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虽然怒吼,李胤梧多少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陛下他可能会死得很惨。
但他忍了忍,又忍不住。毕竟他吃一盒庆喜就开一盒。头一次感觉糕点也会无限繁殖的……这谁能受得了?
李胤梧深吸一口气,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慕暄故意报复自己砸了他脑子所以派庆喜来吃伤自己的胃。
他探手翻了翻那几盒糕点,说:“先放这儿吧,我等会看书看饿了吃。”
庆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仔细看了他一阵,再一次露出了他和蔼的笑容,说:“那殿下您慢慢吃,陛下那头也缺不得奴婢。”
李胤梧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滚蛋了。
庆喜便叫这一群侍从将糕点放下,带着人往外走去。
这一番折腾,李胤梧也折腾得没心思继续看魔族的甲骨蝌蚪了,他看着庆喜出门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刚才吃糕点吃出惯性了,他本能地摸了块果子塞进了嘴里,刚一下嘴,就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李胤梧从小就是狗舌头,对东西的味道极为敏感。
比起前面的糕点,这颗果子简直腻得叫人作呕,在那股的甜里还有一丝让人发麻的苦。
难道有毒?
李胤梧想把它吐出来,可味道已经顺着舌尖窜了下去。那股麻十分诡异,一路顺着喉咙传到大臂,又爬到腰间,顷刻间,李胤梧半身都卸了力气,他撑不住,“嘭”的一头撞在了书桌上,磕得自己头晕眼花。他也不知道是那苦味的作用,还是自己在桌上磕的,他起不来身,意识居然也渐渐模糊起来。
看来是有人给他下药。
眼前的一切似明似暗,在彻底晕过去前,李胤梧看见了庆喜带着笑意的大脸盘子。
他举着半麻的手,说:“你……你特么的要害我……”
庆喜说:“这怎么能叫害您,我这是在帮您,殿下已经抄了一整日的书,还是借此好生休息吧。”
李胤梧极力睁开眼,他似乎是想说出什么来,但是自己已经力气说话了。
他只能顽强地一个一个字往外蹦:“是……慕……暄……”
庆喜笑得神秘,说:“您别问了。”
睡意实在昏沉,李胤梧两眼简直像灌了铅,拼了驴劲儿死活也睁不开。他合眼之前隐约听见庆喜吩咐人把自己给抬上床,也不知道是哪几双手搬得他,还在他腰上掐了一把,险些把他掐得一哆嗦。
庆喜这蠢货,李胤梧真是骂都不知道怎么骂,这事儿到底有什么好瞒的?
平白无故给他下药的不是慕暄还能是谁?!这人也是有病,好端端的找人给他下什么药啊真是,日日也不知道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又是卡他嘴又是栓链子又是罚抄书的,真霸道总裁强制爱的话本子看多了?
也不知道慕暄哪儿来这么多七弯八拐的心眼子。这人也是,有什么需求直接跟他提就是了,需要他当个死人让慕暄这样那样的也无所谓,他李胤梧这么多年能屈能伸,装死也是很在行的好不好?
……
……
等等。
李胤梧忽然回过神来。
他刚吃了那糕点,不是应该已经晕了吗,怎么还能胡思乱想的?
而且脑袋还……能这么清楚的?
八百标兵奔北坡?打南边来了个结巴?白石搭白塔,白塔白石搭,白塔塌了?
我靠真没晕啊?
但也动不了啊。
李胤梧想抽自己的手指,得来的只有一片酸麻。这跟装晕有什么区别,一个是主动装,一个是被动毒,庆喜这家伙到底要干嘛呢?
看着瘫软在床上的李胤梧,庆喜圆满地合了手说:“殿下,您真是讨人喜欢……”
这一句直接叫李胤梧惊了。
不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也暗恋我?
“但是陛下现下看到活蹦乱跳的您就头疼,那老奴只好委屈您,叫您好好睡一觉了……”庆喜不紧不慢地李应说着话,听着他的意思,李胤梧心里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这老登暗恋我。
那不然真出事故了。
估摸着距离,庆喜大概是站在他榻外了,说话的声音听着朦胧不清,他摸了摸拂尘,说:“其实老奴也知道,这么些年,殿下也一直想为陛下生一个孩子……”
卧槽老头你别乱说啊!我没想为他生孩子啊!想为他生孩子的是苏眠,想跟他相爱一生的是苏眠,他爱的要死要活的也都是苏眠,你不要诬陷我,我一点都——
他在心里反驳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的嘴唇上抵住了个什么东西。
是药。
那药的味道十分叫他熟悉。
李胤梧还没开始猜,庆喜就已把药抵进他嘴里了,李胤梧刚想大叫一句你不要过来啊,那药就已经卡进他喉咙了。
你大爷的庆喜。
李胤梧简直噎得要呕出来了。
他一边作呕,一边听到庆喜自顾自地说:“殿下,这几日宫中的风言风语不止,都说您失了陛下的宠爱,从今以后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了。”
并没有活不下去啊!我一天吃三碗!
