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怎么回事?”
篝火嘶嘶地燃烧,沈离夏捡来一支长树枝做拨火棍,不断往里添着柴火。几人围坐在火旁,目光都落在席梦思身上。
席梦思思忖片刻,开始慢慢说起前因后果。
先前问题还不是她所布下的大梦之阵,而是常常有人失踪,范围最初局限于魁州,渐渐扩散到景州边沿。不寻常之处在于此次求助并非魁州发出,而是景州人疑有精怪,向附近的修士求救。几名散修到此,进入魁州后就没了动静。席梦思在他们之后进入魁州,发觉其中百姓白日正常,晚上的行为举止却颇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沈离夏心急,直接发问,“这不像能一个词就概括过去的。”
坐在她对面的席梦思摸了摸自己手腕上被火焰烤得发暖的佛珠,许是被她的问话勾起了不好的回忆,冷哼一声,眼底泛起厌恶。
“这片地早就不属于百姓了,倒是养着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脏东西!”
一直翻着手中那小小的记事本的乔砚深手指顿在其中一页间,抬起头问道:“此话怎讲?”
“魁州上住着的多数百姓已称不上是人类了,他们白日与常人无异,晚上却会四处游荡,蚕食其他普通人。本地的居民被吃了不少,它们便跨过山林,来景州边沿觅食,狩猎林中的居住者或旅人。我在穿过山林时发现了几人未腐烂完全的尸骸,他们身上挂着储物袋,皆是需要灵力才能解封,必然就是前一阵赴任赶来的散修了。”
“魁州现今状况如何,可有出现干旱?”乔砚深继续发问。
“大抵是因这群脏东西心思皆在食人上,田庄大片枯萎,水渠干涸,市上贩卖的物什中还混有生了满面驱虫的。牲畜也全被吃光了。住在其间未被吞食的正常人因此很不好过,连地上生的草也会扯来吃。”席梦思叹息,“可我自身难保,带不走任何人,只能先在这山林里布阵,防止再有人进出,其他便走一步看一步。”
“原来这便是旱魃的来历么......”乔砚深喃喃自语。沈离夏见她从醒来时就异样的脸色似是更苍白了些,赶忙贴对方紧了一些。
她轻声问道:“学姐是觉察到什么古怪之处了么?”
乔砚深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想到世上传说果然都有其源头。不过旱魃据说已是荒古时期的妖怪,怎会又一次复生?”
灾祸复归,则天下大乱。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感到冥冥中将有更凶险的命运降临。愈是如此,乔砚深愈是焦急,恨不得一步跨至化神,掌握跃迁之术前往天界一探究竟。
她不敢去想若是天下陷入混乱,自己微薄的实力该怎么去守护身边人。陷入大梦之阵时,她又一次见到那梦中徘徊的女子,听她告诉自己:
“我曾为她舍命。而你,你不要落到这样的境地......”
她平和的声音被忧伤浸透。
“我希望你会活下去,哪怕是带着她逃走也好。”
乔砚深听不明白她话后的深意,但心间盈满的遗憾切实地同女子的声音回荡着,交织在一起,叫她越看沈离夏越不真切,生怕她离开。
然后,她又回到那个没有人的、空旷的屋子里,看着窗外的烟花,再怎么抓握也仅仅是捉住一丝转瞬即逝的气味。
“旱魃?”唐怀柔惊讶出声,“我在师尊的一卷藏书里看过。‘所及之处,皆为荒芜’......其为死者尸身百天内所化,因而魁州有一古老习俗便是焚尸——或称火葬。如此一说,地上寸草不生,渠中无水,土地干裂而庄稼尽枯,倒确实符合‘荒芜’的景象。”
席梦思与唐怀柔坐得近,直接往她那边凑,问道:“书中可有记载这妖怪的模样?”
唐怀柔回忆了一下,回答道:“犬齿极长,肤色惨白且冰凉滑腻,没有毛发。”
“......还真符合我所见的那群怪物的模样,他们那皮肤在月下看着实在叫人毛骨悚然。”席梦思咂舌,“看来这旱魃的传说属实了。”
听着她们讨论,乔砚深指尖按上眉心,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股怪异在心头盘旋不去。传说即使一一对上,可逻辑似是有些地方不紧凑。但这降临的灾害很不寻常,既然那些被大梦之阵困住的人安然无恙,那她们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解决掉这“旱魃”了。
察觉气氛有些沉重,沈离夏适时一转话锋:“话说,送人们回去便送,你干嘛扒人家身上东西?听说有的衣服都没了,你还是佛门徒生呢?”
