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所说的“铸剑”,并非是指与修士神魂休戚相关的本命剑,而是门内通用的制式武器,根据每个人的臂长、力量和个人习惯,分为好几种不同的规格。
像是李婉和那把阔口大剑,就用了这里最大号的模子。
除却本宗门使用以外,若是产能有富裕,霞山还偶会向山外的散修提供一些打了门派标记的铁剑,换些罕见的铸件材料,算是一笔创收的额外创收。
“我能进去看看吗?”
尹新舟好奇道:“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无妨。”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表情,蒋钧行说:“之前拿了你的剑用,本就想趁着这次机会还你一把。”
他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一副对这里很熟悉的态度,于是尹新舟也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趁机打量着霞山的剑阁。
户外有着寒潭来降温,潮湿的空气里透出沁进皮肤的凉意,可只是往建筑物内部走了些许,就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明显上升了几度。偶尔能看到有人步履匆匆地走过,在这里活动的修士大都穿着短打,开阔的袖子里露出了半截手臂。
从山外开采而来的各类矿石被分门别类地存储在仓库当中,除了铁和碳这类常见材料以外,尹新舟还注意到了一些长相明显不是普通生物的骨骼,以及堆砌在货架上的圆形丹核,显然,他们并不满足于普通的合金冶炼,而是往其中掺杂了很多其它东西。
越往里走,锻打的声音就越清晰,蒋钧行推开工作间的大门,就能见到两具木人手臂上榫着铁锤,正在你一下我一下地锤锻着烧红的铁胚。
尹新舟:“……”
自动化了,但又没有那么自动化。
炉火熊熊燃烧,有个看上去面相年轻的修士坐在一旁掐诀,看上去似乎是在控制着炉内的温度,对方在见到蒋钧行之后表情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试完了?新剑有什么问题吗?还有这位是……”
“恰巧在洗剑池边上碰见同门。”
他说:“说是对这里感兴趣,就带过来看看。”
随后他将自己身上挂着背着五花八门几把剑都取了下来,一一叠放在对方面前:“和往常差不多,没什么明显的错处,但也没有变好。”
尹新舟注意到,这些剑锋上都有着细小的豁口。
“唉,果真如此。”
修士垂头丧气,肩膀都垮塌了下来:“也不知何时才能铸出新剑来。”
说完又打起精神,转而看向尹新舟:“这位同门如何称呼?以前在山里倒是从来没碰见过——而且对铸剑感兴趣的女修可是真少。”
“……我今年才入门,就住在这附近山上,一开始只是想四下走走,也没料想到这里是门派剑阁。”
尹新舟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对方听说她如此年岁还能被霞山派选中,再加上“身怀本命法宝”的噱头,表情几经变幻,最后只能啧啧称奇地感叹每个人的仙途都各有不同。
“要是早些来便更好了。”
他很是替尹新舟感到愤愤不平:“你老家那镇子可真对孩子不上心,明明有修仙的才能,怎得这般耽搁年月……毕竟学剑还是要从小学起,这样基本功才扎实。”
“……”
那倒也不必,尹新舟在心里腹诽,她目前大部分努力的源动力都是为了不用练剑。
蒋钧行显然也回想起了她糟糕的剑路,眉毛略微一挑,只是并未当场戳穿,在一旁安静旁听。他们的周围堆放着各种规格的剑模,尹新舟的食指尖划过其中一个,好奇道:“若是这次铸剑大成,门内弟子接下来就该换用新的佩剑?”
“得要我师父首肯才行。”
修士名叫岑守溪,互相一打听才知道他竟和教算学的岑老先生有些一表三千里的亲缘关系,如今拜在这里学铸剑,已有了许多年头:“若是得了首肯,这次的配方就将作为一种改良过的铸剑法记录在《霞山剑名录》当中,这一批武器也将被称为霞山派第三十二批制式兵器。”
“那要如何才算合格?”
