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碧纱橱内,一名身着浅红色交领绣夹竹桃纹罗绸小袄的丫鬟扶着一名闺阁女子缓缓向拔步床的方向挪动着,嘴上假模假样地念叨着:“小姐怎的这般贪杯,竟醉得这样快,倒让华阳郡主担心”,一双眼睛却忍不住在这周围打转。
这碧纱橱的内侧是专程隔出来的一个隔间,以青白二色纱绢装饰。平日里华阳郡主的弟弟荣王在外头休憩,带来的美人就安置在碧纱橱围成的隔间之内,红袖添香,好不快活。谁能料到,今儿个这碧纱橱内不见了荣王的爱妾,却是迎来了一位娇客,相府千金云莜?
隔间的中央摆放着一方黄花梨桌案,桌案上立着一只青花海水纹香炉,其上烟雾袅袅,有甜腻的香味逸散而出,闻久了,便让人面颊泛红,身子也开始燥热起来,内里似有一把火在燃烧。
丫鬟南香心知这炉中燃着的香多半加了料,当下便神色一凛,不敢再多闻。
她瞥了一眼倚靠在自己身边儿人事不知的云莜,见她鬓发凌乱,身上杏黄立领绣缠枝花宋锦袄袍勾勒出她纤细婀娜的身段儿来,那细腰仿佛让人一掐就断,襟前却是鼓鼓囊囊,浑圆饱满,不由小声嘀咕道:“咱们小姐豆蔻年华,颜色生得这样好,比那娇花更为娇嫩,今儿个荣王殿下可是有福了……”
说着说着,南香嘴里便开始发涩。
从两年前起,南香一颗芳心便系在了荣王身上,一心想要撺掇自家小姐嫁给原配难产而亡的荣王,如此一来,自己作为陪嫁丫鬟,兴许也能有成为荣王通房的那一日。
谁知,云莜一心要嫁给荣王的对头宸王,还要利用云相在朝中的影响力为宸王的前程铺路。华阳郡主作为荣王的长姐,自然无法容忍这个结果,与云莜身边儿早有异心的南香一拍即合,两人合起伙来算计了云莜。
眼下云莜入了荣王的屋子,再过不久荣王便要赶来,借着合欢香与云莜行那欢好之事,南香也算是可以功成身退了,只是不知怎么,她心中有点儿闷闷的,不是滋味儿。
正兀自吃醋的南香并未注意到,倚靠在她身边儿的云莜不知何时已睁开了双眼,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中浸满了寒意,她趁着南香不备,从头上悄悄儿地摘下了一枚金簪,朝着南香的昏穴扎了下去……
不多时,一名身着深青色立领大氅的男子便踉跄着出现在了门口,面上有几分醉意。他打开碧纱橱上的扇门朝内望去,见一名肌肤雪白细腻的女子正躺在拔步床上,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肆意的笑,平日里云莜再是看不上他又如何,今日还不是要屈从于他?且让他尝尝,相府千金是个什么滋味儿!
幔帐层层落下,时不时有粗喘与娇吟声漫溢而出。
……
华阳郡主一面在前厅与客人寒暄着,一面儿在心中掐算着时间。
一名素来与她交好的手帕交见状,忍不住问道:“华阳,你今儿个怎么了,为何这般心神不宁的?”
“莜莜醉酒迟迟不归,我有点儿担心她。要不,我们去找找她吧。”
在座的女眷们都对此不以为意,这是在华阳郡主府,云莜那么大个人了,身边儿又有心腹丫鬟跟着,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儿不成?
然而,她们心知华阳郡主素来对云莜十分看重,兼之云莜又是云相之女,如今云相权势滔天,她们自然也乐得对云莜表现出几分亲近来,于是便顺着华阳郡主的话道:“既如此,咱们就去瞧瞧吧,莜莜缓了这么会子,酒劲儿也该散了。方才你还说要打叶子戏呢,莜莜向来最擅长此道。若是让她知道咱们光顾着自己玩儿不叫上她,只怕她要不高兴了。”
一群闺中女郎说说笑笑地朝着云莜所在的地方而去,途中,有一名身着月白色琵琶襟素锦袄袍的女郎掉了队,华阳郡主在看清那女郎是何人后,便不再给她任何眼神。
那女郎正是宸王的表妹周芸婉。宸王在前朝处处与荣王为难,下了朝又与荣王争夺云莜的欢心,华阳郡主作为荣王的长姐,自然不会喜欢宸王,连带着对宸王的表妹也颇为厌憎。
倘若掉队的是旁人,华阳郡主兴许还有心思等上一等,既然掉队的是宸王的表妹周芸婉,华阳郡主索性就当做没看见了。
华阳郡主不提,簇拥在华阳郡主周围的闺秀们知道华阳郡主与宸王表妹的恩怨,自然也不会没有眼色地说起此事,一群人将周芸婉当做透明人儿甩在了身后,给了周芸婉一个没脸。
若是搁在往日,周芸婉定会愤懑不已,然而今日,华阳郡主的忽视,却是让周芸婉松了口气。
方才在宴席上周芸婉就坐在云莜身旁,也察觉到华阳郡主命人端给云莜的那杯酒有些不对劲儿。
只是,出于一些私心,周芸婉装作不知,言笑晏晏地劝云莜饮下了那杯酒,而后,云莜便“不胜酒力”,踉跄离席。
这会子华阳郡主带着浩浩荡荡那么一大票人去找云莜,周芸婉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华阳郡主这是准备去“收网”了。这等场合,她可万万不能在场,云莜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若是让自家表哥宸王知道她眼睁睁地看着云莜倒霉而不加阻止,只怕表哥会怪罪她。
哪怕周芸婉再想亲眼看着云莜从云端跌落,也不能与华阳郡主一道。
这时,一阵冷冽的声音从周芸婉身后响起:“这倒是稀奇了,你半路上与华阳郡主分道扬镳,却又是再打什么主意?”
