一样的,但同样都是一个大方面吧...也就是书写者对历史的不公平篡改。
我写剧情真的太弱...TAT如果有什么意见也欢迎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冒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