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夔牛带着赌坊的小厮狼狈离场,围观的修士一哄而散,山猪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他捂着肚子,疼痛感让额头皱纹深得可夹死一只蚊子,走到离阿檀还有三尺距离时,停了下来。
阿檀已经做好接受山猪妖的控诉,可他怎么在报户籍?
“老子叫二爷……不是,我在家排行老二,虚弥山的妖都叫我一声二大爷。我老娘给我取名猪刚强,所以也可以叫我强哥。”
阿檀对上琉璃珠的眼眸,里面盛的是小心翼翼的讨好,甚至他搅动衣角的手指还透着紧张,她怎么看不懂他到底要作甚。
“二大……咳,强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句话落在猪刚强的耳里,犹如大旱天里的甘露,整个妖都鲜活起来。
“财神奶奶,你出了三危楼,在虚弥山提二大爷或者强哥,就没有人不知道我的。我就是想跟着你,那个那个。”
阿檀见他突然眼睛抽筋,疑惑:“哪个?”
猪刚强急得,“哎呀,就是那个那个呀!”他偷摸地拿出乙筹码,抬了抬肘子示意乙赌桌。
阿檀恍然大悟,原来是想跟着她赌钱。她笑着拍了拍猪刚强的肩膀:“你不错,很有眼光。可我不收小弟。”
前一句让猪刚强如沐春风,后一句当头一棒。
“财神奶奶,你帮我一回,出了三危楼,我和我的小弟都唯你马首是瞻。”
阿檀不为所动。
“我在虚弥山颇有一些薄产,这些都可以赠与你。”
阿檀继续前行。
“奶奶,我的祖宗奶奶,你就说你怎么才愿意帮我。”猪刚强一把抱着阿檀的大腿, “你不帮我,我家虾瘊子可怎么办啊,那么如花似玉的一个人儿,以后可怎么办。”
阿檀本不予理会,但“瞎猴子”三个字立马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瞥了眼远处时不时关注这边的打手双头夔牛,无奈道:“你先松开。”
猪刚强很是上道,确定阿檀真不走了立马松了手。
“你刚刚说,瞎猴子?”阿檀回望山猪妖。
“是,财神奶奶,他是我家小弟。”
见她对自家小弟感兴趣,猪刚强立马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虾瘊子是我家小弟,半个月前三危楼第三峰在虚弥山发出一函邀约,说为了百年一开的拍卖会,盛情邀请自认相貌俊俏,花容月貌的人。
那日我和手下众小弟被请到隔壁妖熊的果园里犁地,等我回家,才发现他不见了。有知情的妖告诉我,他揭了榜,被三危楼的人带走了。我又急忙寻去三危楼,结果被那双头夔牛打了出来,这半个月都没消肿。之后我在家苦等了十几日,今日才得入内。”
听到这里,阿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厮是在拐着弯说自己不胖,是被打了这才虚胖。
“小弟们搜集来消息说,揭了榜单就相当于与三危楼达成了协议,之后再想出来,至少需要花这个数,才能得自由身。”
阿檀看清他的嘴型和手势,刚刚好就是一亿灵石,同样也是上二楼的最低标准。
“你怎知只需花这个数,你不是说你家小弟长得如花似玉吗?”
“他在我心里确实如花似玉、俊俏无比,别人都没眼光。”猪刚强打住,不服气地说:“反正我小弟在我心里是最美的。”
阿檀懂了,大概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只是,他的小弟若是瞎猴子,半个月前想必灰翎也是见不到的,且阿檀不相信一个虚弥山小有势力的头头的小弟会是她要寻的瞎猴子。
阿檀不懂声色地问:“你的小弟也是猪妖?”
像提到了猪刚强的伤心事,他沮丧着,两个耳朵也耷拉了下来,“要是猪妖就好了。”
“小虾是我老娘捡来的虾子精,捡来时身上长满了瘊子,瘦弱无比,干不来家里那些力气活。旁的妖常常趁我不在家欺负他,说他是个吃白饭的废物。正是因为如此,他趁我出门干活的时候,被这三危楼拐骗了去。”说到后面,偌大的汉子眼泪像不要钱似的流了出来。
阿檀注意到他说的人是虾子精,和她原先预想的妖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此虾非彼瞎,他的小弟绝不是她要寻的“瞎猴子”。
“财神奶奶啊。”猪刚强的鼻子冒出大大的鼻涕泡,作势要抱着阿檀的腿嚎哭一场。
她急急收了腿,开口:“你敢抱,就别怪我不答应。”
猪刚强立马停止所有动作,麻溜地从地上起来,捋顺头发、整理面容、理好衣襟、摆好衣角,换上微笑走到阿檀前面给她引路,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秒,他以一己之力,肉盾之术,攻占乙赌桌,成功跻身第一排。阿檀出筹码之时还是晕乎乎的,她随意往旁边一看,就有一朵绽放的猪脸花。笑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反复暗示自己他这是“为哥则强,寻弟心切”,情绪才稍平复了些。
赌桌上依旧热火朝天,乙赌桌的规则和丙赌桌相比稍显不同。
首先要先押筹码,以一个乙筹码起步,不限制上限。押好了筹码,庄家才会开始摇骰子,开骰盅,展示里面点数是大还是小。
和丙赌桌修士们还可以听声辨大小不同,乙赌桌从开始,桌上利益的分配就掌握在赌坊的手里。庄家会根据押大小的不同筹码数量,来决定这一局的点数。修士也并非完全不清楚,但还是一边祈祷着自己运气好些,一边祈祷庄家失手,能捡漏下去得到进入拍卖会的机会。
阿檀试验了一两局,她的感知依旧准确无比,甚至这一回,她清楚的知道这个桌上所有骰盅点数。
筹码虽然躺着都能挣,但是戏还是要演的。
“小!小!”
