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着明显伤疤的青年是负责照顾骑士苑花草的园丁,莉莉安娜曾经在他被某些贵族为难的时候出面帮忙解围过。
从那之后,他每周都会给莉莉安娜送一些瓶装鲜花作为感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状况。
实际上,这是她和古德里安的线人。毕竟镜子只能传递消息,没法传递物品,有些时候,就得线人出马。
一位在骑士苑侍弄花草的园丁,按理说和尊贵的皇帝陛下足够远,很难有人会想到他们之间的联系。
莉莉安娜低头看向他递过来的金色向日葵,露出一点笑意:“谢谢,斯潘达,今天的花很漂亮。”
“是花的荣幸,小姐。”名叫斯潘达的少年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压低声音说,“是陛下挑选的,他说这种花的种子还能吃,您一定很喜欢。”
莉莉安娜脸上得体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陛下已经知道您受到了那份邀请。”斯潘达眼中笑意明亮,“他帮您准备好了礼服,您拿着证明的纸张,就能去小兔巷的裁缝店拿到那条裙子。”
莉莉安娜已经从花束中摸到了那张纸张,像是一份收据。
“不用担心,陛下是让大贤者家的管家去购买的,无论谁去调查,都不会露出马脚。”斯潘达机灵地眨了眨眼,和他平常木讷的形象大不相同,“陛下说他很期待看见您穿那条裙子,如果时间来得及,请您去茶话会之前,找个机会去他面前转一圈。”
莉莉安娜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说:“那有些反常。”
斯潘达拉了下帽子:“陛下会很遗憾的。”
她沉默片刻,抿了抿唇,小声嘀咕说:“……看情况吧。”
“而且,裙子的事,本来我也能解决的,艾斯塔的母亲应该会愿意借一条裙子给我。”
斯潘达微微睁大眼:“这可不行!”
莉莉安娜有些意外:“为什么?虽然是旧裙子,但大家都知道我不是贵族,应该也……”
“不不。”斯潘达飞快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靠近,才接着说,“这种裙子可不能乱借的!贵族的服饰也是财富的一部分,是可以代代相传的遗产。”
“对于小贵族来说,一条裙子经过改动,传给子女、孙辈都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您穿了艾斯塔家的裙子,在别人眼里,您几乎等于打上了他们家的烙印,是有特殊意味的!”
莉莉安娜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是……是这样的吗?”
她虽然学习了很多贵族知识,但对于这种约定俗成,没有摆到明面上的“常识”还是有些欠缺。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斯潘达传递完消息就迅速离开,莉莉安娜抱着那一束向日葵,稍稍陷入思考。
正打算去骑士苑宿舍休息的艾斯塔路过,跟她打了个招呼:“嘿,你怎么在这里发呆?”
“嗯?”莉莉安娜回过神来,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搭档那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有些迟疑着开口,“艾斯塔,你、你该不会……”
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啊?呃——”吃了两块小牛排的艾斯塔对着她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莉莉安娜:“……”
是错觉。
一定是斯潘达误会了。
她迅速收回目光:“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老师帮我订了一条裙子,我不用去你家借裙子了。”
“好吧。”艾斯塔挠了挠头,“大贤者还真是宠爱你,我还有点好奇他的品味。”
莉莉安娜思索着:“应该是不会太招摇的款式,类似秘银法师家族的风格?”
毕竟大贤者就是出身于三大贵族之一,代表着秘银的法师一族,塞尔维家族。
不过他地位超然,也刻意与塞尔维家族切割,将家主的责任交给了后人,本身更多是代表着“神眷”与“智慧”的大贤者。
艾斯塔也就是顺便提了一嘴,他笑了一声:“好吧,不过小牛排我已经吃到肚子里了,没办法再还给你了。”
莉莉安娜无奈笑了一声:“就当是看在你的善意的份上……或者之后再有小牛排的时候,你还给我。”
“啊——突然好困!”艾斯塔飞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假装没听见她后面说的话。
莉莉安娜无奈地摇摇头,决定去看看陛下给自己选的那条裙子。
……
身形不算显眼,一向习惯戴着宽大草帽遮住大半张脸,显得有些自卑和畏手畏脚的园丁斯潘达抱着一盆花走进了王宫。
他有些结结巴巴地朝护卫说:“王宫里的,花盆,坏了一个,这是替补。”
护卫没多怀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进去。
他这才低着头,搬着花盆朝里面走去,和管事的侍女打过招呼以后,不出意外地被她安排了帮忙修剪一下花枝的工作。
——这位寡言的园丁不擅长拒绝别人,但手艺很好。
体型微胖,有些热心的侍女想着,之后可以从厨房给他拿一点食物作为额外帮忙的回礼。
毕竟之前交给他的事情,他都好好地做好了。
斯潘达一个人在花园忙碌起来,他弯下腰侍弄花草,一丛茂密的蔷薇很好地掩盖了他的踪影。
不出几个呼吸,他轻轻敲了敲头顶的地砖。
上面传来古德里安懒洋洋的声音:“说。”
“东西已经交给莉莉安娜小姐。”斯潘达没有推开地砖,谨慎地只在下面回答,“还有一件事要向您汇报。”
“莉莉安娜小姐的搭档,那位失去爵位的小贵族,似乎打算借家族礼服给她,我认为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古德里安的动作顿了顿,他嗤笑一声:“这算什么危险的信号?”
