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花梨仿佛认命一般添了一句:“我说的对吗。”
少年看着她,略微诧异,嘴角噙着一丝笑:“对。”
虽然早有预料,并且恨不得打爆他的狗头,但是花梨还是知道形势比人强,忍气吞声地哈哈了两声。
可那双漂亮的杏眼深处分明藏着一丝恼火。
少年慢条斯理地打量她的表情,宛如看着死前垂死挣扎的兔子,可杀兔子的自然不在意猎物的伤心和难过,他笑了笑:“那你来猜一猜,这只兔子原本会不会死?”
花梨一愣:“?”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忍住暗藏的惊喜,不露声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很轻地笑了下:“猜对了,活。猜错了,不死也得死。”
花梨杏眼亮了一瞬,喜悦彻底爬上眼睛,可下一瞬,又忍不住狐疑地瞅着他,真有这种好事?
这人搞她这么久,就为了玩猜一猜的游戏?
少年站在她面前,百无聊赖地任由她打量,眼眸隐隐带笑,可是又似乎没笑。这家伙长得太有欺骗性,她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出是认真的,或者确认只是戏耍她的玩笑。
“呃……我觉得吧,”花梨默默收回目光,脸上做出沉思状,微微转身,“我觉得是……”
就在这瞬间,她凝气运功,嗖一下飞了出去。
少年被她远远抛到身后,飞快变成一个迷糊又渺小的影子。
逃出来了——
笑意还没上眼眸,一道风刃突然狠狠从身侧劈过来,速度之快,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风鞭抽在她身上,直接将她甩下了剑。
花梨扑通从剑上摔下来,灰尘扬起,闷哼出声,一句国粹差点飙出来。
今天第二次了!
真倒霉!
然后,眼前红衣如火的主人不紧不慢地走来,停在她眼前不动了,她盯着那双黑色的靴子,有些泄气,也没动。
头顶的目光自上而下,火辣辣的,犹如实际,仿佛在嘲笑她不过困兽之斗。
花梨叹了口气,侥幸的心思彻底歇下来了,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瞥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土,顺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大概是些许认命了,再来一次花梨的表情比刚才更坦荡和平静,她做完他也没阻止她,只是在她拍土的时候后退了两步。
凤眼露出一丝嫌弃。
“……”她在心底骂了句活该,瞬间拍衣服的动作更大了,在察觉到她的意图时,少年嘴角的笑意彻底散去了,比寒潭更冰冷,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再“报复”,悻悻然地停下了动作。
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懂。
她扬起笑脸,笑得有多好看就多好看,“我就试试看这把剑好不好,还好没坏。”
少年没说话。
花梨笑容不变:“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少年仍旧没说话。
花梨笑着笑着,有点笑不下去了,只得干巴巴道:“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啊?就……我猜对了,你就放了我。”
这次他总算给她点回应了,只是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微笑着嘲讽:“不自量力。”
花梨沉默,无法反驳,她不信任他,把命轻飘飘放在别人手心的感觉,好像对方轻轻捏一捏就可以决定她的命运。
今天的空气都散发着苦瓜味。
花梨苦哈哈道:“人艰不拆嘛,相识一场你何必呢……”
就算是看出少年的冷漠,以及空气浮动间若有似无的杀意,她知道刚才确实把他惹恼了。
她无视风扬起时刮过皮肤微微的刺痛,轻柔的风带上杀机再缠绵也不再温和,甚至因为细密而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她不躲避,也不抵抗,若无其事地把话题往回拐,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还算数的吧?”
她的态度实在多变,少年略微诧异,静默看了她好一会,眼眸略含玩味。
风卷啊卷啊,终于真正温和下来,柔软地拂过她的肌肤。
他点头:“算。”
花梨紧绷的心绪微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我猜……不会。”
少年似乎觉得她挺有意思,眼眸弯了弯:“为什么?”
花梨迟疑道:“要杀你早就杀了吧,我根本打不过你啊,你何必猫逗耗子一样呢。”
他似在思索,过了会儿,懒洋洋道:“也许我因为我禽兽不如,就喜欢一点一点把人折磨致死?”
“……”
好厉害的回旋镖。
“我刚才那不是没见到你嘛。”
“嗯?”
“我观你面相。你如此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英姿卓越,你一定是大善之人,怎么会禽兽不如地滥杀无辜呢。和您一比,我才更像那个禽兽不如的!”为了活命,花梨是彻底豁出去了。
少年盯着她,眼睛好看得弯了弯。
花梨看着他的笑,现在这才有种他似乎开始有放过她的心思。
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突然又道:“你说我不会滥杀无辜,你怎知你无辜?”
花梨一惊,三根手指都要竖起来,一顿,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少、少侠,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她看见了少年点头,她连忙把三根手指竖了起来:“那我肯定无辜,今天我跟同门采药,路上遇见凶兽我不慎掉落在此,那时我们出遇,怎么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天地可鉴!”
