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婉怔了怔,旋即失笑道:“不了,我......还需要些时间。”
她说话时声音柔软,眼中闪烁的神情却是坚定的。沈离夏见状,不再自讨没趣,在旁边盘膝坐下,伸手端起茶水学着乔砚深那样小口啜饮,一下被苦得抿紧下唇,开始怀疑这两个姓乔的味觉都出了问题。
喝过茶后,乔婉向母亲说明行程,在夫人与家丁的目送下同两人离开府邸。
宗门来的徒生住在城外的一家客栈里,要进入竹林。长州气候适宜,植被茂密,因此也常有盗贼隐匿于密密的林间。沈离夏和乔砚深伴在乔婉左右,把她拢在中央,只差一边牵一只手,比起护卫更像是一对父母护着孩子。少女哭笑不得,方要张口叫她们不必如此担心,忽的看见沈离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乔砚深在旁边放轻了声音:“小姐家里人跟来了。”
沈离夏状似不经心地补充一句:“舍不得小姐这么个大活人跟宗门跑咯。”刚说完,乔砚深的手就从背后绕过来掐了掐她的腰,示意她别再拱火。沈离夏耸耸肩,做了个在嘴上拉拉链的动作。乔婉面色一沉,加快脚步往前走。三人交谈止住,竹林间只剩脚步声回荡,
找到客栈后,乔婉同掌柜说明来意,对方带他们上楼,走到其中一间前。普通的木门上贴了一张符纸,尤其引人注意,上面用朱砂画了些图案,沈离夏看不懂这图案的含义,望向乔砚深,发现对方果不其然正站在一边观察着符纸,颇有兴趣地托起纸张仔细查看。
乔婉抬手敲门,叫道:“怀柔姐姐。”
沈离夏和乔砚深对视了一眼。
姐姐......?
还未仔细思考这称呼的微妙之处,一位青衣女子从门后闪出,冲到乔婉面前,吓得乔砚深往旁边猛退一步。女子握住乔婉的手,淡色的双眼中盈满激动,连带着腰间似是香囊的一样东西也跟着微微颤抖。沈离夏注意到她发间别了一串翡翠般的嫩叶,表面流淌莹莹光泽,看上去应当是一件法器。对方迎接得太急,连贴身佩剑都没带上,神经比她想得要大条一些。
乔砚深下意识将手按在剑上。不同于沈离夏,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无法看透对方的修为。
“我听错了吗?你刚刚叫的是师姐对吧,是师姐对么?”
唐怀柔实在是太想收下这个小师妹了。
近日修士世界较为太平,她只能接一些简单的外派任务打发时间,如巡查边界、干涉盗贼等。师尊那边每天忙于研发新的丹药方子,提高质量,麾下又只有自己一个内门学生,天知道没有任务可做的时候她有多无聊。
到这一步也不缺贡献点换东西,只能期待撞上什么机遇。如果有个小师妹,两人一起闯闯秘境、到处游历一番,岂不比一个人四处飘荡有意思得多。
乔婉不好意思地微笑,斟酌着措辞。唐怀柔满面的笑意如沐春风,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没听到肯定回复,这春风也慢慢枯萎下来。沈离夏看不下去,在旁边咳嗽两声,替乔婉解释道,“她叫的是姐姐。”
“为什么……”唐怀柔低头,刚要松开乔婉的手,忽然灵光一闪又握紧,“婉儿可是担心家里那边不同意?没关系,师姐有师尊给的阵法,手决一掐就能回宗门。结界在外头拦着,师姐把你藏好,到时候就是太上长老亲自来问都不知道在哪。”
沈离夏听得抬手抹了抹额角,暗叹一声。如果这群修仙的都跟眼前这人一样脑子不正常,那她不如带着学姐另寻高就,浪迹天涯。
乔婉摇摇头,转头望向沈离夏她们,说道:“怀柔姐姐,今日是她们有事找您。”
两人上前,向唐怀柔拱手。对方这才注意到还有别人,面颊泛起红晕,颇为尴尬地回礼,相互介绍后请她们一同进房间相谈。
沈离夏环视一圈,房间内摆设并无特殊之处,也没有符纸。行装大概都收入了储物囊,不见任何私人物品,只有茶盏中冒着热气,室内茶香满溢,沁人心脾。她走到桌边,也没问唐怀柔,好奇地探头看杯中茶叶,苦涩的气息钻入鼻腔,丝丝缕缕。
“是药草茶。”唐怀柔见她好奇,出声解释道。三人围在桌边,乔婉则在关好门后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竹林间隐约闪过的影子,侧耳聆听悠长的鸟鸣。
乔砚深开门见山,问道:“如何入宗?”