周芸婉骇了一跳,脚一扭摔在了地上,顿时疼得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庞都扭曲了起来,脸上露出见了鬼一般的表情:“莜莜,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云莜挑了挑眉,清丽的小脸不似往日那般带着柔和的笑容,而是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你觉得,我该在哪儿——荣王的榻上么?”
周芸婉闻言,瞳孔收缩了一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莜莜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你不过是醉酒去小憩一会儿,与荣王有什么瓜葛呢?”
她能够感觉到,云莜有哪里与从前不一样了。
在方才醉酒之前,云莜还是娇娇软软的一个小姑娘,一双眸子清澈而又明亮,透着未经世事的娇憨,让人一眼便能望进她的眼底。然而眼下,云莜变得如一汪深潭一般,让人琢磨不透。这让周芸婉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有什么瓜葛,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么?在宴席上你劝我饮下那杯加了料的酒时,你就预料到事情的后续走向了吧?”
“云小姐您今儿个怎么阴阳怪气的?我家小姐如今还在地上呢,您也不说上来搭把手把她扶起来,倒是给我家小姐叩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回头宸王殿下知道您这么对小姐,定会感到很失望的。”周芸婉身边儿的丫鬟喜娟语气中带了几分埋怨。
寻常官家小姐见了云莜身边儿的下人都得客客气气的,周芸婉身边儿的丫鬟倒好,竟还敢开口指责云莜的不是,说来也是宸王给的勇气。
云莜对宸王十分在意,只要搬出宸王来,她这气势便弱了一截儿,喜娟自然不怕她。
然而这回,云莜却是连个正眼都没给喜娟:“放肆,你一个丫鬟,难不成是在教我做事?”
云莜丝毫没准备给周芸婉留面子,只见她目光似冰锥一样直直钉在周芸婉身上:“我原以为,咱们是手帕交,可到头来,连你身边儿一名小小的丫鬟也敢当着我的面编排我,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
云莜这话不是在为自己说的,而是在为原主说的。
云莜是在原主被灌醉酒拖到荣王屋中时穿来的,当时,原主身子是醉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得知与自己交好的华阳郡主算计了自己,自己信任的丫鬟南香背叛了自己,原主的内心中充满了绝望。
作为穿书党,手握剧情的云莜知道的比原主还多一些。
原主“云莜”身为相府千金,出身高贵,容貌清丽绝伦,在嫁与宗室子宸王为妻后,很快便凭着父亲之势帮宸王过继到久病无嗣的皇帝膝下成为嗣子。人人都以为,宸王得了“云莜”这么个集温柔、美貌与权势为一体的妻子,会珍之重之,可无人知晓,人后,“云莜”在宸王面前几乎低微到了尘埃里。
而这其中的缘由,正在于“云莜”在嫁与宸王之前,曾受到华阳郡主与荣王的算计,上了荣王的床,尽管两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人发现,但自此之后,这便成了“云莜”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在这过程中,宸王的表妹周芸婉扮演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角色。她对华阳郡主的算计心知肚明,非但没有制止,还推波助澜,任由华阳郡主与荣王毁了“云莜”。
自此之后,宸王时常利用“云莜”名声上的瑕疵来打压“云莜”,摧毁“云莜”的自信与自尊,让“云莜”自觉亏欠了宸王,从而对宸王予取予求。周芸婉更是打着安慰“云莜”的旗号往“云莜”心口上扎刀子,让“云莜”几次三番想要寻死。
在“云莜”与宸王相处的过程中,前期是宸王做小伏低地哄着“云莜”,后期,两人之间完全倒了个个儿。“云莜”名声被毁后,仿佛宸王还愿意要“云莜”,“云莜”就该感恩戴德了……
将这些信息整理完毕,云莜攥紧了手心。
无论是宸王也好,荣王也罢,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此番他们既然敢如此算计于她,不拿她的名声和尊严当一回事,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出了那龌龊主意的荣王与华阳郡主自然别想讨到好,可推波助澜的宸王与周芸婉却也别想渔翁得利!
正在这时,前方的院落忽然闹腾了起来,有丫鬟婆子急匆匆地跑过,口中焦急地叨念着:“不好了,咱们王爷醉酒后失了神智,占……占了相府小姐的身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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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