她忍不住理直气壮地小声补充一句:“分明是你先攻击我的。”
少年淡淡道:“说完了?”
“完了。”花梨立刻回,顿了下,双手虔诚合十,挂着营业微笑解释,“刚才最后那句话绝对不是怪您的意思,少侠您高兴就好!”
少年笑了笑,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你记得你刚才做过什么吗?”
她做了什么?
逃命啊。
她下意识想回答,可是触及他的眼眸,她意识到他绝对不是想听到这种答案,她脑海开始一点一点回忆。
零星的片段浮现,厮杀、悲鸣、热血、金色……
一直在生死线中挣扎的脑子终于在角落里挖出了混沌时被自己无意间略去的片段。
花梨瞬间懵了,在死亡威胁褪去后,后知后觉地望向自己的肚子:“我……好像吃了什么?”
“嗯?”
她咽了咽口水,彻底傻了:“金丹?”
此时她细细感受,能感受到体内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它格外的磅礴和纯粹,如同无边无际的大海,或者浩瀚无垠的蓝天,或者深不可测的深渊,无论哪一样,它都如此庞大,仅仅是一丝一缕,也足够源源不断地给自己提供生机。
“你……我……你……”
“嗯,我的魔丹。”
“……”
“它……在外面……”
“我自己取的。”
花梨脑子有点乱,但是有一件事是清晰的,这人因为她吞了魔丹而要杀她,现在:“你要我还给你?”
“你觉得呢。”平静的,话里没有一丝波动。
花梨张了张嘴,沉默闭上,难以回答,此时搞清楚原因后,她明显能感觉到内丹的不同寻常,她为了抗住鸾凤妖兽的攻击,爆了金丹,金丹碎成粉末。后面又不受控制透支生命狂杀魔兽,身体近乎破败,现在完全是靠这颗金丹维持生命。
她不敢看他,声音轻不可闻:“我不想死。”
可他何等境界,不可能听不清楚,他只是冷淡地看着她,并没有因为她的话升起多余的情绪。
修仙界内丹的重要性不用说,没有内丹基本修道之路就废了,她没办法理直气壮地据为己有,但是作为要死的那个人,她也没办法自私地说自己想活命不愿意还。
根本没有活跟死的选择吗?
杀了她,再取魔丹;或者,取了魔丹,她马上死。
只是这次她没办法像刚才一样耍疯卖笑。
她不说话了,但是同时也收敛了所有戒备警惕的气息,宛如赤、裸地般袒露所有的弱点在他面前。
即使刚才对他耍嗔逗乐,也不是这般全无防备。
经历一系列大悲——大喜——大悲,花梨心情是没办法形容的复杂。
想哭吧,又好像有点哭不出来。笑吧,好像更笑不起来。
她纠结了会儿,没想出个办法,干脆自暴自弃道:“不打不相识,老兄,你叫什么名字啊?”
“……”
花梨漫无边际地想,死之前还要知道谁杀了自己吧,她真的很有反派女配的品格。
少年看着自己,眼眸情绪复杂和迷惑,可将死之人才懒得管他怎么什么了,脾气很坏地踢了踢他的鞋,语气也很差劲:“名字也不能说吗,你也太小气了吧。我可是快死了啊!”
“人死为大懂不懂啊!”她自顾自地喃喃。
“……”他冷淡地暼了眼她大逆不道的脚,面无表情道,“君扶玉。”
“挺好听。”她独自沉浸在悲伤中,念叨他时理直气壮,对答案却不过脑,随意点了点头,又问,“几岁了?”
“十七。”
“天啊怎么比我还小一岁。”她抱怨道,心情更加沮丧了,忍不住生气地吐槽,“比我小还比我厉害!真不公平啊!这本书就没有点常规设定吗?一个路人甲都比我这个贯穿全文的恶毒女配强。作者到底是谁啊,基础设定不合理,我要给她差评!”
君扶玉看着少女泄愤地一剑揣在边上的树墩上,狠狠地又踹了一脚,眼睛十分困惑。
花梨想到自己快死了,记起了什么,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包糖:“那谁,君扶玉,你吃不吃糖啊?这糖可好吃了。”
君扶玉看着递到眼前的糖,瞥了花梨一眼,默了默:“吃。”
说完伸手要往袋子里拿。
就在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少女纤细的手带着袋子猛地往回缩,他的手就这么跟糖错开了。
花梨毫无察觉,随手把糖丢回乾坤袋,音量拔高冲他质问:“等等,你叫什么?”
君扶玉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花梨莫名觉得好像周围的风比刚才要躁动了一些,眼前的人周身似乎也温度也降了些。
完了!
她想!