唐怀柔看向她,微微眯眼,至感受到对方修为时略有些疑惑地出声:“咦……姑娘灵力精纯,应当是自小就开始修炼了,为何如今还停滞在练气初期?是遇上什么阻碍了么?”
她并未直接说对方怠惰。乔砚深并不像那类放纵**扰乱道心的人,方才还捏着她的符纸研究,怎么看都极其专心,是宗内那群古板的仙尊会喜爱的好苗子。唐怀柔虽不知对方灵根,却能看出些许蓝色的光泽流转在她周身,于经脉中生生不息流淌,应当是以水为主,而非难以聚气修炼的五灵根。
那便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乔砚深摇摇头。她自当不能说自己是从另一世界过来,而那边灵气稀薄到近乎消散一事,只能含混回答:“先前为心魔所扰,选择回到世俗。现在心魔已解,不愿蹉跎人生,就重新开始修炼了。”
唐怀柔了然于心,偏了偏头作思考状,发间的青叶也随之晃动,好似正于暖融融的茶香中舒展。她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纠结道:“我只能带你去宗门,至于管事的收不收,那就要看你表现了。我所属宗门虽以平稳为风,不似无极剑宗那群剑疯子极其尚武,却也相当看重资质。”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乔砚深腰间的剑上。
“你虽是水灵根,却不如我所熟悉的那类,如溪流般源源流淌,润泽万物。你的灵力纯粹而含有锋芒,比起柔更偏冷,带着股剑意。”唐怀柔笑了笑,“我虽不懂剑,却也能看出这剑意是纯的。你的心很干净,不做医修可惜了。”
沈离夏在旁边端茶送水,听见这话不禁一挑眉毛,暗暗腹诽:谁说的,学姐心干净那不更适合修剑么?学姐喜欢什么就修什么,这剑打出现起就是等着学姐修的!
乔砚深并不在意唐怀柔后半段话,她低头思考了片刻,那片沉静的深蓝色于此刻如同凝固的深海,只是注视便足够收获一片安宁。唐怀柔留意了她这双眼睛许久,很少有人生来会具有这样的双眼,无论是颜色还是其中的波澜不惊。
但乔砚深下一句话却让她不平静了起来。
“不止我一个人。”
唐怀柔第一反应是看向窗边的乔婉,对方并没有如她所想般在乔砚深话音落下时转头接上这茬,甜蜜蜜地告诉她自己想好了,然后一句师姐让她轻飘飘地幸福到云端去。
沈离夏肩头一紧,忽然被乔砚深拉到身旁。
“还有她。”
好感动。她几乎马上要无比深情地叫出一声学姐了,但唐怀柔适时且不解风情地打断了这表演。
“她身上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也看不到别的……”唐怀柔皱眉,灵力扫过沈离夏,“总之,她甚至连门槛还没踏入呢。”
“近日我正教导离夏引气入体,她很聪明,只是需要点时间。”乔砚深深吸一口气,垂下双眼,抿紧下唇,片刻后继续道,“她同我义结金兰,自幼未分开过,若是我一人离去,实在放心不下。不知仙师可否带上她,能否入宗就则仙尊们来决定,定不多纠缠你。”
她握住沈离夏的手,将自己的手搭在她手背上,一阵暖意传来。不知为何,说着这些话时,她并无多少违和感,似乎当真自小就见过沈离夏,同她言笑晏晏着走过如梭岁月。
“我在这人间已了无牵挂,只是一直待离夏如姊妹。我知修仙之人亲缘淡薄,但她与我年岁相差不大,又同样向往仙途,愿仙师给她这次机会。”