“昨夜,我听殿下宫里的小内侍说,殿下您半夜睡不着,爬起来看月亮,”庆喜语重心长,语气里透着一股对他的怜悯,他说,“我知道,您是念着陛下,所以相思难耐……”
李胤梧简直要气死,他痛心疾首,你听哪个人造的谣啊?!
谁相思难耐了,谁难耐了啊?
庆喜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振振有词地说:“您是不是忘了昨夜卯时三刻您人在何处?”
李胤梧人有些懵,他心说还能在哪儿啊?睡觉啊,那个点不睡觉还能……不对,他那时候还真不在睡。
他昨晚还真是在廊下看月亮呢。
李胤梧这回忆到一半,庆喜继续说:“昨夜卯时三刻,不是您与人在廊下吟诗,说,云想衣裳花想容[1]的吗?”
啊这。
啊这这这……
李胤梧很想说不是,但昨晚他确实找了个人背诗。
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昨晚背书那是个意外,那就是个意外啊!有种你放开我的,让我解释一下。
可庆喜这时候的读心术好像失效了
他自顾自地,也不知在感慨什么,一句比一句凄凄切切,好像失宠的是他一样:“您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2],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3],还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4],还……”
这时候庆喜不知道是忘词了还是不忍出口,他纠结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您还把长门赋给背了一遍。”
“长门赋啊!那可是长门赋啊!长门赋是什么?”庆喜简直咬牙切齿。
李胤梧怒了,你复读机上身吗?我知道是长门赋啊!所以长门赋到底怎么你了?
“奴婢明白,殿下你一定是被伤透了心才背长门赋……”庆喜说到一半,简直要声泪俱下,“长门赋是陈阿娇托司马相如写给武帝的陈情赋啊,殿下……”
我求求了,你别脑补了行吗?
……
……
庆喜根本停不下来:“我的殿下,我可怜的殿下啊。”
李胤梧沉默了。
他突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累了,就这样吧。
“奴婢都懂。”庆喜冷不丁又说。
你懂什么了啊?你到底在懂什么?
李胤梧简直一头恼火!
简直胡说八道、一派胡言、胡搅蛮缠!
特么的能不能别瞎懂啊?
庆喜难过地说:“您是被陛下给伤到了,所以才以阿娇自喻是吗?”
能不能滚呐。
不是你们陛下大春天的发情期到了,动不动就想淦我?
我都特么巴不得他滚远点。
他让我从乾宁阁搬出来不也是怕婚宴之前把我给办了?
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
你这笨蛋就别在中间惹是生非了行吗?
而且谁跟你说昨晚是相思难耐了啊?他昨晚明明完全不是那个情况啊!
所谓的看月亮就是李胤梧饿得受不了起来到处瞎晃悠,想找地方觅个食,结果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个小内侍身上。
小内侍还被他活活撞晕过去了,那个昏厥的程度,让他怀疑苏眠拿自己练了什么铁头功,不然怎么能一头把人家撞得昏了半天。
那场面真是尴尬得要死了。
李胤梧也怕自己把这小孩撞出什么好歹,惴惴不安地在旁边蹲了半天,直等那小内侍醒了,才拔了腿准备走。
那小内侍也不知道是黑灯瞎火的没认出来他,还是真被李胤梧撞坏了脑子,居然主动盘问起了李胤梧怎么大半夜在走廊上晃。
李胤梧总不能说自己是饿得受不了,是出来找吃的的,本来他身边就不少慕暄的探子,到时候再传出去个饭桶的外号就完蛋了。
于是他就开启了忽悠**,拉着那小内侍的手,把人拽到了廊下,把九年义务教育里的必背篇目跟他聊了一遍。
大概就是从“云想衣裳花想容”到“曾经沧海难为水”再到“此情可待成追忆”那样的……古诗文鉴赏,想让这小内侍感受一下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反正,当时李胤梧就把那小内侍唬得一愣一愣的,两眼都透着一股温顺的迷茫,李胤梧拍着他的肩膀,说:“你现在还不懂,等长大了你就全明白了。”
那小内侍被他这一顿说,心里就更加云山雾罩的了,他喃喃低语:“长大了……就知道了?”
