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洋端坐在主管的面前,静候着周寻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脑海里想的全是卓定川的那些事情。
三分钟后,周寻抬起头,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卓定川的新闻,什么进展了。”
奚洋回过神来,按着自己的食指关节迫使自己放松,听见他的问题,立即回答道:“有些眉目了。”
他语气缓慢,神情淡定,关于今天从明修宁那处了解到的事情,只字未提。
周寻觑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杯,大灌一口早就放凉的茶,润了润喉咙,又继续说道:“奚洋,你才入行一年,有些事情,我需要提醒一下你。”
“您请说。”奚洋点头回应,拇指不自觉地来回揉搓起自己的食指关节,见着主管停顿下来,他伸手扶了一下下滑的眼镜。
周寻伸手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盒,掏出里面的最后一根烟含在嘴里,在凌乱的桌上翻找着打火机:“我知道你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新闻,俗话说的好,做事要量力而行,娱乐圈不比其他的地方,多得是有钱人,也多得是你得罪不起的人。”
说着,他终于是在凌乱的桌上找到打火机,点燃了嘴里叼了许久的烟,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
奚洋坐得挺直,脑中一片空白,见着周寻看过来,连忙点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提醒。”
周寻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烟,摇头说:“你不明白。”
奚洋望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思前想后,得出一个结论:“您是让我不要再跟卓定川的新闻?”
要是周寻不想让他查,一开始就不会录用他,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继续跟进细节,所以此刻奚洋不明白,明明这也是周寻感兴趣的东西,也是让他觉得有价值的东西,为何突然说不做就不做了呢?
周寻伸手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没再看他,将目光收回到电脑屏幕上:“如果不能一招制敌,被一招制敌的就是你。”
奚洋胸下了然没有说话,下颚微绷,忽然,他放开自己的揉搓的食指关节,明白了周寻的用意。
而这样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也正是他的这句话,更加坚定了他要加入卓定川的想法。
你们越是不想让他查,他越是想要彻查到底。
好不容易有一个感兴趣的事情,怎么能轻易放过。
“我明白了。”奚洋淡淡的回答道,没有反驳更没有争辩,相当的配合。
周寻望了他一眼,瞧见他眼里的坚毅后,笑着冲他点点头,看来是懂了他的意思,便没再说更多的话:“去忙吧。”
直到奚洋离开办公室,周寻嘴角的那抹笑意才淡去,他掏出手机,又盯着那封短信看了片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按息屏幕,继续开始工作。
他知道像奚洋这样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人,一定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却没料到这场风雨波及的范围会如此之广。
要说奚洋拒绝和卓定川一起吃饭后,卓定川带着明修宁找了个苍蝇小馆。
小馆藏匿在一条老街深处,这是一片的老城区,几乎都是红砖房,楼层不高,错落有致,在高楼大厦之间,成了一块城中村。各处搭建着简易的棚子,卫生条件一般,苛刻点评价,甚至有些差。
往来的大多是这一条边的工地工人,或者是还留守在这里的老年人。而他们两个相貌斐然,衣着干净整洁的年轻人,多少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好在这里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也没什么人认得出来他们俩。两人找了一家馆子坐下,随意的点完菜,卓定川就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明修宁坐在一旁,有些尴尬,顺手提起桌上蒙了一层油的茶壶,里面是才添的热水,他随意的涮了一下杯子,就给二人倒了一杯水。
他在接到卓定川的电话时,很是惊讶,要说俩人也算不上有多熟稔,非要定义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算是同事关系,一个受到他帮助的同事关系。
该配合他的演出,明修宁尽职尽责的表演完毕,此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他自然要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老卓,有我帮的上忙的吗?你说一句,能帮你办的,我都会帮你办了。”说着,他将手中的塑料杯递了过去。
思索着卓定川找到他的目的。
卓定川按息手机屏幕,抬起头来,面色严肃,眼神狠戾,瞧的明修宁后背一阵发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卓定川,莫名的让人心里发麻。
“你就不要插手了。”卓定川将手机倒扣在桌子上,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
明修宁眉头一皱:“你是不信任我吗?我觉得我比那个记者靠谱。”
厨房里轰鸣的声音参杂着食客们交谈的话语,尽管周围的环境如此嘈杂,而明修宁的这句话,却异常的响亮。
响亮的除了这句话,卓定川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他一时愣怔,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现在能相信谁?