席梦思听后脸上不见尴尬之色,颇为理直气壮道:“在下救了这些人一命,怎不可收些细软了?能穿一身华衣的人必然不缺这一件,何况我只拿去了外衫,不曾动内里。”
“你说你来自佛门,口中却无丝毫对佛的敬意,也不像那群徒生满嘴贫僧施主地叫,不会是因为爱顺手牵羊被赶出来了吧?”沈离夏觉得耍弄这人有意思,便刻薄了两句。
哪知席梦思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
沈离夏:......
这人身上全是梗啊。
几人安排好明日的行程,打算与席梦思一同再入魁州探探这归来的旱魃。谈完正事后,她们又随意闲聊几句,谈到梦中所见时,沈离夏想起先前的景象,向席梦思问道:“你说你布下了这阵,那你本人看得见其他人于阵中所见么?”
席梦思摇头,道:“看不见。大梦之阵只是引人入梦,至于梦中所见为何物则是本人决定。我走的并非寻常修炼之道,而是以梦为媒介,大抵可称作梦修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捡过一根树枝,往后退一步,在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此阵以檀香为引,也以其为引导,就如你破阵时会发觉其所在一样。我自幼不同于常人,屡次从梦中见到异象,如预见未来无可改变之事,又或梦游地界之外的地方。或许修士飞升后前往的天界,我于梦中也已游历过。未曾修炼时,我无法控制梦,它只能混杂着现实的倒影与奇景,直到我——”
说到这里,席梦思的手停住了,面上表情也显得古怪起来。
“我梦见另一世界的自己,看见她皈依佛门,于是也踏上这条路。佛门的修行使我渐渐能够控制梦的发生,将其慢慢悟为法术,独创出一条道来。因此,正如我先前所说,你们在梦中见到的景象、事物必然出自自身,而不是我所构建。被遗忘的记忆,又或是潜藏于魂魄深处的秘密......之后你们若还想体验,我可以再让你们入一次梦去回忆前尘又或游历天界。”
沈离夏低头看她画出的东西,并不是阵法,而是些熟悉的景象。她皱起眉,仔细观察。
见她端详着,席梦思道:“那是我从另一世界的自己那见到的景象,她走在这些高耸的奇怪建筑里,身边尽是铁皮野兽,还会发出尖锐的鸣叫。说来我这名字也是她......”
“打住打住!”沈离夏这才反应过来,“再说感觉要触发什么了,天上是不是刚刚闪过了道电光?好了好了,我要睡了。”
她这话刚出口,乔砚深就伸手搭上她的手臂,将她揽往自己这一侧。
“靠着我休息一会吧。”
沈离夏刚要感动,却发现其他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往自己,相当莫名其妙。她有些疑惑,问道:“你们看什么?都不睡觉么?”
席梦思咳了两声。
“修士很少以睡觉度过夜晚,多数都选择打坐修炼......”
沈离夏一下有了自己拖后腿的危机感,偷偷瞄了一眼学姐,发现对方面上依然平静,手正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肩膀。
“接下来要赶路,进州后恐怕是有些辛苦,各位还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吧。”乔砚深轻声道,“纵使是修士,心却也是属于人类的,总需要松懈片刻。”
“也是。”唐怀柔点头,转头看席梦思,“我们也......?”
席梦思赶紧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卷衣物铺开在地上,委婉道:“道友方才还念叨着‘小师妹’‘小师妹’这类字眼,恐怕不太适合如此亲密,我这边有几套廉价衣服,随便睡上面凑合吧。”
唐怀柔无语凝噎——那对面那两个就适合了?
算了,铁树开花也得靠自己。她将就着躺上去,和席梦思背对睡下。乔砚深揽下守夜的重任,要叫沈离夏时发觉对方已经靠着自己的肩沉沉睡着,对面两人的话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睡得真快......她唇角微微扬起,垂下眼眸,小心地挪动身体,尽量轻柔地调换姿势,让沈离夏枕在了自己腿上。长长的发丝垂下,在对方面上轻轻扫过,她将其拂开,看着少年沉静的面容,对于身体亲密接触的不习惯兴许是因夜风寒冷而消失,在这漆黑而寂静的林中,只剩这一簇火光驱散着从本能溢出的恐惧,驱走幽灵,照亮少年的眉目。
乔砚深注视着她,眼中之景似是也被火光照得晃动起来。恍惚之间,她伸手去触少年的额前,向下抚摸几分,轻轻摩挲。
就像这个位置,原本应当有一点鲜红如血、与梦中那一身红衣的人相仿的朱砂。
请看互相揭老底环节
离夏:觉都不睡我真是理解不了你们这群修士
学姐:(沉思)(出神)难道我真的忘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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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林间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