君扶玉不就是这本虐恋仙侠文的病娇反派吗?前期是个温顺又耀眼的少年,修仙界无数人拜倒在他的风采下,后期却是魔界魔尊。
他的父亲是上任魔尊,在他年幼时因为残暴危害人间被修仙界第一大宗门前任宗主司徒正明除去。
母亲带着尚在年幼的君扶玉离去,不知所踪。待君扶玉出世时,年纪小小,却手段不俗,将整个修仙界搅得翻天覆地,令男女主和很多修仙界大门派感到极为棘手。
最后整个修仙界联和起来,突袭魔界,陨落了许多高手,才将他斩杀,结局好像比她还凄凉。
她记得在文中提过一句话,魔尊君扶玉不知为何受过重创,实力因此被削弱到不足十分之一。可这不到十分之一的实力,也让整个修仙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想而知如若是能达到巅峰,会是何等的恐怖的存在。
花梨突然就有点麻了。
好家伙,一天之内,她不仅知道自己是个恶毒女配,女主跟她同一个门派,还见到了书中最大的反派,可真是够刺激的啊。
可是再刺激,也比不上现在她就要凉凉来得刺激。
她刚想开口,可不可以要一个没那么痛苦的死法。
君扶玉似乎被她搞得有些心情烦躁,语气也冷:“闭嘴。”
花梨憋屈地闭上了嘴巴。
君扶玉淡淡道:“我暂时不会杀你,也不会将魔丹取出来,你倒是不用这么盼望着死。”
花梨:“?!”
花梨:“我……”
“闭嘴。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花梨急急忙忙捂住了自己嘴巴,示意自己会乖。
“不过,这段时间你必须跟着我,不得离开,你若逃了,我便杀了你。”君扶玉望向花梨。
花梨点头如捣蒜。
没问题,只要不杀她,凡事都好说,她肯定像条尽职尽责的尾巴,时刻黏在你身上。
这段时间,她会努力想办法,既能取出内丹,又能修复好自己的身体。
“还有……”
花梨专注地听着,却好一会没听到下文,奇怪看过去,却见少年微皱起眉,似乎难以启齿。
她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事连说都说不出口,不会要她做什么难做的事吧。
脑海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的表情越发惊恐。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她愕然地抬眸,便见那殷红的薄唇微微开合:“糖。”
“不行……”她下意识拒绝,又在瞬间愣住,“糖,糖?!”
“不然?”他的表情有些不好看,大约是她拒绝的不爽。
“没、没什么。完全没问题。”花梨有些梦幻,傻傻地把乾坤袋里掏出来,却磨出了符咒,草药,鲜果,好半天才神色恍惚地糖拿出来。
这个过程中,少年虽然臭着一张脸,但是对她犯傻的行为没有任何的不耐烦,甚至连那只长得堪称艺术品的手都屈尊降贵的没有收回去。
花梨慌慌张张地终于把那包糖取出来了,她打开袋口,取了一颗小心地放在他掌心。
放好后,讨巧地冲他笑笑。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收回手,把糖丢嘴里,面无表情地吃着。
周身的气势很快奇异地平和下来。
虽然时机不对,但是看见那么恐怖的魔尊,一本正经地讨糖吃,吃着那颗,目光从她装糖袋子里挪开时还有些僵硬的不舍,不知为何,她就控制不住地觉得有些萌。
大反派爱吃糖,好怪。
似乎有点乖。
就像是一只正在发狠的大型犬,正要凶残扑过来,可你在他面前放一颗糖后,他还凶巴巴的,看似勉强地吃进嘴里,脸上还端得高贵冷艳,实际上后面的尾巴已经开始因为心情愉悦而摆动了。
花梨舔了舔唇,心跳因为紧张而跳得有些快,试探着开口:“好吃吗?”
君扶玉一顿,瞅着她没说话。
但花梨懂了,她装作不经意道:“这糖是独家秘方,只有我会做。”
“呵。”
花梨不在意他的讽刺,笑眯眯地又说:“我还会做好多种,而且只有我会做,其他人都不会。”
毕竟大□□的美食那可是享誉整个世界,前世花梨就爱动手自己做东西吃,对糖也颇有几分研究。
就算来到异世,她仍旧一颗满满的种花心,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君扶玉显然瞧出她的意图,没有辩驳,看着她毫不犹豫地把糖收回乾坤袋,不甚高兴地哦了声。
她好像看见,一份看似微不足道,但是也许还真有点用的筹码。
暂时活下来了,花梨也活泼起来了,既然要跟着他。
她笑道:“那我们现在,要干嘛吗?”
花梨知道自己不用死了,虽然她知道君扶玉不可能是同情她,好心让她活命。但是哪又怎样,危机暂时解除了,她的魔丹碎成渣渣,筋脉尽碎,不死也残,她还靠着人家的内丹维持着生命,不仅能够活蹦乱跳,甚至还能施法,这就足够恩重如山了。
想到大反派最后死得那么凄凉,花梨想,要是她真能活下去,她也会尽她的努力,努力改变君扶玉身死的命运。
事在人为嘛,万一成功了呢。
“先从这里出去。”君扶玉淡淡道。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际,阳光划破白色云层照射下来,森林重新变得明亮。
碧蓝的天空中最后一朵乌云也仿佛不甘心地彻底散去。
君扶玉: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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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