庄家摇骰子的时候,她喊得最大声,见旁边猪刚强不喊,阿檀不动声色地撞了一下,示意他吼两嗓子。
“开!”庄家开骰盅。
“是大,居然是大!又押错了。”
有修士悔恨地扯着自己头发,阿檀也装模做样地唏嘘了一把,猪刚强则直接傻了,表情要多真实有多真实。他刚刚跟着阿檀投了一大笔,眼下见是大,当场叫嚎了起来。而乙赌桌那些心眼子,这才将视线从这一人一妖的身上挪开。
赌的筹码越大,桌子上的赌徒越是身经百战,眼睛都毒辣地很,阿檀也不敢轻举妄动,多是输一半,赢大半。她粗略计算了一下乙字号赌桌的数量,选中其中五六桌,每一桌输赢参半,保证不在一个桌上待过分长的时间,引起桌上其他人的注意。
赌到后面几桌,猪刚强隐约发现自己好像触碰到了真相。他的这位财神奶奶,好像输得越惨,叫得越欢。每一桌看似输了,实际上早已赢了数量惊人的筹码。
她每每赢了筹码,都往他的芥子囊里塞,他呢,脑子灵光一闪,又恰恰好在财神奶奶叫得欢的时候选择了相反的押,多赢了几回。这就导致修士们的目光已经若有若无的汇聚在他身上,至于他身边的财神奶奶。
那就是一跟班嘛!
没看到每次赢得的筹码都被山猪妖抢去了吗!
猪刚强背后发凉,财神奶奶是什么时候开始把筹码放他这里的。
好像是第一局结束的时候,她想借他芥子囊一用,当时他还兴奋的说:“放个筹码算什么,老子的芥子囊送你啦。”
阿檀没有注意到猪刚强异样的表现,叫了一声:“强哥,给我十个筹码。”
阿檀伸着手,见他半天没有回应,拍了拍他的肩提醒。这一拍直接把他吓得一激灵,脸上的肉都颤了颤。
“唉,来了。”猪刚强立马从芥子带里掏出十个筹码放到她手上。
算了,算了。
坑一下他怎么了,只要财神奶奶愿意坑,愿意带他挣钱救小弟,这又算得了什么!
谁敢打他的注意,他就敢打的对方六亲不认。刚刚注意过猪刚强的修士们,都感到脖颈一凉。
阿檀不知道猪刚强已经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
十几场赌局下来,猪刚强倒是个讲义气的,有人要闹事,不用她说,他双手一挡将她拉在背后,英勇地直接冲了上去,被对方打的鼻青脸肿。
双头夔牛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没脸正视猪刚强更肿的猪头,直接牛鼻子一哼,对方闹事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扛着出了人群。留下众人瞠目结舌,纷纷议论猪刚强背景怕是了不得,千万不能得罪。
但是猪猪能有什么背景,猪猪不过是之前被气出原形罢了。
阿檀兑换好甲筹码,拿出刚刚找小厮花了一万灵石买来的药粉、绷带。说实话一开始带着他,也只是因为他的小弟刚巧叫“瞎猴子”,她并没有很把他当成可深交的朋友。他给她的最初印象只有精明、算计,现下倒觉得,或许是她狭隘了。
“你这一出头,后面估计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了。”阿檀帮忙缠着绷带,一边调侃着。
“这样才好,今天晚上一定要救出小虾。后面三危楼覆灭了,都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他。”
“你说什么?”
阿檀的声量一下高了起来,没注意手下的轻重直接将猪刚强勒的直喊疼。
阿檀干脆停下手里的动作,再次确认:“你刚刚是说今夜过后,三危楼不复存在?”
“是啊,这件事情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说,但是虚弥山小有势力的人都知晓。包括三界那些世家宗门,要不然你看这几日云舟多的如同蝗虫过境是为什么,都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百年拍卖。今夜过后,三危楼的三峰只会余下第三峰。
可第一峰、第二峰都消失了,以后谁能保证第三峰不会突然消失。三危楼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开的,都要覆灭了,还要骗大家进来赌钱,引诱大家想在赌坊里挣出一张拍卖会入场券。你看有几个人能赢得,大多都是穿着衣服进来,光着身子被扔出去,裤衩都不带留的。”
猪刚强的消息来的过于震撼,她要是没有答应帮他,是不是她今夜还抱着找不到瞎猴子,还可以明日再去第二峰寻的想法。她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顶楼拍卖会结束了,第二峰不会不开门迎客。
可若明日第一峰、第二峰真如他所说,齐齐消失了呢。
后果就是,她将永远找不到浮生岛的消息。三师姐,一年内必将陨落。
这样的结果她想都不敢想,也承受不起。
想到此,阿檀手脚一片冰凉,不由捏紧了拳头。