道德绑架啊道德绑架。学姐这会说谎倒是脸不红气不喘……
沈离夏心里默默想着,配合乔砚深作出一副亲昵模样,整个人靠在她身上,眼中泪光流转,只差呜呜抽泣出声,上演一出情深意切的大戏。唐怀柔被她们左右夹击,一下被感动得说不出话,修士义薄云天的性子冲出,叫她不禁提高音量,保证道:“我带两位一起便是!届时若长老们不同意,我就去求师尊,叫师尊留下她做杂役,如此也在乔姑娘视线内,方便照看。”
乔砚深向她道谢,沈离夏也跟着深深鞠躬作揖,声音里带上一丝颤抖,似是激动到语无伦次:“仙师大恩大德,往后定涌泉相报。”
唐怀柔一摆手,连声说道这不算什么,又惋惜地看了眼乔婉,最后从怀里摸出一串光滑的玉石珠链,走到窗边去交给她,同她低声说了几句。乔婉微笑着点头,显得有些不舍,在袖中摸了摸,只找到一小块精致的糖糕递给唐怀柔。
几人约好时间后各自回了住处,唐怀柔一路送乔婉至府邸前才离去,临走时还将一枚香囊小心地系在她腰上。
次日清晨。沈离夏第一次体会到“晕剑”的感觉。
她也没想到唐怀柔当真会就让三人这么回去,也不用便捷的阵法,说要让她们体会一下仙人御剑的惬意。
惬意个鬼啊!望着底下不断缩小的地面,感受到风刮过面颊,沈离夏只觉得她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强烈的对于高度的恐惧下。咽下胃中翻江倒海送上的呕吐冲动,她的手用力环着乔砚深的腰不肯撒开,唯恐自己稍微松动就会如一块小石子般消失在苍茫大地上,一丝涟漪没有,叫乔砚深都不知道去哪给她收尸。
嘴里念叨着“太高了”“这群修仙的脑子果然不正常居然不恐高”一类的话,沈离夏自然没注意到乔砚深微微发红的耳根。白衣被拂起,气质柔和的女子站立于长剑上,黑发恣意飘动,沐浴上淡淡的暖色光晕。
长剑在清晨的云雾中自如穿行着,迎着曙光一路奔向位于边陲的高峰。乔砚深一边留意沈离夏,一边问唐怀柔,“为何唐仙师如此执着于劝小姐入宗?”
提起乔婉,唐怀柔还是不免遗憾。她叹息道:“她方才觉醒,丹田内已有水灵气凝聚,是天生水灵体,适合拜到我师尊门下。年纪轻轻,受正确指导必能仙途坦荡。”
乔砚深点点头,不再戳她痛处,闭眼感受高空吹拂的冷风,琢磨着开始引气。唐怀柔咂舌,心里感叹她还是低估了乔砚深的勤奋程度。
太阳彻底升起时,三人也到了宗门。“太徽宗”三个大字刻在入口的石碑上,沐浴晨光,吸收天地精华,焕发出柔和白光。
乔砚深牵着沈离夏跳下长剑,跟在唐怀柔身后,听她招呼门口的管事者。
“两位姑娘是我偶然遇见的,颇有仙缘,可否安排考核,探一探她们是否有成为太徽宗徒生的资格?”
沈离夏干笑两声,心想这次考试可不是那些水课的考核了,她大概率混不过去了。
-夜间-
离夏:话说真巧啊,这小姐的名字......
砚深:(喝茶)如果我说她等的那人还正好姓孙呢?
离夏:这绝对是来自未知上界的阴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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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