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刀客面面相觑一阵,还是那瘦猴似的男人先站了出来,问道:“哎,总不会说,人是你杀的吧。”
沈星遥盈盈一笑,朝不远处的凌无非伸指一点。
刀疤脸瞳孔急剧一缩,盯住凌无非,问道:“你……你刚才说,你从哪来的?”
“光州钧天阁少主人,凌无非。”沈星遥不紧不慢道,“都说了,我们在这儿遇不到对手,只能去找你们祖师爷聊聊。一个个的非不信邪,追了这么远的路,还得损兵折将,多吃亏啊?”
大胡子瞥了她一眼,悄然往后退了几步,转身便要走,却被一抹明晃晃的刀光拦住去路。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沈星遥莞尔,笑意和缓,话里却似藏了刀锋,口气冰冷,“我看你们几个,武功不怎么样,行事倒是嚣张得很。到底是谁支使你们这么做的?”
“我等既为用刀之人,就当齐心协力,上下一心,”刀疤脸壮着胆子道,“要是都像那落月坞的叶惊寒,为了讨好那些所谓名门正派,暗杀掌门,我万刀门还如何立足于江湖?”
“你说什么?”沈星遥眉心一紧,“叶惊寒他怎么了?”
凌无非听她口气有变,忍不住探了探头,仔细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心头不自觉腾起一股莫名的醋意。
“那人表里不一,向我们祖师爷下了战书,却不敢正面应战,反在暗中行事,要取祖师爷性命。”另一刀客接茬道,“好在祖师爷刀法高超,没着他的道,不然……”
“那他现下人在何处?”沈星遥沉下脸,问道。
“当然是被祖师爷杀了。”刀疤脸冷哼道,“这就叫狗改不了吃屎,刺客出身,什么昧心钱都敢赚,谁知道心里都想些什么?”言罢,一声令下,便要带人撤离。
唯有那大胡子,被沈星遥的刀挡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女……女侠……”大胡子打着哆嗦,道,“我可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那方才……不都是误会吗?您看这……”
沈星遥面无表情放下玉尘,一言不发。
刀疤脸见势不对,转身便溜。
“记住你们今日说的话,”沈星遥冷眼看着刀疤脸带人退走,朗声说道,“若有朝一日,让我知晓他是含冤而死。万刀门上下,一个都别想逃!”
那些个刀客已知晓二人实力,哪里还敢出声?听到这话,当即撒丫子狂奔起来。
凌无非望见那些人跑远,不自觉叹了口气,抱臂走到沈星遥身旁,凑到她眼前,仔细打量一番,试探般问道:“伤心了?”
“嘴上说说,又不是亲眼看见人死了。”沈星遥淡淡道,“这个烈云海若是真有本事,就不必召集这些乌合之众壮大声势。我不信他能动得了叶惊寒。”
“你不信?”凌无非眉心一动,眼里顿时多了几分委屈,“你再这么为他说话,我可真吃醋了。”
“你又怎么了?”沈星遥愣了愣,见他这副神情,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没什么。”凌无非不以为意,一摊手,道,“不如这样,先回光州问问我娘。看看这所谓的‘万刀门’,究竟是怎么回事。”
“好啊。”沈星遥大步跨到他跟前,伸手搂过他的脖子,唇角漾起笑意,捏了捏他的脸,道,“看来能劝得动你回家的,不止是我啊——”
夫妇二人在荒野中歇了一夜,翌日一早便启程,赶往光州。
谷雨过半,立夏将至。
在这春夏交接的时节,钧天阁门前桃花已开始凋谢,粉嫩的花瓣,一片片落下,铺满门前。
凌无非牵着沈星遥的手,走上落满粉瓣的石阶,正看见几名小厮端着一件方方正正,盖着灰布的物事走入院中。
白落英端着茶盏,坐在庭间石桌旁,不紧不慢吹了吹茶面浮沫,小饮一口,眼皮微抬,瞥见二人,颇为嫌弃地冲凌无非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道:“还知道要回来?”
