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被亮光照醒的姜子瑛,从床上坐起,单手扶额,陷入沉思,昨日发生的事应该不是做梦吧。
可是姜子瑛凭着自己良心说话:我不至于做这种梦吧。
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敲门声。
“大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稍等。”
姜子瑛觉得自己需要收拾一下仪容,虽然不确定昨晚发生的事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不想以还未梳洗的模样出现在施玉都面前。
“好。”
施玉都很有耐心在外等待,他估计“大小姐”今日可能还未缓过神,不急。
昨夜表白完后“大小姐”酒劲上来了,整个人晕乎乎的,靠在他怀里。不哭不闹,也没有耍酒疯,特别乖巧。就是有点黏人,一直紧紧抱着他。
还是自己把他送回房间的,喂他喝下解酒药以免第二日醒来头疼。
门被缓缓打开,那张看久仍是惊艳的脸出现在施玉都面前。暖洋洋的光渡在他身上,显得“大小姐”也温软了不少。
青丝梳得很整齐,显出主人的严谨来。
唔,束发的发带是小狐狸的那条。
所以“大小姐”应该知道昨夜之事不是梦了吧。
施玉都正大光明地盯着姜子瑛,眉眼被笑意浸染而舒展开来,扬了扬手上端着的早饭。
“我的意中人,我现在可以进你的房间了吗?”
姜子瑛也为自己感到奇怪,明明自己都有胆子强吻施玉都了,可是偏偏在他一句“我的意中人”下溃不成兵。
他咬了咬下唇,克制自己过度的反应。
可是粉色的云儿还是悄悄爬上了他整张脸。
他轻咳一声,避开回话,侧身避让,留下充分的空间让施玉都进去。
施玉都没揪着不放,直接进入“大小姐”的房间。
“你能换个别的叫法嘛?心上人和意中人感觉太肉麻了。”
“当然可以。”
“快吃早饭吧,今日醒来头疼吗?”
“还好,只是有一点晕。”
整个只剩下姜子瑛用餐的声音,施玉都移开目光,没有盯着“大小姐”看,以免影响“大小姐”的胃口。
“大小姐”素来有个小习惯,比如紧张时背会挺得直直的,看着都觉得累。
施玉都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有些惴惴不安,他也不清楚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怎样的。
只不过他惯会掩饰,才看起来游刃有余。
吃完早饭后,姜子瑛动手收拾碗筷,施玉都也伸手去帮忙,指尖相触比以往又多了几分旖旎的意味。
施玉都不动声色地移开手,等着“大小姐”把碗筷拿下去。
别扭是一时的,坦然面对才是正常的。
“我记得昨晚某个人说他从来都不仅仅把我当挚友。他对我有些超出挚友的心思,那个人能告诉我究竟有哪些心思吗?”
“琼时,你怎么脸红了?”
姜子瑛饶有兴致地戳了戳施玉都的脸颊,没舍得用力。
“你真的要听吗?”施玉都眉眼带笑,自含风流意,“我想抱你,吻你,与你双修……”
他还有些阴暗的,偶尔会生出的独占的**。
但是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你……”姜子瑛呐呐住了嘴。
论脸皮厚度,姜子瑛还是比不过施玉都。
“阿瑛,是被我吓到了吗?”
“没有,只是你太直白了,我有点不习惯。”
*
没由来的,田若突然想起了从前。
从小她就喜欢跟在兄长后面,像个跟屁虫。
有时候哥哥的朋友不想带自己玩,哥哥就不跟他们玩了,就带自己去玩。
“田牧,别带着你妹妹了,让她回去吧。她老是碍手碍脚的,和她一起多没意思。”
“不了,我和妹妹去别处玩。”
看到别的女孩子好看的发髻,就闹着要,哥哥就会哄自己,帮自己编发,从丑丑的到越变越好看。
“哥哥你怎么编得和别人不一样啊?”
