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祝寿闹了个不愉快,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尽量降低存在感,一时间偌大的宴会厅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反倒是沈临洲咀嚼着油炸大虾,还不忘给厉九幽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他记得书里说厉九幽爱吃甜的,哎,可怜他家崽崽小时候因为多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就被老古板厉鸿宾教训了半个小时。
这开席都十几分钟了,厉九幽除了慢慢吞吞吃了几口米饭就没别的动作。
沈临洲都明白,这一大桌子人都是来看厉九幽笑话的。他有自己的骄傲,自然是死死抿着唇,能少吃就少吃。
“我说弟媳妇儿,小弟最不爱吃的就是糖醋里脊,他一吃甜的就吐。你这人,也不能仗着小弟看不见就胡来吧,你们可是要过一辈子的,这点喜好忌讳总得知道吧。”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沈临洲瞬间懵了,前后不过几秒就眼泪汪汪的,一边咽一边吸了吸鼻子。
手足无措道:“我,我不知道。”
喵的,你们几个黑心肠的懂什么,厉九幽就是喜欢甜的!他为什么吐,还不是那个煞笔厉谨言下了苦味剂。
当事人厉九幽像是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动作优雅地夹着糖醋里脊放进嘴里。
啪啪带着声响的两个巴掌狠狠打在厉稼洛脸上,沈临洲立马又给夹了一堆菜。
沈临洲支着下巴,感动地眼泪汪汪,软软乎乎道:“老公,你真好,为了我你受苦了,来,多吃点。”
明明是粘腻的做作的语调,偏偏从沈临洲嘴里出来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大概是因为那双眼睛,单纯又清澈,像是映照着雪山上的泉水,太干净了。
“弟媳妇儿,这是家宴!”
厉稼洛处处被沈临洲刺,烦的不行,就差明示他注意身份了。
“谢谢大哥,我是有一点点放不开,第一次见家里人是我不懂规矩了。不过看到大哥这么通情达理又包容,我也不能太放不开,我懂了。”
沈临洲说完就转了下桌子,把对面爱吃的菜停在了自己面前,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厉九幽夹,好不自在。
唔,该说不说的里家这厨子做的饭是真不错。
厉九幽垂眸看向碗里的辣子鸡丁,心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每一道菜都精准踩在他的心巴上,都是他爱吃的。
鱼挑了刺,鸡腿去了骨头,小龙虾帝王蟹剥了壳,就连他不喜欢的洋葱都没有一块。
竖起尖刺的沈临洲也可爱极了,嗯……好像演技也不错,给他出头的时候尤其的帅。
厉九幽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不着痕迹观察着沈临洲,心道果然还是寸头好。
吃完饭就是商业大佬们最爱的环节,各种介绍、认识、攀关系。
沈临洲和厉九幽这种被排除在外的,直接扔到边边角角的旮旯喝西北风。
叮咚。
[全世界最好的人:上来二楼。]
这是谁?
沈临洲关掉手机抬头,直愣愣撞进厉谨言快要冒火的眸子里,他的手指搭在栏杆上,神情倨傲又不屑,似乎主动跟沈临洲发消息是莫大的施舍。
“那个,厉九幽我上楼一下,一会儿就回来可以不,你就乖乖在柱子后面等我,乖一点哦。”
啧,嘱托小孩子一样。
“嗯。”
等沈临洲站在厉谨言一旁,厉九幽原本平静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沈临洲,你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还是脑子不清楚?我交代你的事是不是都忘光了。”
两人站着的地方是一处暗角,隐蔽又没什么人经过。
沈临洲倚着墙,漫不经心道:“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厉谨言冷哼一声,阴恻恻道:“沈临洲啊沈临洲,你还真是个可怜虫,不会真以为搭上厉九幽那个瞎子有好处吧。也不想想他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未来,厉氏迟早是我的。”
“哦,我好怕怕哦。”
不管厉氏现在是谁的,只要厉九幽活着一天,最后厉氏都得是厉九幽的。
“让你下的药你不会没下吧,我可告诉你,你的把柄可在我手里攥着,你也不想让我小叔知道,你给他戴绿帽子吧。”
“大侄子,你还真是多虑了。整个临城谁不知道你最恶心的就是我,绿帽子从何而来。把柄,你说的是我表白你的截图还是我结婚那天的录音,嘶,你还真是天真啊,厉九幽要是在乎根本就不会答应跟我结婚了。”
喵的,作者你怎么回事,多说一句厉九幽为什么答应结婚能死呀,搞得我很被动啊。
