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在9点10分,堪堪结束。
刚结束,助理小张敲门进来。
“老大,人在小间等了半个多小时了。”
“嗯。”江启余看向陆梓,说:“过去吧。”
小间,其实就是一个十六平米左右的**型会客厅。
坐在对面的严羽略微有些局促,陆梓心里其实也紧张。
她很久没有这样单独和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进行一场谈话了。
陆梓把手里的豆浆递过去,“甜豆浆,据说能缓解心情。”
严羽双手接过,握住杯子,双眸微垂,又像是瞧着陆梓。
“林尔跟我说了,”房间里静默了许久之后,严羽开口,“你……为什么会想帮我?同情我?”
前几天,林尔来找她,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一时间,诧异,羞愤,太多的情绪扰着她,连呼吸都变得窒息。林尔的有些话,当时她根本没法进一步去想。直到林尔离开后,她的情绪稍显平静,失了魂似的回到宿舍,僵直地躺在床上,大脑才能重新开始运转。摊开一直捏在手心里的纸条,这个问题就开始萦绕在她心头。
她记得很清楚,林尔跟她说:“陆梓和我都很想帮你,尤其是陆梓。如果你做好了准备,周五晚上八点半就来这个地址,我们在那里等你。”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她明明和林尔只能算得上是普通朋友,和陆梓可能连一个同学身份都说不上。
她们为什么只是恰巧碰到过几次她的风俗画面后,就选择帮她。
而她也就这样,毫无缘由地选择相信她们能够帮她,把她从那个噩梦里拉出来。
所以,她来了。
眼睑敛下了陆梓瞳孔中的波动,形而不见的空气凝结成一张网,陆梓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撞进严羽的双目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挺讨厌的,任性,一点都不合群,除了林尔之外没什么朋友,几乎脱离于班级。其实,小组作业刚开始的时候,我有时候看你也挺不舒服的。你让我想起高中那种明明学习成绩只处于中上,却觉得自己是拔尖,处处想要出风头,骄傲的要命的人。直到演讲报告结束,我觉得你是那种想要变得很骄傲,所以装作一直很骄傲的那种人。”
以为自己是骄傲的,和想要自己变得可以骄傲,其实是两种人。后者,就像林尔说的,有很强的自尊心,在明面背面里,不掩饰自己的努力。而同时,过强的自尊心而伪装的那份骄傲,是为了掩饰更深的自卑和无力。
那是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窥见的脓包。
“可是很奇怪有没有,那次被你稍稍一激,我有了要好好做报告的冲动。我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你们人其实都很好。”
那次小组作业,陆梓现在想起来,总体来说,还是一个挺愉快的经历。
严羽想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被看穿内心的她,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的轻松,四肢又有些发麻无力,没有跟自己有多少交集的陆梓,怎么就那么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
“跟你讲一个故事。“陆梓平静的眼底下藏着翻涌,像是坠进了自我的世界,讲起了故事。
“有一个小姑娘,有一个挺幸福的童年,念书的时光也算快乐。这种快乐在她在高中的时候,停止了。因为复杂的女生生理期问题,小姑娘被要求吃了两个疗程循环期的□□,这种药最明显的副作用:嗜睡和发胖。半年的时间,她从M码到了XL码。你说奇不奇怪,穿在身上的码数跟大家对你的态度成了畸形的正比。被孤立,被嘲弄,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窥觊你的**,很多人都觉得这只是横冲直撞里开的玩笑。”陆梓停了一顿,深呼吸了一口气,问:“可是那些就真的只是玩笑么?”
讲着讲着,陆梓变了主人公的称谓,“我变得不爱说话,讨厌社交,甚至讨厌学校,也习惯了独来独往。有时候,变得没了情绪;有时候,情绪又多的要命。也是那时候开始,我观察到了一些以往观察不到的现象。“俩人四目相对,”有些老师**的差别对待,有些老师的体罚,有些老师的语言暴力,有些老师的离经叛道。那时候,我上课想的最多的问题是‘教师’这个职业,教师资格证赋予所有教师的究竟是什么?这个答案,我始终没有想出来。但是我想,我们现在面对的很多老师,都不配这个称谓。“
“你觉得呢?”陆梓突然反问严羽。
你觉得,老师是什么?
严羽捧着杯子,试图阻止从掌心到四肢百骸的刺麻颤抖。
她从来没有想过,陆梓会坐在自己对面,这样剥开自己曾经的伤口来引导自己揭开伤疤。抿了口豆浆,定了定心,严羽开口的声音依旧沙哑,“我是被调剂到这个专业的。从小,我就想当一名人民教师,可是…我现在不知道……”
很多很多的画面,洪涛野兽般砸进脑海里,甩不出去。
她哽咽,她说不下去,因为答不上来。突然地,她情绪猛烈崩溃,捂面哭泣。
小时候,能够憧憬天空的说出对未来的期望和梦想,不仅因为天真无邪,也因为相信。
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好老师。
但是,现在,她对‘老师’这个词,都产生了巨大的偏差和怀疑。
她太骄傲了,但有些事,推得她在深渊里几乎快要放弃爬上来。
陆梓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等严羽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陆梓才继续说道:”在我觉得似乎一切都要结束又遥遥无期的时候,我遇见了林尔。她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光,像根救命稻草一直拉着我。这几年,她让我觉得,这世界,似乎还不错。”
“严羽,我不是在同情你。我只是太过于厌恶发生在校园里这恶心的一切,它在人性本善的坏境下发挥着人性本恶的作用。不论是什么形式。所有人都值得站在阳光下,没有人应该在被推进深渊里。”陆梓看着严羽,接下来的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我不知道我可以帮你到哪种程度,也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其他受害人或是怎样的事端。但无论今天坐在我面前的是谁,我都想帮,没有其他理由。”
陆梓的坦白与坦诚,让她的情绪再次濒临濒临崩溃又开始重新组合。那些溃烂着她身心,一度想要深埋地底的事情,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想要向所有揭发。
不去考虑后来,不考虑结果。
她被说服了。
“好。”她的声音又颤又弱,但是下了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