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三人回到杂役聚集的城镇中。小城中人来人往,她们找一家面馆坐下,在滚滚的热气中趁面还未端上聊起天。
沈离夏从旁边的店里买来一大罐牛乳放在桌上,瞄见唐怀柔欲言又止的神色,觉得有些好笑:“师姐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经过路上交谈,唐怀柔知道她先前听到的风声属实,经过这次事件彼此也深入了解不少,如今再回到宗门,想到她们此后要面对的麻烦,难免心中担忧,又为当时未及时伸出援手而愧疚。听沈离夏发问,她咬咬下唇,闷声道:“两位师妹先前不是被宗中败类缠上了?不知是否需要我稍微......”
“无妨,我们自会解决。”乔砚深开口,截住她的话头,“师姐无需担心,万事总非一帆风顺。况且,若是能将其惩罚一番,也是能够告诫更多人莫要如此惹是生非。”
她方才突破,正是需要找人过招的时候。
虽然对方应是筑基中期,自己仅仅跨入初期没两天,但乔砚深总有种直觉——她能赢。对方不过是一介不学无术的草包,灵力波动虚浮,又不对周身设防,大抵就是丹药喂大的娇贵世子。
如此实在没有请唐怀柔帮忙的必要。
不过,倒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向唐怀柔打听。
“师姐,据说不久后将要举办宗內小比,届时外门徒生可借这一机会拜入内门,不知是否属实?”
唐怀柔稍加思索,将信息整理一番后道:“属实。内外门徒生以修为分类,先各自进入秘境进行比试,外门徒生中魁首可同内门徒生中最末一位进行比试,若获胜则代替其得到内门席位。至于杂役......报名则算作外门,同外门徒生竞争。”
原来是淘汰制,听着倒是把那群嘴长了纯用来吃饭和空谈的草包赶出内门的最佳办法。
沈离夏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道:“那学姐去筑基期那组,我留在炼气期,这样我们便都可拜入内门了。”
“外门中不乏努力的徒生,话且别说太满。”乔砚深微笑着摇头,“一路上感谢唐师姐照顾,愿日后可在内门相见,做师姐真正的师妹。”
唐怀柔点头,听她说到真正的师妹这五个字时,脑海中闪过阮落英笑里藏刀的模样,一下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师尊现在正做着什么,那一批人受了伤,定然不会让事情草草收场,加之世家的风气,指不定阮落英同其他几位真君都被缠得鸡犬不宁了。
回去得好好说几句,叫师尊莫要听这些败类的话——最好能给自己整治他们的机会,正一正宗门风气,免得师妹们的清誉被那群长舌的少男抹黑。
边想着,手擀面已经端上,浓郁的汤汁飘出香气,沈离夏先动了筷,几人停下交谈,一时面馆中只剩杯盘相碰与进食的动静。
吃的时候,沈离夏不经意间往乔砚深那边看了眼,发觉对方吃饭时也保持着优雅的习性,细嚼慢咽,不时将鬓发挽至耳后。但还有一处很是有意思——那些被切得细细的小葱,乔砚深耐心地全挑了出来,拨到一边积成一小堆,之后她便小心地避开这一堆白绿的东西,生怕它们重新浸入汤汁中。
学姐吃的是细面。这次没有红色,显得清汤寡水。
正看得出神,乔砚深的声音通过神念在她识海中忽然响起,含着一丝无奈:“别看。”
好吧,不看了。
她悻悻低头,专心对付起自己碗中的食物。
山林中,忽听树叶簌簌落地,鸟雀尽数惊飞。
空无一人的小院前,一男子收回刚刚劈在院前高树上的剑,看着其上留下的痕迹,刚觉心中畅快了些,便被某种半透明的粉末扑了满面,当即猛烈咳嗽打起喷嚏来。
他咳得鼻涕眼泪满脸,顾不上体面,赶紧用衣袖擦拭,却又被更多花粉包裹。旁边几人看见,顿时不敢靠近,只在旁边看着他这幅狼狈模样。
“原来......咳咳、当时是......”又一个喷嚏打断他的话语,“你这东西捣的鬼!”
当他终于擦净鼻涕、运起灵力抵御花粉时,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人声。
“师姐说,只要向令牌中打入一道带神念的灵力,便可告知宗内宣战的消息。对方虽有不应战的权利,可这样少不了被其他徒生记住。”
沈离夏咬着一颗饱满的果子,同乔砚深一前一后地走着。乔砚深听她复述方才的擂台规则,不时微微点头。
哪知前脚刚走到院前,便看见了林风华脸上发红浮肿的样子,活像一只烤熟了的鮟鱇鱼。旁边又是那几位惹是生非的少男,还有冷漠旁观的少年。
沈离夏夸张地“啧”了一声,笑嘻嘻道:“不愧是狗东西们,伤好得倒是快。怎么,还想再被炸一次?”
其中一位少男听她挑衅,一时气血上涌,刚要驱动灵力,却被另一位拦住。
“她身上有灵力波动。”
他动作一顿,转而分出神念感知,这才发现沈离夏身上纯粹的灵力气息,灼热、锋利,仿佛一块不断被锻造着而日渐精纯的金属。
这才几天?
