拢烟阁是江南地区非常有名的一家绣坊,去岁才刚刚传入京都,甫一入京,就引起了京都贵女裁衣购帕的热潮。
因其出品的衣裙褂帕用料讲究、绣艺精湛,且时时都会产出新花样,这股热潮自掀起起,就再没退下过。拢烟阁里卖的那些个物件是真的精美,也是真的不便宜。
就拿外边十几文钱就能买到一条的帕子来举例,拢烟阁里面要价最低的帕子都要一两银子!这可是杏湘整整两个月的月钱!
她赶紧将手上这条帕子展开,果然在手帕背面看到了一个精致的花样。梅枝横斜,蓝白黑三色构成的喜鹊在枝头上微微歪着脑袋,栩栩如生、可爱至极!
因为拢烟阁的帕子是杏儿的最新目标,所以杏湘脑子里有很多关于它的记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条帕子应该是拢烟阁最新推出的套装——鹊登枝。
没错,这个心机阁,时不时就要推出几个系列产品,有时候是成套的衣服、腰带、鞋袜、手帕……还有的时候,是同个系列、不同款式的物件。
就像这个鹊登枝,是四个不同姿势的倚在枝头上的喜鹊,分别绣在四条帕子上。一条手帕要价三两,四条就要十二两!一起买没有优惠不说,它还不肯拆开卖!
哦,也不是不肯,人家说了,一成套的东西要是被拆开了,剩下的就不好处理了。如果贵女只看中了其中一样,可以掏成套的钱将它买下来。
多么不可理喻!
偏偏京城的贵女就是吃这一套,时不时在宴会上秀秀自己的套装,偶尔拿出一条不同系列的手帕出来晃晃。
一边晃,一边叹,梅兰竹菊四君子,我独爱品性高洁的兰花,偏偏这是一个系列,只好出一整套的钱将“幽兰”单独买下了。
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是她们这些下人百谈不厌的话题。每每谈起,杏儿都会觉得艳羡不已。
杏湘同样艳羡不已,不同的是,杏儿羡慕的是那些家境富裕、喜欢什么东西就可以不考虑价格、全凭爱好买下的千金小姐们;而杏湘羡慕的却是那个可以在都城乃至整个江南富贵圈里薅羊毛的拢烟阁。
这种自己有钱,还可以赚人家钱的生活方式——真是太爽了!
谢泠完全不知道杏湘在悲痛什么,他试探性地安抚了一下,“不用心疼帕子,同样的丝帕我还有很多,你要喜欢的话,回府以后可以通通拿去。”
枕边人的位置都交付出去了,谢泠自然不会吝惜于这些身外之物。何况拢烟阁本来就是他的产业,这样的东西,自然是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如果不是因为拢烟阁是他的暗产,将之直接送给杏湘亦是无妨。不过——谢泠心想,要是她真有那么喜欢,就让暗一将拢烟阁转到明面上来好了,然后把京城这间铺子过到杏湘的名下。
杏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书里虽然有写谢泠名下产业无数,涉及各行各业,却不会写明他到底都拥有那些产业。
因此她只当谢泠说的“同样的丝帕还有很多”,是鹊登枝系列的另外三条手帕。她腹诽,未来有分不清口红色号的男人,现在有认不出女红样式的谢泠。果然直男这种生物,真是从古至今,哪个时代都不缺啊!
虽然都是喜鹊,还是喜鹊倚在枝头上的姿势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杏·贫农·湘忧愁地拒绝了谢泠的提议,“不用了,我有手上这一条就可以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不能的话就好好收藏起来,有痕迹的二十文钱能和有痕迹的三两银子比吗?
——不能!
所以这帕子她一定要留着!
万一她运气好,把帕子上的脂粉都洗干净了呢?
——那她也带不出去啊!QAQ
这一条帕子就相当于十二两银子——她两年的月银。谁都知道杏儿是个攒不下银子的,就算不知道,她能在欠着债的情况下,拿十二两银子去买帕子吗?
——原主还真能!QAQ
那,那她更不能这么做了呀。事事都仿照着原主的行为来做,那不是找死吗?
说是大人赏的?不好意思,谢泠赏赐下人从来都只赏银子,就她手里拿着条帕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猫腻吗?
说是老夫人赏的?这谎话太容易被戳破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拿着这帕子,竟然只能压箱底!
杏湘越发后悔了,当初她为什么不将帕子翻过来看看,就直接用它来擦脸了呢?
好像是因为在杏儿的记忆中,自家大人用的帕子一直都是非常普通的、未曾绣上什么花样、只是细致地收了边的绢帕?
所以这次她才会同样地想也不想地就将帕子接过来用了,那为什么……拢烟阁一开起来,大人手帕的样式也跟着换了呢?
他一个从不在意这些、就连手帕样式都分不清的超级无敌宇宙大直男,怎么就突然开始在意起这些来了呢?
——果然还是因为拢烟阁的魅力太大了吧?!
所以就连谢泠都忍不住被潮流吸引!不过也可能不是他?负责采买的大丫鬟,府里管家的老夫人……啊,都很容易被这些东西吸引呢!
慕了慕了,拢烟阁的幕后大老板,未免也太有生意头脑了吧!
——完美地与真相擦肩而过了呢,湘湘子。
就在杏湘纠结着“到底是要继续用这块帕子擦脸呢?”“还是掏出自己的手帕来擦脸呢?”的时候,马车后方突然传来了非常明显的被石子击中的声音!
驾车的影一却没有出声示警,只是缓缓地将马车停了下来。
杏湘小惊了一下,还以为自己遇上了小说中常见的刺杀!谢泠却好像知道了什么,轻轻地拍了拍杏湘的肩膀,“继续,把这些花里胡哨的的东西擦干净。”然后一撩车帘,弯腰从马车里走了出去。
杏湘瞬间就不慌了,瞧瞧白月光这从容的举止,一看不像是被人寻仇的样子。那声异响,指不定是人家特有的打招呼的方式呢?
天塌了有高个儿的顶着,杏湘决定好好听话,把脸上的妆卸了。
谢泠一走,她就不尴尬了,果断地从袖子里面摸出自己的帕子。虽然三两银子已经脏了,但是它背后的喜鹊绣得实在是太好看了!
杏湘实在是做不到继续用这种艺术品来擦脸,所以还是牺牲一下她的二十文钱吧!
反正脸上的脂粉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应该不至于在新帕子上留下什么洗不去的污渍?
杏湘手脚麻利,马车彻底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脸上的妆容完全清洗干净了。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刚刚用石子击打马车的人不是什么坏人了,要是谢泠还在马车里面,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在他面前将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换回来。
虽然她还穿着中衣和小衣,但是这个时代,搭配上脱衣服这么暧昧的举动,还是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中……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像另有所图了啊!
感谢击车人——杏湘毫无诚意地想着,动手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丫环制式的外裳,然后解开了身上这件衣服的系带……
车外,用石子敲击马车车檐、示意车夫将马车停下的人终于走到了车前,她冷冷地道,“谢泠。”
马车里面,同样听到了这一声冰冷的呼唤的杏湘,脱衣服的动作顿时僵硬——艾玛,这个声音,怎么会这么耳熟?怎么会这么像她在药房里听到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