李胤梧长叹一声,说:“是啊。”
想来,那小内侍当时虽然没听明白,但是可能他也是天赋过人,后面大概是咂摸出了那些古诗文的意思。
然后恍然大悟地把自己吟的那些酸诗报给了庆喜。
李胤梧心头一片愁云惨淡。
尼玛,以后不背了,上次背诗差点被淦,这次背诗被下药,他命里大概和背诗犯冲。
当时他倒也不止背了情情爱爱的。
但是那小内侍他知识不进脑啊!
他怎么不记秦王扫**[5]呢?他怎么不记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6]呢?他怎么不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7]呢?
尽记没用的,长门赋高考又不考……
李胤梧仰天长叹——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遂而放弃挣扎。
就这样吧,再离谱也不能更离谱了。
庆喜见缝插针,说:“殿下,方才喂您的是剩下的鹿蜀髓,老奴就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李胤梧恨不得自己脑门上戳出一个“!”。在这一系列的骚操作下,他忍无可忍地破防了。
我操你大爷。
庆喜你不是认真的吧?
李胤梧怒了,你不知道这东西吃下去催情吗?我特么你属智障的吧?
他一边觉得完蛋,一边感觉自己浑身窜起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燥热。
这股燥热让他想起了慕暄的触碰,以及从前那些唇齿之间的厮磨。李胤梧完蛋地忍耐着这些过盛的愉悦,在越来越难耐的悸动里,把庆喜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胤梧这边文火慢炖,那边庆喜喜滋滋地搓着手替他放下了床帘。
做完这一切后,庆喜径直走到了外殿,指挥着人把四下的糕点都给收了,然后扯着拂尘心情愉悦地跑到了乾宁阁。
内殿之中,慕暄还在批折子,庆喜小心翼翼地摸进去,他悄悄往慕暄跟前一挤,说:“陛下……”
慕暄不明所以,只悄然抬了个眼。
庆喜老神在在地说:“九殿下晕过去了。”
慕暄放了手中的折子,眉心猛然拧紧。他紧盯着庆喜,问:“阿无晕过去了?”
庆喜点了点头,说:“殿下的身体一贯不好,这么连日的抄书,抄了足足一上午,到了下午,自然是要晕的。”
“他的身体……有这么弱么?”慕暄虽说知道李胤梧的身体不行,可也不至于抄个书就晕了,也不是真的林黛玉,前几日还活蹦乱跳地拿他那乱七八糟的杂书砸人看着也没到那种弱不禁风的程度。
其实这几天李胤梧住在乾宁阁,夜夜慕暄都拿修为好生养着他破了的根骨,李胤梧筋脉与血肉虽说不那么康健,但也没到了动辄晕死的地步。
怎么好端端就晕了?
庆喜也是信誓旦旦,说:“殿下这几日被您送去了承恩殿,便不顾自己的身体了。”
慕暄不能理解:“他不是今日还吃得好好的。”吃了不少东西,一点也没见难过的样子。
“医修说那是郁结暴食,”庆喜信手拈来,“我今日去看殿下,听说昨夜他背了一晚上长门赋。”
慕暄垂眼,脸上神色看不出深浅,半晌,他才喃喃道:“长门赋……”
“那是长门赋啊,那能是普通的长门赋吗?”庆喜简直越说越难受,恨不得声声泣血,“那可是九殿下口中的长门赋啊……”
慕暄似乎也有些动容:“伤到他了吗?”
庆喜信誓旦旦:“那当然。”
慕暄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我只是罚他抄书。”
“这难道不是奇耻大辱?”庆喜简直看不下去,“九殿下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却被罚着抄渊礼,宫中当年谁不说储君真龙气度,天下无双。”
“这……”慕暄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我倒是……没想到这些。”
庆喜再他身边继续说:“殿下心里是爱慕着陛下的,陛下为了一点
后面周五和周末两天见啦,要去忙起来了捏~
[1]李白.《清平调·其一》
[2]元稹.《离思五首·其四》
[3]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4]李商隐.《锦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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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长门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