说着,她放下茶盏,对他一招手道:“过来看看,这东西你打算如何料理。”
“什么东西?”凌无非松开沈星遥的手,好奇上前,揭开灰布一角,发现底下是一块牌匾,直接便将布掀开,在看见牌匾上的字后,神情瞬间凝固,面无表情道,“这哪来的?”
“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白落英随手敲了敲那块写着“武林盟主”四字的牌匾,道,“给你的”
“给我?”凌无非瞪大双眼,只觉莫名其妙。
“江湖大乱,群龙无首,旁人都还记得你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天下第一’,一致推选你做这中原武林的魁首,带领他们肃清祸患,还天下安宁。”白落英一手支在额角,慵懒说道。
“这什么破主意?几时决定的?”凌无非几欲跳将起来,“我人都不在这,他们怎么就……”
“我替你答应了。”白落英眼皮也没抬一下,不咸不淡道。
“我是您亲生的吗?”凌无非难以置信盯住她道。
白落英没有理会,朝沈星遥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温声道:“你随身带着刀,这一路回来,当已见识到了。”
“您说的可是那‘万刀门’?”沈星遥眉心一动。
“就那么一帮乌合之众,也值得大动干戈?”凌无非不以为意。
“你若是觉得不重要,便去金陵问问你师父,看看万刀门这一年来都干过些什么勾当。”白落英的目光只要一落在凌无非身上,便立刻多出几分鄙夷,仿佛此人不是她儿子,而是守在家里长年上门纠缠讨饭的饿死鬼。
凌无非索性闭上了嘴。
“去年六月,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位刀客,叫做烈云海。”白落英道,“他找去鼎云堂,以挑战‘天下第一刀’为名,约战段逸朗。得胜之后,自封‘刀霸’,创立万刀门。”
她顿了顿,坐直身子,继续说道:“万刀门以招揽天下刀客为名,广设分舵,招收门徒,凡用刀之人,皆可入其门下。这些门徒之中不乏穷凶极恶的强盗土匪,品性恶劣不堪。借着烈云海的名头,到处为非作歹,惹得江湖之中人心惶惶,没有一处太平。”
“照理而言,门人行凶,身为一派之主的烈云海就该对此负责。”沈星遥说着,想了想,又道,“其他门派可曾派人上门协商,结果如何?”
“万刀门嘴上承认治下不严,却从未真正料理过那些四处生事的门徒,想是铁了心要借着眼下这势头称霸江湖,更妄称刀法天下第一,接受各路刀客挑战,还说只要有人能胜过烈云海,立刻拱手让出掌门之位,或是立刻解散门派。”白落英把玩着茶盖,淡淡说道,“可是,邀战之人无数,却无一人能胜。”
“也包括叶惊寒?”沈星遥眉心微蹙。
“叶惊寒自数月前递下战书后,便下落不明。”白落英道,“听传言说,他在约战之期到来前,便前往楚州万刀门总部行刺,被烈云海所杀。桑洵也曾派出人手搜寻,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
“还真有这个说法?”沈星遥愣了愣,扭头望向凌无非,正与他四目相对,眼中俱是诧异之色。
“如此看来,这个烈云海来头不小。”沈星遥转了个身,一手拎起牌匾,架在膝上,指尖抚过匾上的金漆大字,缓缓说道,“那么送来这块匾额的人,又希望我们怎么做?”
“段逸朗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但凡是习武之人,没有浑水摸鱼耽搁练功,再不济也能和他打个平手。”凌无非若有所思,“但换做叶惊寒,能胜过他的人,并不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叶惊寒与方无名斗了多年,得老宗主扶持坐上掌门之位,一直便想替落月坞正名。他怀着这种心思,绝不可能出尔反尔,即便明知不敌烈云海,哪怕在人前战死,也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取胜。”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沈星遥放下牌匾,道,“怕输的不是叶惊寒,而是烈云海。正是因为输不起,也不想解散万刀门,所以才会在约战之前,设计除掉对手,再用谣言蛊惑人心,树立威信。”
凌无非蹙紧眉头,看向沈星遥。
“也就是说,上门挑战已不可行。”沈星遥接过白落英还回的刀,放在石桌上,“反倒还得提防他们的手段,另寻别的法子,解决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