“因为这是属于我们阿若的,独一无二的发型,自然与旁人不一样。”
“大骗子哥哥。”
“小骗子妹妹。”
哥哥出去玩肯定会给自己带好多好玩的有意思的东西,什么都想着自己这个妹妹。
自己喜欢吃糖,哥哥就总给自己带糖吃,他不给糖吃,自己就哭,哥哥只好服软。后来吃蛀牙了,被爹训了他好久。
“别哭别哭,会长新牙的。”
恰好是换牙期,蛀牙后又掉了,自己哭得可惨了,哥哥一直哄,还要用上发誓。
“我们的阿若,生得这么好看,长大了嫁人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臭小子,要不不嫁了吧,哥养你一辈子。”
“臭小子,你给阿若说什么鬼话呢!一边去,别瞎说。阿若,以后你嫁谁和是否婚嫁,阿爹都听你的,阿爹养你一辈子。”
自己捂着嘴笑,哥哥总是不着调被父亲训,然后笑够了扑到父亲怀里撒娇。
…………
然而思绪又飘回了五年前的那个冬日。
也许真是冥冥之中的血缘作祟,她第一眼就认出了她离家多年的哥哥。
明明他一身脏污,头发如干枯的蓬草,面容被遮挡,只有一双眼睛看得清。
可她就是认出了他。
然后她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满身。
他茫然无措地望着她,眼里是说不出的愧疚、悔恨和错愕。
“对不起,我不该躲在这里的,我立刻就走。”
她冷漠地注视着他挪到对面的一个巷子里,唇边的冷笑冻得人心发寒。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她的哥哥田牧,他一心痴迷修仙,在她十二岁那年离了家,直到现在他一身落魄回来了。
多可笑啊!
那时阿兄未曾离家时,一切都好。是她后来再也求不得的日子。
她从小被父兄娇宠,尤其是阿兄。她闯祸了,兄长为她担着,她想要的,兄长都会为她找来。
可是对她这么好的阿兄,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为了他的修仙梦。无论她和父亲如何挽留,他只是决然地出走。
一走,就是好多年,从她十二到她三十。
她十五岁那年父亲也走了,就留下她一人。她那时多期望兄长能回来,告诉她“不要怕,有我在” ,一切都是妄想。
而她不再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情绪失控,她失手碰到左手边的杯子,杯子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这才将她从漫长又麻木的往事拉回现实。
她隔窗眺望,看着杏花巷的田牧,心潮难平,指尖已掐入肉,可她浑然不觉。
这场僵持的互相折磨究竟何时才能结束?
教她放下?她执迷不悟。
凭什么只有自己痛苦?
*
杏花巷里,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又跑来给田牧送吃食。
小孩眼睛黑黑的,看人的时候有种说不来的呆。
他是杏花巷一户姓白的人家的小孩,名叫白希。
田牧五年前晕倒在杏花巷,是白希和他的爷爷把他带回了家。
他们心善,时常照料着田牧,时不时给他送些衣食。
“牧叔叔,你吃午饭了吗?这是爷爷刚刚做好的,可好吃了,还热乎着呢。”
“谢谢小希。”
田牧本来想揉揉白希的头,却瞥见自己沾满黑泥的手,又放下了手。
“小希,快回家吧。不然白爷爷要担心你了。”
“牧叔叔,晚上见。”
白希挥手告别,小跑回家。
白家白爷爷等着自家的孙子回来一起吃饭。
“爷爷,我已经把饭送给牧叔叔了。”
“小希真乖。”
吃完午饭,白爷爷让白希去睡午觉。
望着小希无忧无虑的神色,白爷爷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他时日无多,谁能照顾小希呢?
小希一个人该如何走下去?
人终有一死,可是他还是想再多活些时日,看着小希慢慢长大。
还有卓前辈的传承世代相传,总不能断在自己手里。
可惜小希那么小,他又怎能忍心让他去担负那么多。
白爷爷拄着拐杖回了房间,摸出藏好的钥匙,眼里闪着怀念的光。
他们一脉世代流传下来的,属于卓前辈故居的钥匙和卓前辈心血之作。
他不能让这些毁在自己手里。
世人皆以魔修是激进派的魔修,避之不及。近修派的魔修寥寥无几,不敢露面,生怕被修士和激进派的魔修所害。
而他白翼正是一名近修派的魔修,他家先祖是跟从卓疏桐的亲信。后来那场灾祸发生后,他家先祖为了保全卓疏桐的心血隐姓埋名。
他人老了,生了私心。
他不愿意让小希这孩子当魔修,一辈子躲躲藏藏,惶惶恐恐,担惊受怕,活在暗无天日的折磨之中。
他捡回小希的时候,小希才一岁,本是为了找个徒弟传承下去。
可是时日一久,便舍不得了。
小希这孩子,死心眼,认死理,容易吃亏。
先祖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