可是,他毕竟是炼气大圆满的内门徒生,脑子又不好使,当下竟未被对方惊人的修炼速度怵到,依然将灵力化作一道风刃斩过去。
然而灵力飘到半路便被一道蓝光生生截下,震碎在空气里。少男未来得及收回多少,一下也被反震到,面色难看地往后退了几步。
乔砚深在林风华惊骇的视线中缓缓往前走,身上水蓝色的灵力流转,目光沉郁,平日的温和消散,只剩寒冰般的冷意。男子不清楚她意图,却吓得下意识往后退。对方分明是才跨入筑基,气势反而将他震慑住了。
不对,这才几天,她就突破了?
林风华的脸色霎时黑下来,跟糊了的面饼似的牵出几道难看的褶子。先前那股仙风道骨的气质已然消失不见,嫉妒与恐惧一齐涌上,叫这个筑基是靠丹药、修为十分不稳的草包目眦欲裂,抬手指着乔砚深颤颤巍巍道:“你......师妹可别做违背宗规之事,我家长辈在宗中是长老之位,若师妹在此对我不利......”
都到这地步了,还没忘记占口头便宜,当真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优越感。
乔砚深垂眸,至林风华与其他少男皆汗流浃背时才停住脚步,手却依然按在腰间长剑上。她不再犹豫,一道锋利的神念打入令牌中,旋即宗中一座石碑轰鸣,发出有如铜钟敲响的沉闷之音,震得所有徒生清醒过来。
“外门徒生乔砚深,拟与内门徒生林风华于万剑峰上比试一场,一决高下。”
林风华感到腰间令牌一阵热意,微微嗡鸣。
他其实是想避战的,可是如此,所有徒生便会知晓他对境界低于自己且为外门徒生的人心有忌惮,竟不肯应战。届时,最后一分脸皮也将被刮到地上。
想到这里,男子无法控制神念,咬牙将一道灵力打入令牌。
“林风华,接战!”
与此同时,白露峰上,正于殿中摆弄着复杂物什的玄衣女子抬起头来,望向不断被拍打发出响声的窗棂。
在她手中,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木盒似乎已经要被拆开,只差最后一根木条便会散架,细看却又能发现不止一根,种种令人头昏脑涨的部分依然紧密连接着。其中所蕴含的奥秘,恐怕只有真正拆开时才会理解。
池月影心念一动,解开部分封印,旋即一只灵力所化的鸟儿飞入,落在她的指关节上。
“九枝真君,您名下的徒生林风华将要参与一场特殊比试,其为外门徒生所提,因此特地前来请您去观看。”
提到这个名字,池月影过了一息才想起对方的具体,不禁感到厌烦涌上心头。
偏偏这鸟不是什么可以随意揉捏的东西,而是先前那不怕事的长老送来捎信的,铁了心要让她去替这压根没什么印象的徒生镇场。
池月影只觉头痛。
就跟易萧寒所说那样,也不知道池月影这么一个冷心肝又厌恶喧嚣的人,怎老是摊上最难缠的徒生。恐怕哪天邀她玩牌,她一手就能抽出最烂的那张。
灵鸟被送出窗外,她得知两人比试约在午后,须日落前应战。出于一种预感,池月影总觉得比试不会太久便将分出胜负。
小木盒被池月影放于桌上,分外小心。女子最终还是起身,往殿外走去。
殿门打开,不料门外还站了一人。
池月影睁大双眼,看着眼前一身白衣素净、眉目凌厉的人,不无惊讶:“你站在这做什么……严雪涯?”
严雪涯微微颔首,平静道:“我有一事相求,有关阵术。不过你忽然出殿,应是有要务在身?”
“无事,边走边说就是。”池月影摆摆手,“宗门代替对此毫不知情的我收了一堆麻烦东西,我正要去收拾烂摊子,算不上要务。”
“实在是辛苦。”
池月影忽地感到有些怪异。
算上今年,她已有百年多未见过严雪涯,但对她的记忆从未模糊,如今对方实在是可称一句“性情大变”。
至于缘由,她大概是清楚的。
“同我一起观看么?听说那外门徒生是新来的,原本天资傲人,却不知为何拖到如今才到练气。”池月影问道。
“正有此意。阮落英刚与我说过,那徒生似乎是受心魔所困,修炼中断了许久。”
严雪涯将一束垂在肩上的发丝向后挽去。池月影看得有些恍惚,如今这如雪般披散的长发衬得对方愈发冰冷,仿佛一柄失去了剑鞘、时刻都可伤人的剑。
“但前几日她还是练气,今日回归时却已顺利筑基,修为稳固、灵力纯粹。”
“许多徒生筑基都需要丹药,她却是在危急之中顺利筑成。”池月影接她话,“你颇为看好她,是打算……”
“且看她此次表现。”严雪涯轻轻点头。
若是其他人,大抵此刻已经惊于她话中的暗语。可池月影只是沉默下来,同她一道慢慢走着。
这对严雪涯而言算不上好事。
她未曾忘却过,正是那人折于魔族中的消息传来后,当时乌发高束、眉眼凌厉而以张扬乖戾著称的严雪涯便有如失心疯般,一人深入魔军腹地,剿尽百万兵士,污血洇黑她的白衣。
再之后,战争平息,严雪涯便开始闭关,隐于卯月谷中不问世事。那天她确实受了伤,兴许有损根基。
但百年间养的到底是身外伤还是心伤,却不得而知了。从此,太徽便少了一名举世闻名的剑尊指导徒生。
宛若明珠蒙尘。
昨天发得太急,结果还是没打上卡。
进行了不少修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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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下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