厉谨言哽住了,他哪里知道厉九幽发什么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拒绝这个婚事。
“临洲,是我语气重了些,你也知道我的脾气,是我不对。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沈临洲慢慢吞吞跟在厉谨言身后,心想我倒要看看你搞什么幺蛾子。
“临洲,你还记得这里嘛,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这个游泳池旁边,你说你喜欢我。”
呕。
沈临洲从记忆里扒出来了,厉谨言当时嫌弃的表情都快成原主的噩梦了。嫌弃原主的衣品,嫌弃他的长相,嫌弃他的出身,从头到脚挑剔了遍。
于是那天以后原主就开始非主流,合着柜里花里胡哨的衣服都是拜厉谨言所赐啊。
“年少的时候脑子经常进水,你也别在意。还好我幡然醒悟了,要不然天天看得多磕碜啊。”
“临洲,不要说气话,我知道你还爱我。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我的魅力,不要压抑,释放出来,一辈子跟着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只要计划顺利进行,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随你。”
“沈临洲,过来。”
厉九幽单手插兜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旁是盛放着的月季花,高大的身影在日光下晃动,簪花翩翩少年踏风而来。
低沉喑哑又性感的嗓音,沈临洲一时间有些痴了,久久没有动静。
“小叔叔,我跟临洲年纪相仿,更谈得来。你有些老古板,对年轻人喜欢什么还是不够了解。”
“哦,沈临洲,你喜欢什么?”
“自然是粘着你!”
沈临洲立马上前拉住厉九幽的手,十指相扣。
“老公,不是让你在那边等我嘛,怎么过来了。这边路不好走,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你很长时间不回来,担心。”
沈临洲愣了,这还是厉九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表达对他的情绪,担心他。
呜呜呜呜,真不愧是他家崽崽,太甜了!
“我没事,别担心。倒是大侄子奇奇怪怪的,老说些不着调的话,得让大哥好好管教管教。”
“临洲大概是误会了,我只是带他来看看这边的风景。小叔叔眼睛不方便,我正好闲着。”
厉九幽小拇指勾了勾沈临洲的手背,轻声道:“松开一下。”
从鹅卵石小路到厉谨言那大概五米距离,厉九幽走的稳稳当当。
“厉谨言,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用导盲犬不用盲杖嘛,不是自信,是我有十足的把握。”
折了翅膀的雄鹰也还是雄鹰,会飞的鸡,也就只是个鸡。
“是吗?”
扑通。
落水的声音让沈临洲心一颤,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怎么回事,岸上已经没有两人的身影。
“厉九幽,厉九幽,你还好吗?”
水下两人都没有动静,沈临洲暗骂一声,把西装一甩就跳进游泳池里,他记得书里说厉九幽小时候差点淹死,有心理障碍,他得去救他。
水下。
厉九幽一点也没挣扎,借着憋气的空档被厉谨言按在水里,还没等厉谨言得意,他压着的人猛地翻身,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来气。
被水冲刷着的眼睛一点也睁不开,鼻孔里肺里全是被呛到的水,厉谨言拼命挣扎,他,他好像快死了。
恍惚他好像看见一个人飞快游过来,如同跃起的人鱼,水珠滑过水面,那么梦幻,又那么美。
压迫感消失是几秒钟的事,厉谨言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只见沈临洲焦急地把下沉的厉九幽搂住,努力箍着他的腰往上提,哪怕是在水下厉九幽都能感受到沈临洲的吃力。
他不着痕迹地放松身体,顺着沈临洲的力道慢慢飘起来。
脚掌踩到底,脖子以上露出水面的时候沈临洲狠狠哽住了。
艹,也没人告诉他这游泳池才一米六多啊。
“额,我……”
“别说话。”
在水里,厉九幽深深呼吸一下,而后猛地把人搂住,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沈临洲揉进骨血里。
沈临洲要推开厉九幽的手突然顿住,哪怕只碰到了他的肩膀,他也能感觉到,厉九幽在发抖,那是一种毛骨悚然般的战栗和害怕。
他的崽崽——在害怕。
沈临洲温柔地拍着厉九幽的后背,安抚道:“别怕,别怕,我来了。”
厉九幽闭着眼睛,五感有些迟钝,却清晰地知道有个人奋不顾身冲下来救他,此刻那人就在他的怀里。
温热的水一遍又一遍冲刷洗涤着某些过往,在他隐忍蛰伏的二十七岁,有人来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