“当然是别有用意的危险信号!”斯潘达强调,“继承长辈的礼服可是有特殊含义的!您不也是,从您的母亲,尊敬的凯瑟琳王后的衣柜里,挑了一件礼服亲自改进了设计图,让那位裁缝做出来的吗?”
古德里安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语气轻巧:“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这种小事没必要向我汇报。”
“她被人喜欢、追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只要那些家伙不瞎。”
他闭上眼睛,“她的这份魅力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只要不是遇上贵族里脑子不清醒的蠢货,她自己会处理好的。”
“……是。”斯潘达有些低落地回答。
“对了。”古德里安睁开眼睛,像是随口问,“她的搭档,曾经是哪支贵族出去的?我有些记不清了。”
斯潘达语带欣喜:“溯源起来,应该是秘银家族,只是他们显然是血脉稀薄的旁支,我会想办法把资料放在今日送来的花里。”
“嗯。”古德里安轻声应下,随意说,“只是确认一下,没什么特别的。”
但斯潘达没有回答,或许是已经急着准备资料去了。
……
莉莉安娜有些拘谨地站在挂着各种轻飘飘布料的裁缝店里,接受店主上下打量她的目光。
那位法令纹很深显得有些严肃,身上挂着卷尺,周身用魔力维持漂浮着至少六把剪刀的老太太眯起眼:“稍等。”
“你比我想象中要更高挑一点,留着最后的缝合没有做是明智的,我要稍作调整。”
她低下头,絮叨地说,“我早就告诉过对方,最好让人亲自过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很有可能一眨眼就会有体型的变化。”
莉莉安娜插不上话,只能乖巧地点头。
她有些浮想联翩地看着店主身边漂浮的剪刀,如果她利用这些剪刀攻击,自己在狭窄没办法施展剑术的空间内,最好的做法应该是拖过旁边的假人阻挡攻击,然后跳出店铺。
“不过,我之前也没想到,这身裙子,居然是给大名鼎鼎的莉莉安娜小姐的。”店主严肃的脸上浮现一点满意的笑意,“呵呵,对方要求腰饰能够不影响美观地挂住细剑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莉莉安娜试穿了一下,意外地打量着眼前的白色长裙,上半身设计简洁,布料交叠之间并不限制她的双臂行动。
裙子长度刚好能盖到她的脚背,但裙摆并不如一般贵族小姐的那样繁复蓬松,反而简洁又收敛,像是低垂下脑袋的百合花朵。更难得的是,看似优雅的裙摆也并不会束缚她的行动,如果不考虑是否得体,她甚至能够跑跳。
腰饰是一条暗金束腰,收束勾勒她的腰身之外,正好能挂上她的佩剑,并不会产生拉坠感。
这样的饰物对一般的贵族少女来说,或许太过沉重,但对习惯穿着轻甲的骑士团长来说,却完全不是问题。
店主相当满意地点头:“不错,非常不错,是很适合你的风格。”
莉莉安娜由衷感谢:“你的设计非常漂亮,感谢您。”
重要的是还方便行动,不会让她因为穿了轻飘飘的裙子失去安全感。
莉莉安娜在内心补充。
“不。”裁缝露出笑意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设计的,我只是按照图纸,把这条裙子还原了出来。”
“那是谁……”
莉莉安娜下意识问出了声,但她很快就闭上了嘴。
她大概有答案了。
古德里安:干什么大事也不耽误我给莉莉设计裙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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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特殊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