明修宁见着他这幅神情,心里惴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立马说道:“我……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关系背景,但只要能帮到你的,我豁出去都会帮你。”
卓定川无奈的笑一下,点头:“我知道,你就不要牵扯进来,好好写歌唱歌,其他的事儿就尽管交给我吧。”
再一次被拒绝,明修宁也明白他的意思,没再继续说下去,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那个奚记者呢,你为什么把他牵扯进来?陶明宇他们可不好对付,我瞧他也是个炮灰。”
卓定川轻笑,半晌后说道:“他就是个疯子,疯子和疯子才有的玩。”
明修宁不屑的撇嘴点头,叹了一口气:“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不疯的人也会变疯,现在有钱有权就是爹,都在投机取巧的想着怎么红,怎么赚钱,连节操都不要了,有几个认认真真的演戏,又有几个认认真真写歌作曲。”
他自顾的说着,见着卓定川没有搭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端起水喝了一口。
卓定川没有搭话,似乎早已习惯他的抱怨,他欣赏明修宁对音乐的热诚,但如今的他多多少少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偏激抱怨。
不过任谁像他这样,被打压,被现实泼冷水,当初的那点热情不说消失殆尽,也早就磨的七七八八,心情郁闷沮丧才是一个正常人的心态,所以卓定川不说话,只是听着他抱怨几句。
明修宁也没什么朋友,虽然和卓定川不算熟,又因为有着差不多的遭遇,难免心生相惜,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几瓶啤酒下肚,最后的那点体面也被他抛之脑后,拉着一旁吃饭的工人大哥就说到:“我是明修宁,你认不认识我。”
吃饭的大哥一脸茫然。
明修宁笑着又去拉着另一位大哥:“我,明修宁啊,第…第一届《歌唱》的冠军。”
这位大哥礼貌的点了点头,知道这人喝醉了酒,没跟他较劲儿。
“你认识我对不对,我个你签个名好不好。”不等大哥拒绝,他便开始翻找起笔来,“笔呢?我的笔呢?”
众人冲着卓定川发射出“你快管管的”的神情,卓定川无奈,起身将人拉了回来:“明修宁,别人不要你的签名,坐下来好好吃饭吧。”
“你胡说什么,”他挣脱卓定川的牵扯,飘飘忽忽的走到前台,讨要一张菜单纸,刷刷刷的写下明修宁三个大字,屁颠屁颠的又飘到的大哥的身旁,双手奉上自己的签名。
大哥忙着吃饭,用着那张纸,将面前吐出的杂物,往前推了推,最终成为厨余垃圾的一份子。
明修宁瞠目结舌,脑门儿一热,一把拽住大哥的衣领:“你给我捡回来。”
大哥吃饭受到影响,伸手一推,就将明修宁推得四脚朝天,“你神经病啊。”
一旁的卓定川再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连忙将人扶起来,冲着大哥道歉后,将人扶了回来。
这一跤摔的,明修宁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他静坐在凳子上:“我是明修宁,明、修、宁。”说着眼眶微红,隐隐闪烁着泪光,端起酒杯又灌一口,大声的说道,“我可是第一届《歌唱》的冠军明修宁啊。”
卓定川看着他,心里微微触动。
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一个二十多岁,有人蹉跎,就有人积极进取,有人风光满面,就有人郁郁寡欢,人生际遇的截然不同,有时候仅仅只是源于一个选择。
明修宁作为当初《歌唱》出道的歌手,凭借一副好嗓子和少年感的外表,收获一大批粉丝。但一个才出名的歌手能给公司赚多少钱。
公司安排他去接小成本网剧拍,让陪制片人喝酒,甚至是陪制片人睡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有人为了红,能接受一切,他们称这为忍辱负重,有人宁愿被打压,被雪藏也要坚持自己的原则。
谁还没有个少年心气儿,总觉得坚持下去,努力下去,就一定会见到所谓的光明。
可又有多少人能在漫长的现实捶打中坚持下去呢。
明修宁低垂着脑袋,双肩耸动,小声呜咽,像是一只迷失方向的小兽。
卓定川端起面前的茶杯,长叹一口气,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咳嗽两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奚洋整理好自己手中的新闻,抬起头时,已经是深夜,这才发现卓定川给他发的微信。
【什么时候下班,你公司楼下等你。】
【在忙吗?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在楼下等你】
一看时间,最近的那条,都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前。
奚洋没回消息,以这人的尿性估计早就的离开,但收拾东西的速度却很快。
临到公司门口,却又突然放缓脚步,还顺手掏出手机,点开微博,瞄了一眼,又点开微信,又瞄了一眼,顺势将手机上的app挨个点了个遍。
偶尔忍不住的瞄一眼公司门口,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奚洋笑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深呼一口气,将手机锁屏,放进口袋里,阔步朝着自己的车位走去。
卓定川坐在奚洋车旁边的花坛边,见着熟悉的身影,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你加班消息也不回一个啊。”
带着一股小媳妇般的委屈。
奚洋愣住,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情愫。
非要琢磨一下,他觉得,那应该叫做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