尹新舟又问。
“自然要看蒋前辈的试剑结果。”
他回答:“铸剑的材料配比,炉内温度,锻打方式和淬炼进去的灵材,每一种都有可能会导致铸出来的剑发生变化,而具体要测定这种变化是好是坏,自然须由霞山九式练得最好的人来判断。”
被明着恭维了的蒋钧行并无太大反应,重新握起那几把剑当中的其中一柄,说是相较于之前的那套,这次的重量有些轻了。岑守溪听完更加沮丧,他说这一次的重量被他特意调整过,还以为这会是个亮眼的设计。
“霞山剑经过几代调整,原本就难以挑出毛病,想要推陈出新自然不容易。”
蒋钧行宽慰他:“也不必急于一时。”
“但我以铸剑之法入道!若是再无寸进,想必修为也——”
岑守溪的表情明显有些急切,一时口不择言,说到这里又紧急刹住,非常紧张地觊了一眼蒋钧行的脸色:论属整个霞山派,修为止步不前且最出名的那一位正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无妨,你着急也情有可原。”
蒋钧行脸上没什么多余的变化:“这段时间我都在门内,若是还有新剑要试,我在剑阁挂了传音铃,你自可来寻我。”
得了口头承诺之后,岑守溪明显长出了一口气,也总算多了点情绪来招待尹新舟这个看上去对铸剑有些兴趣的新人。他暂停了两个木人的工作,带着二人参观了剑阁的铸造室,此时无人催动灵力来加温,铸造室里一片冷清,靠墙的位置里斜放着一排大小各不相同的陶模,里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凹槽,全部都是剑的形状。
“这是之前我师父做的剑模。”
岑守溪说:“我本想着要做个新的,可惜如今看来还是老模具经久耐用。”
“毕竟姜老前辈技艺卓绝。”
蒋钧行道,言下之意想要超越老前辈的得意之作并非易事。
来都来了,干脆看全一些。按照传统的铸剑流程,在模具当中铸造出来的剑胚还需要经历锻打和淬火的流程,其中锻打过程他们刚刚已经见过,淬火的技巧也是公开的秘密,就是使用洗剑池当中的寒潭水。
“这都是师父那辈就传下来的技巧,已经足够完善,我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改良的方法。”
岑守溪抓了抓后脑勺:“后来我又想过在铸剑的配方上下功夫,多加了点洗炼过的丹核,可这种东西过犹不及,最终铸出来的效果还不如以往。”
再剩下能够调整的变量就是温度,但催动炉火需要浑厚的灵力,这都是经年累月的功夫,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多少;家入昂贵的天材地宝倒确实可以让武器变得更为锋锐,可这就违背了门派“制式兵器”的初衷——至少要让每个人都用得起。
“唉,不过着急也没办法,倒是新舟师妹最近要换新剑?我们这儿正好有一批新打出来的,正好可以趁机挑个合适的尺寸。”
岑守溪有些奇怪:“不过你才刚入门,怎得就要换新剑?”
“呃,因为一点意外?”
尹新舟看向蒋钧行。
“我借来用过,但不太趁手。”
蒋钧行补充了后半部分,当初他自己的剑意外碎裂,之后换上了尹新舟那把应急,原本打算回山门之后就找个机会还给她,结果没坚持两天就又碎了,只剩下了用来回炉的残片。
短短的一句话,岑守溪就猜到了最终结局:“……我明白了,那新舟师妹自便,放在这里的剑都可以随意挑选。”
仓库的剑架上搁着长长短短不同尺寸的铁剑,旁边挂了个小木牌,上书“霞山派第三十一批制式兵器”。和训练用的木剑相比,金属剑明显要更重一些,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很有分量,蒋钧行按照目测臂长挑了把长短合适的递给她,尹新舟接到手里之后整条手臂都跟着一沉,随后她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这把剑又放了回去。
“还有没有更轻的?”
她委婉道:“这对我来说还是有些不便。”
“……”
于是岑守溪有意无意打量着她的手臂:“新舟师妹,练剑是苦功夫,可要勤耕不辍啊。”
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别念了。
随后她试过了这里的兵器,大部分都不太趁手。按照一些朴素的物理法则,越是轻薄的剑就越容易被折断,强度、韧性和重量这三个需求很难同时被满足。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大爷大妈广场太极时用的表演剑就又轻又韧,可这种配剑几乎没有杀伤力;李婉和用的重剑杀伤效果惊人,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胸口碎大石的魄力。
“你师父给你的课题内容具体是什么?”
尹新舟摸着下巴问:“要是赶巧的话,说不定我还能等到改良过后的第三十二批兵器。”
“说是只要在原有基础上有一点点进益就可以……”
岑守溪忽略掉“课题”这个描述,很苦恼地回答:“这可是门内延续多年的铸剑法子,即便是进步一点也很难啊。”
这些成品件造型都足够古朴大气,虽然是量产品,但用料配比和锻刀方式都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技艺积累,尹新舟注视着这一架子的剑,忽然想起了一个在现代社会当中很常见的工艺方法。
而恰巧,这个方法在这里也有很大概率能够实现。
“——如果我能帮你完成这个任务,作为交换,你能单独为我打一把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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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